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渌水扬波》辄子

13、同床

　　徐适潭说光了他想告诉两人的所有事。
　　待到众人用完膳。
　　亓孟琏不欲另寻客栈，因为商船还在码头，直接过去还算方便。
　　还有一小段路程就到扬州了，亓孟琏在附近并没有看到萧洺州所携车队，他估计对方是走了一段路才到这的。
　　有点不忍，考虑要不要把对方也带过去歇息。
　　“客船还会再停半日，现在去还来得及。”
　　亓孟琏面向萧洺州开口解释道。
　　怕对方误会，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若是不放心，明日一早我还可以送你回去。”
　　他已经算是放低姿态，连之后的事都想好了，可谓十分周全。
　　在外人眼中亓孟琏只是个区区商人不错，但萧洺州可不是什么外人，他清楚亓孟琏的来历。
　　萧洺州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理由拒绝，便应了下来。

　　码头之上行人纷纷，原先摆在正中央的几具浮尸已经被官衙的人拖去查验身世，下午拥堵着的船只也已经疏散，现下已经变得和平常没什么两样。
　　亓孟琏不知道的是，萧洺州其实还留了一手，待到官府那边查验清楚了还会有人去告知他。
　　“随问。”萧洺州开口。“你回去。”
　　随问有些犹豫。“那少主一人……”
　　萧洺州对自己的身手还是很自信的。
　　他道：“没事，你尽管放心。”
　　众人正往客船的方向走，街市繁荣，暂还没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
　　萧洺州一扣剑柄，然后手中忽然弹出一个竹筒，竹筒极细，以至于镶嵌在剑柄上乍一看上去让人找不出什么端倪。
　　筒身纹理精细，镀铜一层。
　　这是用来挂在信鸽足下的信筒。
　　萧洺州把这个东西拿出来，递给随问道：“有消息便来找我。”

　　其实亓孟琏确实只是想让萧洺州只睡一晚，毕竟他也不清楚对方有没有什么别的事要干，若是打扰了他查案的速度实在有违本意。
　　他记得客船上还有一间空房，是出去他还有剩下三人之外的第五个房间。
　　走上前去，亓孟琏道：“打扰。”
　　这小二还算有眼力见，听到亓孟琏说话赶忙走过来。
　　他认得亓孟琏，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是午后匆匆离开的那一行人，脸上堆起了笑。
　　但在看见萧洺州之后，变得有些为难。
　　“公子，这位公子可也是来借宿的？”
　　亓孟琏看上去温柔些加上也算是认识，小二先向他提问。
　　亓孟琏点头，道：“可还有空房？”
　　他本来也就是客套一下，没想到居然还真没了。
　　小二一脸抱歉，找补道：“实在是对不住这位公子，这客房已经满了。”
　　亓孟琏诧异：“满了？”他不经意间看了萧洺州一眼，又问：“今天下午不还有一间空房的么？”
　　他出言真挚，小二便耐心解释道：“一个时辰前确实还是有的，只是后来又来了一位客官。”
　　也是，意外时时有，这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现在亓孟琏有点发愁该怎么安置这么大一块萧洺州了。
　　小二似乎看出亓孟琏的苦恼，他眼神游走于二人之间，出言找补道：“二位看上去关系不错，不如，先将就一下？”
　　亓孟琏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反正二位都是男子，同住一间也不是不可。”
　　可能是出于好心，或者也有可能是出于对样貌清秀之人的好感。
　　亓孟琏又听见对方道：“若是公子肯，从此站算起，只收二位一人的船价如何？”
　　客船和客栈不同，船行驶之中物资有限，所以一般不按房间而是人头要银子。
　　这船价能给到这个价，已经算是很好了。
　　可惜亓孟琏最先感受到的不是物所超值。
　　他很纠结，而且，到底从哪里可以看出他和萧洺州关系不错？
　　他是很愿意伸出援手，但睡一块这种事说到底还是太逾矩了，要不算了。
　　碍于自己刚强烈建议对方跟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亓孟琏停顿片刻，他正想着怎么说，楼梯方向就传来一阵动静。
　　“干什么呢，吵得本少爷睡都睡不着。”
　　这位想必便是方才来的客官。
　　自称少爷的小公子看上去年岁不大，将及冠或是方及冠的样子，穿在身上的玉绸锦缎估计能把这一整艘船都买下来。
　　“客官，这是。”
　　小二十分深切的表达了歉意之后和小少爷解释了亓孟琏一行人的来历。
　　好大的架势。
　　亓孟琏觉得对方实在嚣张，打量过去。
　　对方不傻，还知道数数，然后发表质疑：“五个人？”
　　这下倒好，又要麻烦小二解释一遍关于萧洺州为什么在这的事。
　　亓孟琏眉头轻皱，看向这个莫名其妙的人，而相比之下一旁徐适潭倒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匆匆扫了一眼那人便扯开目光。
　　对方说完，小少爷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不知道想表达什么，但反正没打算走。
　　亓孟琏道：“只怕是白打扰一场了。”他觉得现在就是一个拉走萧洺州的好机会。
　　他开始做戏，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道：“这位公子应是不愿和我挤一间房，今夜我们还是另觅他处吧。”
　　他话音刚落，不等萧洺州回话，徐适潭便道：“徐某随二位一起。”
　　萧洺州看着他，还有亓孟琏。
　　“怎会。”
　　他偏要看看这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萧洺州反手握住亓孟琏伸过来的手：“天色不早，既有地方可以歇息那何必再麻烦呢？”
　　他这一问题既是反问亓孟琏也是说给徐适潭听，好表达自己的态度。
　　所以说完还不忘看向对方一眼：“对吧，潭兄？”
　　他学着亓孟琏的模样，也露出一种乍一看上去温柔无害的一种笑容。
　　徐适潭果然僵住，亓孟琏感觉到萧洺州握着自己的手在收紧。
　　他抽回自己的胳膊。
　　木阶之上，富贵少爷闻声点头，他貌似现在才发现徐适潭，微眯双目分辨着什么。
　　没过多久，释然一样道：“如此，倒是有趣。”
　　这样一来。
　　本来只是打算借花献佛的亓孟琏就开始了在一间单间房和一张床前的苦思。
　　毫不夸张，他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和别人睡过同一张床。
　　现在他有点担心会不会太挤，还有晚上翻身会不会直接导致人掉下去的问题。
　　亓孟琏拨开额前略挡视线的头发，觉得当务之急是找另一床被褥。
　　然后便听到有人进屋的声音，一看正是萧洺州，他抱着一床被子。
　　这下省事了。
　　亓孟琏没想到萧洺州还是挺勤快的。
　　他道：“来的正好，直接把被子铺上去吧。”
　　亓孟琏麻利地将自己盖过的薄被推向里侧。
　　这样的话就算半夜有人掉下去也不一定是他。
　　聪明。
　　萧洺州应声，将他冲小二要来的东西一一放好。
　　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另一个薄被和一个枕头。
　　他铺床的时候亓孟琏就在一旁静静看着。
　　他内心本来毫无波澜，但在萧洺州弄好停下手中动作之后，不知为何莫名紧张起来。
　　他现在该干点什么。
　　亓孟琏努力维持着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对方收拾好后并没有上床的打算。
　　萧洺州重新站起身，两人距离很近，他的衣摆在动作之下拂过亓孟琏身侧。
　　萧洺州站好后，转而开口道：“公子不觉得哪不对么？”
　　亓孟琏微眯双目：“你是说那个富贵少爷？”
　　只见对方想点头，但是却又摇了摇头。
　　“不，你可知徐大人住哪间房？”
　　萧洺州在知道徐适潭是副县令后称呼也变得敬起来。
　　亓孟琏见对方开始打听徐适潭觉得有点奇怪。
　　“你找他作甚？”
　　他是不清楚潭兄哪里奇怪，不过心中总隐隐觉着萧洺州的顾虑可能没错。
　　出大问题了。
　　亓孟琏决定静观其变。
　　萧洺州接收到对方的疑问遂开口解释道：“方才的情形，很奇怪。”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反问：“你不觉得有些奇怪么？”
　　“那人如此嚣张，不认得的人会不自主的看向那边是正常的，而徐大人，”他的称呼还是没有变。“徐大人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又急着要走，仿佛认得他。”
　　少年逻辑清晰，字字俱到，若是徐适潭真的认识大方承认也不会引得萧洺州的怀疑。
　　亓孟琏认同得点头，他这才晓得原来对方一直在观察一切。
　　言语之中分不清究竟是称赞还是什么：“大人细致入微，实在厉害。”
　　亓孟琏说完，象征性的看了一眼窗户，道：“只是天色不早，他怕是已经歇下了。”
　　他找补道：“你我不如明日再去拜会。”
　　萧洺州挑眉，不等开口，身前之人又说：“这么说来，大人的侍从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呢。”
　　靠的有点太近了，亓孟琏能感觉到对方一次又一次的呼吸，以及自己的心跳。
　　这让亓孟琏有点不自在，他向斜后方撤了一步道：“大人你可有什么头绪？”
　　萧洺州当然有头绪，但他才不要告诉别人。
　　萧洺州轻轻一笑：“应是回去了，他向来不拘小节。”
　　亓孟琏也笑：“不拘小节的应该是大人才对吧？随行之人跑了居然无半点怒意么？”
　　他意有所指，想表达什么不言而喻。
　　“殿下猜一猜。”
　　萧洺州不想和他继续扯皮了，于是转移话题：“既然天色不早，那就睡吧。”
　　他内心已经把去找徐适潭这个计划延后，亓孟琏目的达成。
　　若是问他本人，他自己可能都不会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个目的。
　　亓孟琏料到萧洺州转移话题可能会这么说，他睡觉的位置在内侧，所以先上去的应该是他。
　　到此情形他不禁感慨，昨日这里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想怎么躺怎么躺，如今就要可以说是和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同床不共枕。
　　虽说这是恩人之子，但他只觉得五味杂陈。
　　萧洺州应该是看出了对方的为难，道：“若是你不行，可以不睡一起，我打地铺吧？”
　　不行？怎么可能！
　　亓孟琏该死的自尊心终于在萧洺州言语之中的无所畏惧间爆发了出来。
　　萧洺州还没说什么，他再继续拖延简直太扭捏了！
　　其实这很好理解，萧洺州幼时生活在军营之中，待到稍微长大一点又迷上了旁人口中啸傲风月的江湖，小时候和一群舞刀弄枪的人生活在一起，之后又走南闯北。
　　虽说年岁不大，却也已经经历了些世事。
　　不用说说两个人睡一张床，就算是三个人一起他也没问题。
　　这和从前一直被封闭教养的亓孟琏比起来确实大相径庭。
　　就是可惜亓孟琏不知道。
　　在和自己内心一决胜负之后，亓孟琏道：“怎么不行？”
　　他说这句话时声音提高，萧洺州被吓了一下，然后亓孟琏在对方有一点震惊的眼神中，十分坚定的上床往里面去。
　　并且没有宽衣，不知道是忘了还是故意的。
　　他到自己那边之后像幼犬一样往被窝里钻，也不顾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会被压褶。
　　直接抓住被子一角要盖住自己。
　　萧洺州刚才被他带的本来也有点紧张，但现在却是被亓孟琏这一举动逗得想笑。
　　“你……”他绷不住了，干脆直接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亓孟琏盖好被子，有被刺耳的嘲笑吵到。
　　萧洺州笑完干咳两声，正色解释：“你没有宽衣。”
　　“？”
　　最近天气回暖，即使是在水面上也感觉不到寒冷，他笑意消去提醒亓孟琏道：“最近回暖，你衣裳虽说不够，但……”
　　但是堆在一起再加上被子，一定很闷。
　　他后半句还没说出口，被亓孟琏的目光堵回去了。
　　他实在是，太坚定了……
　　亓孟琏确实是有在认真听对方讲话，他撑起上半身，等到萧洺州闭嘴后，思考了一下还是道：“不必，我这样就好。”
　　亓孟琏重新整理了一下被角，以及被盖上的衣摆背过身寻了个舒服的姿势，拒绝交流。
　　天气确实热了，现在他还没躺多久感觉不到太闷，只是周身隐约有些燥。
　　这对于刚吹了半天风的人来说还可以接受，他打算就这样熬过这个晚上。
　　萧洺州见劝不动他了，干脆也不再开口。
　　对方呼吸似乎越来越平稳，他背对着自己，在萧洺州的角度除了一大团布料和一些发丝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选择和亓孟琏一样的睡法，站在床边开始宽衣。
　　绀色的外衣被叠好放在床头，只剩下瓤的少年一身缁衣。
　　亓孟琏再怎么着还是把鞋脱了。
　　就是太匆忙，鞋子十分凌乱的躺在床下。
　　萧洺州一顿，认命的把两只白靴够过去摆整齐，然后脱下自己的放在旁边。
　　这么看，对方比自己矮一点，脚似乎也比自己小。
　　他出神了，居然想到这些东西，赶忙摇了摇头。
　　等到萧洺州把这些东西都弄好，坐在床边长舒了一口气。
　　他又看向一边的后背，对方刚才紧紧裹着身体的被子松了一点，露出白皙的脖颈，好像粘着几根头发。
　　看来是出汗了，他本想伸手给亓孟琏顺下来，但是想起来什么，一只手支撑着床另一只抬起的手就这样顿住。
　　然后被收了回去。
　　他没有熄灭烛火，最后还是轻轻掖了掖亓孟琏的被子。
　　然后回去，摘下自己的发冠。
　　不知道为什么说了一句“我睡了”之后才躺好闭目准备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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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假期日更是我的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