《知春归》郁金裙

39、第 39 章

　　‘大人’点头，满意地站起身：“若是人人都如你这般忠心耿耿，我又何须操心那么多。走吧，随我去瞧瞧不听主子命令的人。”

　　冬影起身，同他一起去到水牢。

　　水牢中有一天井，照射到被关押在正中间的犯人头顶。

　　四周寒气深深，水的光影反射到青黑的石墙上，只透出冰冷与血腥。

　　听到铁门打开的声音，犯人抬头，露出的面容赫然就是那日刺杀温叙之人。

　　“简仲，念在你跟了我多年，只罚你在水牢中待十日。若是再有下次，你既下不去手，我就只好拿你的命来弥补行动的损失了。”
　　名唤简仲的人嘴唇干裂，嗓子早已沙哑。他虚弱地点头回应，才有人上前将绑着他的锁链解开。

　　他终是体力不支，失去铁链的支撑，像是一摊死水昏倒在地上，只剩轻微的呼吸声尚且能证明他还活着。
　　侍从犹如拖死狗一样把简仲拖出水牢，送去医治。

　　冬影淡漠地瞧着，没有一丝同情与害怕。

　　“冬影啊，你可千万别做简仲这样的人。优柔寡断，什么事都做不好。又想效忠温侍郎，却还是背叛了他。又是觉得对温叙亏欠，却还是伤了她。”

　　“自古忠义难两全，不知你会如何选呢？”
　　那大人留了这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便离去，只剩冬影一人静静地待在水牢里。

　　此处山庄倒也不算小。
　　温叙挑了一处开阔的荒地，指挥着侍卫把那些已经组装完成的绞车弩装上箭，正对着一处年经久失的土屋。

　　那绞车弩正是三年前使用于守城的缩小版，威力如何还有待试验。

　　温叙站在视野开阔的山崖上观察着，两名侍卫以轴转车，张弦上箭，弩臂装了七支铜制箭矢的箭，待温叙下令，即刻发出。

　　离弦之箭以极其快速速度飞向土屋，顷刻间土屋如同嫩豆腐般被击粉碎，其中两只箭的余威仍支撑着它们朝前奔去，射入林中，将一颗大树拦腰击倒。

　　铜制箭的威力尚有如此威力，只怕精铁箭矢的作用更是叫人后怕。
　　周遭的人从未见过这般恐怖的武器，皆是被那大树倒地的声音给吓得避得更远。

　　温叙神色如常，淡定地指挥道：“换下一张车弩。”
　　半日之内，重弩与单兵弩皆顺利地一一试过。

　　温叙瞧着逐渐隐于远山之外的赤日，拍了拍手站起身，下山去瞧那些用于单兵弩箭射程与表现。

　　知秋跟随在她身旁，见到那些被射穿的靶子，内心震惊不已。
　　她不由得暗暗观察着前方背着手慢悠悠地检查的温叙。

　　成为温叙的贴身侍卫，与她相处一段时间后，知秋便敏锐地发觉温叙的记忆十分惊人，但那时她并不知道温叙在百工方面有着极高的天赋。

　　或许是从小在温侍郎身边成长，耳濡目染的原因么？
　　待温叙查看完所有的武器使用痕迹与成效后，那些武器皆被暗卫悉数藏进庄子的地窖中，设了机关防守。

　　暮色四合，温叙穿着白绫做的交窬裙，外搭一条灰色披帛，面色苍白，像只野鬼。
　　冷意从四面八方袭来，她拢着披帛，一言不发地走回庄园。

　　远处豆大的渔火映照江面，荒野间，小道上，知秋提了盏孤灯，在前头带路。
　　一名暗卫施展轻功赶到温叙面前，单膝跪地呈上封信，托举于头顶。
　　“启禀郡主。大理寺少卿来信。”

　　温叙低头，拿过信封展开看着：“多谢。”
　　那封信里写着大理寺已经将魏家人控制着，正在进行审问。魏夫人尤其配合，将她所知的所有消息悉数告知审问的吏使。

　　魏夫人将有关于设计谢惊鸿与魏凝婚约以及魏凝有违人道的习惯招的一干二净，吏使将这两宗案件归档结案。当魏夫人正要说起有关魏熠的升官秘辛以及魏谢两家婚约背后的算计时，她便在吏使换班期间突然疯了。

　　其余的魏家人见状更是咬紧牙关，丝毫审不出些什么。有御史上奏，建议对魏熠网开一面，又指责大理寺的审问过于严格，应当减轻酷吏刑罚。

　　如今朝堂上的关注点被带向大理寺是否应该减轻严刑审问，大多数人在朝堂上辩来辩去，却极少有人真正地去关注案件本身。

　　温叙嗤笑一声。
　　知秋见状，行礼问道：“可有不妥之处？”

　　将那些信纸叠好放进信封里，温叙回道：“欲盖弥彰的乱局。我们暂且不去管吵得激烈的朝堂，趁他们不注意抓紧时间调查真相要紧。待时间拖长了，就会陆续有人反应过来的，到那时凶手还想再去遮掩，只怕也是亡羊补牢。”

　　知秋点头应是，听从温叙的吩咐去备了远行需要的一应物品。
　　她则写了一封信给晏舜之，拜托他与谢璟泽一同查案。

　　从郑家缴获的单兵弩，与三年前父亲负责的那批武器相似。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或许可以找回丢失的部分军械。

　　如此推演时机也差不多，正要到立秋时节，想来辽国恰好马健兵壮之时，许云澄从辽国带回消息一旦真如温叙所料想那般，只怕今年秋冬大燕将会迎来一场残酷的战争。
　　谢璟泽必须提前赶往边境应对。

　　身旁的烛火跳跃着，温叙端起一旁的梅子饮，小口啜饮。
　　良久白瓷碗见底，温叙抱怨了一句：“没有月娘做的好吃。”

　　她推了木门出去，屋外正下着缠绵的细雨。
　　房檐下的灯笼摇曳，暖黄色的光倾泻下来，照在温叙的脸颊上。
　　一人执伞提灯，在雨中缓缓而行，他身着一袭白衣，背着荆条，腰间配着佩剑，只用白色发带束着头发，朝着山间小路缓缓而来。

　　暗卫出现，向温叙禀报道：“启禀郡主，平成侯此时正上山，可要阻拦？”
　　“不必。山间气候入夜倒是有些冷，替我备酒。”

　　她负手站在廊下，看着那人越走越近，带着满身潮气，眼中只望着她一人。

　　“平成侯好雅兴。”她笑道。

　　他本就生的高，隔着三层台阶，温叙才堪堪与他平视。
　　谢璟泽并未说话，而是将伞撑放在地上，解开背负在背的荆条，双手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何意？”

　　一阵山风吹来，谢璟泽与温叙的头发都沾了些雨水。

　　他目光灼灼，执意将那荆条递到温叙手中。

　　温叙叹了口气，接过那根荆条，将它扔了出去。

　　“这玩意扎手，还有，我不是蔺相如。”

　　屋内早已按温叙的吩咐备好火炉与席垫。她转身，冷冷说道：“进来。”

　　谢璟泽脱掉已经湿透的鞋袜，解开腰间佩剑放在廊下，乖乖随温叙进了屋。

　　炉子上温着酒，一旁的矮几上放着两只六曲花卉纹银杯，一盘炙羊肉与花生。

　　“你来时一人么？”

　　“嗯。我独自一人过来，未告知他人。”

　　温叙倚着兽足形凭几，坐在席子上，淡淡地看向站在对面的人。

　　当真是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原因无他，只是因为谢璟泽这番打扮投温叙所好，又将姿态放低。她虽是冷着态度，但是对着这张好看的脸没有什么抵抗力，心底的火还是消了几分。

　　细雨沾湿了谢璟泽的衣袍，微透的布料紧贴着肌肤，他这几年在军中历练，倒是将那身肌肉养得不错，匀称又恰到好处。

　　雨水顺着头发低落至胸前，又汇集到指尖，在地板上砸出水痕。
　　他只在那站着，与地毯隔着距离，用那双好看的眼睛望过来，隐忍克制。

　　要命了。温叙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指着浴室方向，说道：“你。你去沐浴，换身衣裳。”

　　水汽氤氲，谢璟泽解下湿衣裳，快速地洗了澡。
　　庄子并不像郡主府那般宽敞豪华，温叙所住的主屋实际上是由木板间隔开的。

　　她给自己倒了杯酒，听着隔间传出的细碎响动，勾唇轻笑。

　　从前瞧那些画本子里所描写的桥段，才子不小心看到佳人沐浴，从而摩擦出的情愫，温叙总是嗤之以鼻。而今到自己身上，倒是能够理解才子的心境。

　　隔音不好，谢璟泽听到温叙的笑声，不知她因什么高兴。

　　他抚平内心的心绪，换上温叙准备的衣袍，走出浴堂来到温叙面前站立。

　　“倒是还行，勉强合身。”温叙说道：“请坐。”

　　谢璟泽走上前，坐在她对面的席子上。
　　“多谢。”

　　温叙见他双颊绯红，只以为是热水蒸汽所致，她倒了一杯酒，递到谢璟泽面前：“喝些驱寒。”

　　谢璟泽接过，抿了一口，斟酌着说道：“我会将衣裳洗好还你的。”

　　温叙听他这样说，愣了片刻，摆手道：“倒是不必，这些衣袍庄子里都备着好几套以备不时之需。这件送与谢侯爷便是了。”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他低头失落地轻声叹道。

　　“谢侯爷说些什么，我听不清。”

　　他心底的不甘此刻到了濒节点，看着面前的酒杯，谢璟泽端起一旁的酒壶猛地灌了整壶才将其放下。

　　“叙娘。我虽不知你的庄子招待过哪些人，但是我希望以后这些衣袍都只为我准备。”

　　“我那日说话有些急，因为你做事从不会与我商议，总不会第一时间考虑我，依赖我，我很嫉妒。”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心口：“这里难受。”

　　“我知道叙娘是一个很要强护短的人，我心眼小，想在你心里争得最重要的位置。”

　　温叙挑眉，正要说些什么，却见对面的人忽然一头栽倒在案上，醉倒过去。
　　“这当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