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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碎裂的包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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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不听话的病人封医生有自己的手段并且会特别贴心的当面告知对方。
“但凡你病的重一点我都会给你来一针镇静剂然后绑到病床上再好好治疗，下次想听到我的医嘱你估计要排队到我法国老家。”
“不要当胆小鬼，整个岩沪市没有比我更好的心理医生，我会治好你，所以你要乖乖听话。”
“这是你的病历和你一直在闻的沉木香薰，回去用上对你的情况有好处，我等你。”
封医生话是这么说，实际上的情况是他很是客气的把君空青请出病房后挂上了请勿打扰的牌子，迎面而来的是凉爽的门板风，力气大的差点没把门甩到他高挺的鼻子上。
君空青脑海里不断回响起门关前那声低语和蓝宝石眼睛里一闪而过的黯然。
“在这场谈话中让步的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等他反应过来时，宣纸上的“静”字已经被墨团晕的模糊不清了。
居然在写最后一笔的时候走神，他有些恼怒的看了半晌，最后只是自嘲一笑。
也许是某个兔子医生过于令人念念不忘。
“你好，有人在吗？”
封鹤眠在门口高声喊了一句，见没人应答，门又是半掩，便小心的推门而入，刚巧撞见在桂花树下发愣的君空青。
君空青下意识的抽过一张干净的宣纸挡住书案，喃喃道：“你怎么来的。”
要找到他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君家在中医界很是有名，但让封鹤眠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从隔壁的姑苏来的，虽然两地隔得不远，但往返一次还是需要一些时间，君空青最勤快的记录是两天来一次。
封鹤眠耸耸肩无辜道：“你说你是中医世家，我直接百度百科了一下，跟踪患者的恢复情况也是医生该尽的职责，我可以去你那边吗？”
君空青好像还没回神，只是呆愣的不说话。
“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封鹤眠边说边往树下走，语气里带了些可爱的小抱怨，“我等不及，你想的也太慢了，沉香用完了你也想不开。”
因为是周末的私人行程，他脱下了平时的西式服装，身上是最普通的白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苍青色的薄外套，很是随意的没系扣子，衣角随着走动飒飒扬起，袖口用一枚小草袖扣工整的挽在修长的小臂上，平时常戴的金丝眼镜也换成了普通的边框眼镜，朝气青涩的像是来秋游的大学生。
君空青无奈道：“我才一周没去而已。”
空气中的桂花香馥郁芬芳，但封鹤眠还是闻到了一点若有似无的沉香味，书案上宣纸杂乱无章很明显的掩盖着什么，边角放着一个精美的龙泉青釉三足小香炉，看样子烧了好一会儿了。
熟悉的气味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让人放松的作用，也是封鹤眠常用的治疗手段之一，这人大白天的就开始熏香，明显的情况恶化。
也许是脱离了工作，封鹤眠明显比在办公室里活泼许多，眼睛早已粘在池子里那群养的膘肥体壮的大红鲤鱼身上，眼神不住的在君空青和鲤鱼之间来回切换。
也不怪他这一副没见过市面的样子，在母亲的熏陶下，封鹤眠从小就对中国文化感兴趣，尤其是文物方面，所以他能认出不少好东西，书读的多但都是纸上谈兵，亲眼看到的姑苏特有的园林建筑两眼都在放光。
山环水绕，白墙黛瓦，曲径通幽，是个极好的疗养环境，很难想象君空青是有多大的心理压力，在这居然睡不着觉。
没有人可以拒绝封医生的亮晶晶攻势，君空青不知从哪掏出个精致的小盒：“玩去吧，这里有鱼食可以喂，仔细掉下去，我可不会游泳。”
封鹤眠宝贝似的抱着小盒趴在池子边喂鱼去了，君空青看了一会笑着开始在砚台上磨墨。
封鹤眠见他在捣鼓，把鱼食往水里一撒，忙不迭的冲过来说要帮忙。
“你是白衣服，没关系吗？”
“没关系，我磨你写。”
君空青也不再推辞，随意的往砚台里倒了点茶水后让开了位置。封鹤眠伸手拿起墨块细细研磨，可能是血统关系，封鹤眠的皮肤比一般人的都要白，徽墨在他手下逐渐化为一滩浓稠的汁。
如夜般的漆黑，如玉般的莹白。
君空青喉结微动，轻声道：“可以了。”
对方却恍若未闻，君空青也不再做声，由着他磨。
在墨汁将要溢出来的时，对方手上的动作才堪堪停下。
“好看吗？”
君空青一抬头刚好对上封鹤眠那双含笑的蓝眼眸，狠狠地攥了一下手上的羊脂玉扳指才止住了险要出口那句“好看”。
封鹤眠将墨块放好后开始转手腕，漫不经心道：“累死我了，人在思考的时候会有小动作，你转那个戒指很久了，看在我为你磨墨的份上，能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吗？”
君空青收回目光，神色如常的掭笔回道：“我没在想什么。”
氛围轻松的好像刚才一个是幻说，一个是幻听。
见他一副我才不信的态度，君空青放下毛笔正色道：“真的。”
封鹤眠这才把手从胸上放下，开始边看他写字边揣摩他的动作含义。
如封鹤眠所料，君空青严重的强迫症无时无刻不在发作，光是掭笔这个动作，他蘸一次墨至少要掭十回，书写过程中不能有一点断墨或者出错，不然就要撕掉重来。
地下逐渐被废纸团子堆满，最底下的“静”也露了出来，就像他一再遮掩但还是压抑不住的心绪。
无纸可写。
封鹤眠从地上捡起一个纸团打开，里面的大致内容是他今天下午要出义诊不在医馆，让人不要跑空。
“义诊？”
“对，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君空青颇有些自暴自弃道，“这是我第一次单独出诊，以前都是在药房抓药，抄写脉案，跟我的父亲一起出诊，帮他打打下手。”
封鹤眠仔细的看着他的微表情，说话时君空青不自觉的摸了下鼻子，嘴唇咬的死紧，从他的眼里封鹤眠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恐惧。
他在恐惧什么？
“喔~跟赤脚医生一样，我也想去。”
“有点那意思，义诊的地方在乡下，我会很晚回来，可以把你带去老宅，那里很大，有更多的鱼给你喂。”
“主人不在我这个做客的怎么好意思乱走，还是跟你一起去吧，我回国时间也不久，就当带我去踏青。”
“这个点应该叫秋游，我们坐班车过去，你没问题么。”
“班车？”
“对，我没有驾照。”
“噗。”一连听到两个意料之外的消息封鹤眠有些绷不住笑，“怎么没去考，不会是考不过吧。”
闲聊之余新的公示已经写好，君空青纵容的看了眼调笑他的人，惩罚似的让封鹤眠去把纸贴到门口，人默不作声的进屋收拾东西去了，等他出来时封鹤眠不由得眼神一亮。
君家有个习惯，只要出诊都是穿长衫或者短卦，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换了件碧水青的长衫，肩上挎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腰间别了一块绣着仙鹤图案的藏青色香囊，桃粉的流苏穗子走起来摇曳极了。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君空青穿的如此简朴但封鹤眠脑子里就是抑制不住的冒出了两个字。
烧包。
“走吧，其余的东西那边都有，我们早去早回。”
然而千算万算，君空青算漏了两件很重要的事。
封鹤眠晕车。
封鹤眠晕车但是不说。
坐惯了私家车的封鹤眠哪里知道班车的厉害，摇晃的车身，浑浊的气味，拥挤的座位，无一不在挑战他的忍耐，偏生他的嗅觉还十分灵敏，君空青察觉到了他一上车就一言不发神情难看，还把头扭向一旁，君空青以为他是不高兴，想跟他说些什么，被封鹤眠强硬的抬手制止。
好在路途不长，四十分钟便到了目的地，封鹤眠几乎是在落地的一瞬间，逃命似的冲到路边的草堆里吐了。
吐的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昏天黑地酣畅淋漓。
封鹤眠骨子里的教养让他十分难为情，讲白了就是偶像包袱极重，他不想让君空青觉得他是个娇气的人，偏偏他控制不住自己，而且在病人面前呕吐这种失礼的事让他想吊销自己的医生执照。
偏生君空青一点都不嫌弃的在一旁给他顺背，还贴心的掏出个保温杯让他漱口，又把腰间的香囊取下来让他边吹风边闻。
封鹤眠此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保温杯里是好闻的茶香，香囊里是橘皮和山茶的清香，混合着某人身上熟悉的草药味，极大程度上缓解了他紧绷的神经，封鹤眠就着他的手漱完口后，抓着救命稻草似的狂嗅。
等他缓过来后脑子里就一个想法：毁灭吧，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君空青半是好笑半是疼爱道：“早说啊，这么倔做什么，遭这种罪，又不是不能换别的方式来，车上不理我实际上对着窗户换气是吧,你说你...”
说着说着就哑声了，封鹤眠抓着他的香囊眼眶通红，漂亮的蓝眼睛像蓄着一场暴雨的湖。
君空青顿时手足无措起来：“别哭啊，是我不好没想到你会晕车，应该早点发现的。”
“你不嫌脏吗？”封鹤眠瓮声瓮气道，“我吐的好丑。”
“这有什么。”君空青无所谓道，“我还以为什么呢，不脏，也没有不好看，这样，这香囊给你，当我守口如瓶的诚意费，求封医生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吧。”
封鹤眠被他拱手作揖的模样逗笑，假装思考了一下才道：“那行吧。”
剩下的路是步行，义诊的地点在村里的一个小祠堂里，等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人满为患，有眼尖的发现君空青来了，喊了声，人群便自动让开了一条道。
封鹤眠发现最里面还坐了个人，虽然涂着口脂但还是掩不住满脸的病气，身上穿着和君空青同款的短卦，长发用一根簪子随意的挽在脑后，眉眼间是江南人家特有的温婉哀愁。
君空青快步走去，不忘回头叮嘱道：“这里风景挺好的，你可以去附近转转，大家都很和善，不想去的话你就坐在旁边的小桌子上等我，反正怎么都行。”
白南星见他便主动让出了位置，熟稔道：“来啦。”
君空青颔首回应，两人便一前一后的开始配合看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