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1、生机 ...
-
时过境迁。
时间有时候就像指间流沙,明明是最珍贵的东西却总是显得那么不值钱。
景子桓在太子登基之前帮助景子筱排除了许多异己,清理二皇子余党的同时还借着太子的名义干了不少好事,树立了威望。
景子筱登基当天。
稚嫩的少年黄袍加身,完全没有帝王该有的成熟自如。
新皇登基,所有人无一例外都在皇宫。
先皇后的失心疯已经好了很多,但是景子筱担心她受累就命人先打发母后回宫歇息了。
由景子桓陪着他,帮他打点一切。
在曾经的二皇子叛变期间几乎都是景子桓在主持局面,而且为了防止大权旁落,他也很注重自己在朝臣心中的分量和人际关系。
因为景子筱时常表现出一副没主见的样子,所以朝中渐渐又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但很快被当事人大皇子压了下去,理由是天家家事还不容外臣置喙。
……
景子筱遣退下人,对着铜镜看着身着暗黄色龙袍的自己。
郢国和其他朝代不同,在大郢,为表传承,新帝登基时会穿的朝服一般流传三代,三代以后才会重新定制。
而这件龙袍到景子筱这里,正好是第三代。
暗黄金丝纹的龙袍被细心保存的很好,就是套在景子筱的身上大了一圈。
景子筱面无表情,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好像是在审视但又像在欣赏。
此时屋中只有他和景子桓两个人。
少年就这么站了一会,开口唤道:
“皇兄。”
景子桓正在确认圣旨,听到他说话没有忘了礼数。
“陛下。”
“嗯……”
景子筱咬了咬嘴唇,紧皱着的眉头表示着他又陷入了什么纠结或者犹豫之中。
景子桓把圣旨放好,沉重地看向还没有登基的储君,认真道:
“陛下,等过了今日您便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了,遇到事情要果断,决定了的事情就去做,按照自己权衡出来的利弊办事,就算办了错事也不要后悔。”
景子桓一口气说完,换气后接着说:
“臣从前都和你说过的。”
景子筱听着他说的话,表情顿住,有点不知所措。
“……那,皇兄。”
景子桓呈倾听的姿态。
“臣在。”
“我现在就有一个决定。”
*
微风和煦,众人整齐地排列在宫殿前等待着登基大典的开始。
亓孟琏微眯双眸,一抹/黄/色/的身影款款而来,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任何畏惧。
等到他走近时,亓孟琏才看清楚。
这身龙袍完全合身,男子的身形和衣裳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连衣服上的褶皱都被撑开了不少。
这不是景子筱。
男子走过,他身后除了宫女和侍卫还跟着一个人。
亓孟琏抬头,一目了然。
在众臣惊异的目光中,景子筱一身王爷的华服,拿着本来该由景子桓拿着的圣旨,交给了身边的太监。
……
在景子筱将皇位让给他皇兄后,成为太后的张氏彻底疯了。
事情就发生在景子桓登基后的那天晚上。
皇后的精神本来就日渐消弭,不知为何,在先帝驾崩后总有一种要疯不疯的感觉。
景子筱不是没想过自己如果把龙椅的位置让给了景子桓后会发生什么,但是就像对方告诉他的,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做了这件事。
是他错了,他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本来以为只要自己劝劝母后多陪陪她她就能好的。
景子筱冷着脸在皇后的寝殿里,这几日他几乎每天都回来,但这么做的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凡是皇后触手可及的东西都会被拿来狠狠砸在地上,有的东西一次砸不碎还会被他拿起来砸第二次。
景子筱飞快地冲了进去,伸手拦下的母后要捡起一块没有全碎的茶壶,低声呵斥:
“母后!母后你看我,你看着我,是我,是儿臣,儿臣来陪着你,咱们先别砸,咱们好好说说行不行?”
皇后疯狂的状态停滞了一瞬,然后僵硬的转过头直直地看向景子筱。
“儿臣?”女人的声音细得发颤,如果不是景子筱经常听母后讲话绝对听不清她在嘟囔什么。
但下一刻,女人尖锐的嗓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哈哈哈哈哈哈!你说你是我儿子?你不是!你才不是!我儿子是大郢的皇帝!我儿子会登基!你没有,你没有,你没有登基,你不是皇帝,你不是,你不是我儿子……”
景子筱一把把母后护到怀里,从刚才开始压抑的情绪瞬间爆发,变成了一颗颗的泪珠倾泻而下。
他一边摇头一边安抚着自己的母后,努力为自己辩白。
“儿臣是没有登基,但是儿臣可以陪着你,儿臣不需要皇位,皇兄也可以当皇帝的,母后。”
“他不可以!他会害我们!他会!还有,还有贵妃!他们都会,都会!”
皇后使劲挣扎,但没有挣脱景子筱的禁锢,只能伸出颤抖的双手使劲砸着自己的儿子。
“不!他不会!”
“母后你听我说,儿臣仔细想过,皇兄更有主意做事果断,而且很重情谊,大郢如果在皇兄手里一定会越来越好,儿臣是一手将皇兄推上位的人,皇兄以后自然也不会拿儿臣怎么样。”
皇后好像是听进去了,动作幅度在慢慢变小。
景子筱趁机多说:
“而母后你在父皇在世时就是皇后,如今贵妃畏罪自戕株连家人,你一定会是太后,贵妃的亲信都遭贬谪,他们也不会拿咱们怎么样的,对不对?”
景子筱依旧安抚着母后,皇后不再说话,也渐渐不再往景子筱身上砸拳头了,剩下的只有止不住的颤抖和她小声的抽咽。
景子筱缓缓呼出一口气。
刚才闹了那么久,想来母后是累了,景子筱命人把地上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并吩咐下人以后不让在桌子上放置易碎的陶瓷后,发觉皇后已经睡着了。
他刚才触景生情也哭了一会,这会母后靠在他身上,景子筱的半个胳膊都是麻的。
下人收拾好东西之后就又被景子筱遣走了,没有人通报。
新帝穿着常服像往常一样走了进去。
看到景子筱之后顿了一下,没有上前。
小王爷睫毛上还挂着刚才哭出的泪珠,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和他母妃相拥在地上。
景子桓此时很不确定自己应不应该加入这幅场景。
果然,还没迈出第一步就被景子筱拒绝了。
“皇兄止步。”
小王爷虽然半边胳膊麻了但依旧逞强。
“母后现在精神萎靡,见不得旁人。”他抹了抹泪。“臣弟已将皇位让给了皇兄,还望皇兄恪自珍重,给臣弟在朝中立足之处,有何不足臣弟尽量去学。”
他垂眸。
“也请皇兄……看在我的份上,对母后好一点。”
*
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情就是处理边防。
先帝在时,大郢在边防上吃了太多亏,只希望如今强化军队不算太晚。
景子桓扶额,他刚处理完奏折,一晚没睡,此刻又饿又头晕偏还不能休息。
他拿着自家四皇弟寄来的信,陷入沉默。
“彻侯到——”
景子桓把信扣在桌案上,好整以暇。
他今天早上召见了萧洺州,有事要拖给他办。
萧洺州依旧一身缁衣束袖,青丝高高束起,看上去十分清爽。
“参见陛下。”
景子桓示意免礼。
“不知陛下召臣来。”
“爱卿别急。”
景子桓指尖揉搓着刚才的信纸,思考着什么。
萧洺州快急死了。
自从新帝登基,萧洺州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教过亓孟琏了。
不知为何,一开始他还赌气,亓孟琏不找他他也不找他,但是最后他实在按捺不住,但好几次登门拜访对方都称病。
什么病,怎么病的?不会是又毒发了吧,还是不想见他?
萧洺州的脑袋被这几句话占领,没有了辨别是非的能力。
见他走神,景子桓清了清嗓子。
果然人还是不能通宵,本来就不年轻了,这下直接折寿。
景子桓道:
“朕知道,彻侯幼时在曾经郢沅的边境长大,相必对此处比常人了解的要多。”
萧洺州尽量凝神,应是。
景子桓见他答应,心情有点好了,掀起方才覆过去的纸看着。
然后就好像在照着念一样,缓言道:
“朕特派萧卿去沅都任职,治理边陲。爱卿可接旨?”
萧洺州觉得怪,但却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怪。
他应该答应,但是一想到……他又有点想推脱掉这门差事。
萧洺州现在特别想就这样闯进亓孟琏的王府,把对方逼到墙角让他只能看见自己,然后狠狠地问他到底为什么不肯出来见自己。
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要被迫强撑着精神的景子桓:……
“很好,既然爱卿应下了,那就赶紧去着手准备吧,越早出发越好,朕和沅都的百姓都很需要你。”
萧洺州:?
“陛……”
“小念子,送走。”
萧洺州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安上了一项任务,他被御前太监赶走的时候真的很想篡位。
他开玩笑的。
萧洺州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沅都字沅国国灭后还没有人着手好好治理过,现在不管是什么的发展肯定都大不如前,也一定比不上大郢中原的发展。
确实很需要人手。
萧洺州一边安慰自己一边平复自己复杂的心绪。
不知怎么的,居然又走到了四王府。
萧洺州孤寂地看了一眼王府紧闭着的大门,一咬牙,走了。
哼!不想见我是吧!那你这段时间,这几个月,这几年都别见到了!本侯要背着你偷偷离开,后悔去吧!
在他的身后,王府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
芣苢依旧是娇俏的少女模样,在王府不愁吃穿长得更加白嫩高挑了。
她压低声音向旁边的临沂道:
“咱们真的一点也不和这个侯爷说么?他看上去好像很伤心的样子啊。”
临沂瞥了一眼萧洺州的背影,胸有成竹邪魅一笑。
“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越有意思。”
“什么有意思啊?”少女一脸不解。“你快告诉我!赶紧说,别神神秘秘的!”
但是芣苢越这样对方就越不告诉她。
……
当日,萧洺州就乘着闷气迅速收拾好了随行包袱,背上就要走。
但是被随问拦了下来。
“侯爷,不吃了饭再走么……”
“不了,本侯有要事在身。”
随问:……
如果萧洺州的嘴角再向上一点说不定他就信了。
最终随问还是没能留住萧洺州,但和对方一起出发了。
萧洺州一路上都没什么兴致,他和随问一人骑了一匹马在路上就送走了秋天。
天气越来越冷,幸好萧洺州有先见之明,临出发时穿了件厚衣服。
他这一路走的很慢。
萧洺州本来想看看沿途风光,让自己早点忘记京城中的那个人,但是只要一想起来这个人,沿途风光就会变得极为黯淡。
明明是向前走的路他有的时候却总是忍不住向后观望。
他会追上来么?
亓孟琏会发现他不见了么?
第二个问题他不清楚,但是亓孟琏真的没有追上来。
他和随问在离沅都还有段距离的时候多停留了几天。
萧洺州想,如果因为他提前出发了几日亓孟琏实在赶不上的话那也没关系。
他可以大度的等一下。
但是他左等右等都没有等来想等的人,反而路过了几个商人,都是要去沅都谋生的。
“哎,听说了么?沅都最近新来了一个小县令,把沅都要务一切都处理的井井有条,现在那简直是从商人的最佳去所!”
“是啊是啊!我还听说啊,有传言说这个小县令就是先帝的皇子呢!”
“真的假的?皇子肯来沅都?”
“说不定呢,谁知道……”
萧洺州在听到他们讨论的前半段时就已经坐直,越往后越觉得不对劲。
怎么会有这种流言……而且,他这不是还没就任么?
一个奇怪但是大胆的念头在萧洺州心中萌发。
他立刻起身,叫醒了随问,然后马上收拾车马,向不远处沅都走去。
意料之内,却又意料之外的,他远远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越走越近,越看越真切,也越来越急切。
这个身影如同深秋之中焦黄的叶子里萌生出的新芽,让人直接跳过了寒冷严酷的冬季,直接感受到了春日的生机……
那个身影就在那里站着,好像在等什么人。
萧洺州生怕这是幻觉,下一秒就会失掉,于是让马赶紧停下,他快速下马。
少年几乎是跑着过去,亓孟琏看见他后先是吃惊然后也笑了起来。
“你跑什么?”
亓孟琏披着毛茸茸的斗篷,整个人线条柔和。
他看着萧洺州的模样,掩唇笑个不停,之后佯装抱怨,凑近了一点。
“怎么来的这么晚?本王可是提前好几日就在这等着了。”
萧洺州气息不匀,但依旧开口。
“本以为你在京城,我想……离你远去的时候慢一点。”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
亓孟琏闻言敛容,静静地看着萧洺州。
“真的?”
不等对方回复,亓孟琏好像是再忍不住一样失笑。
他笑的很轻,但是萧洺州能听出来,他这是真心发笑,不是假笑,不是讥笑,而是独属于他的……
亓孟琏笑着,又抬眸看向对方,亮晶晶的蓝瞳好像能摄魂夺魄一样让萧洺州挪不开眼睛。
在他没反应过来之时。
亓孟琏伸手按住他的双肩,偏过头,轻轻踮脚,在他的脸颊落上了一个浅浅的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