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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章 ...

  •   安静
      1.

      圣诞将近,街道上的行人嘴角都是笑,橱窗里的圣诞礼物更是将节日的气氛渲染得淋漓尽致。穿着一身休闲的少年推开商店的大门,店员皱着眉看他从容地把门带上。
      进来的是一个亚裔男孩,衣衫不算光鲜但身材高大结实,黑黑地皮肤让他看起来健康而强壮,他耸着肩慢慢在店里逛着,身后店员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这家店子今天陈列的都是高中档的礼品,眼光犀利的店员已经看出,这个少年并没有在他们店消费的实力。
      出乎意料,少年精心选了一件价格不菲的望远镜。掏钱时大把的零钱让他颇觉不好意思,低声道歉,当小姐告诉他圣诞可以免费包装礼品时他眼前一亮,委婉请求把包装的花、纸送给她让他自己动手。
      他的态度诚恳而有礼貌,店员们倒对自己的刚才的疑心提防不好意思,笑着把材料给他才发现这个少年有着一张威严而庄重的面孔配合稳重而沉着的表情竟有几分少年人罕有的风度。
      他笑着对前台小姐到了谢,小心把礼物抱在怀里轻快地离开。

      藤真搓着手在嘴边哈着气,抬头看着越来越暗的天色,把手往脸上搓了搓。
      “啊!”脸上突然被人冰了一下藤真猛地回头,愣了愣马上笑开了:“阿牧,怎么这么慢。”
      牧帮他把羽绒服后的帽子戴上,“圣诞夜堵车,老板放人放的又晚,唉,你这傻瓜,告诉你不要等我了嘛。”
      “我一个走不习惯啊。”
      “那这样冻着就好了?”
      “唉,运动员可是很耐冻的!”
      “你……”
      两人依偎着慢慢走远,路灯把背影拉得很长,两个影子在路面上完全溶为一体。

      邻居家的圣诞派对热闹极了,一会还有礼花。牧看着桌上简单到寒酸的晚餐,深锁的眉头更拧紧了几分。厨房里藤真还在弄着什么,无非也就是一点水果沙拉,这已经算是他们的奢侈品了。
      牧想了以前的藤真,穿着朴素而整洁清秀的脸总是带着温柔的微笑,处事总是干净利落却能照顾人从不会让人尴尬。
      牧出神地看着窗外的焰火,突然想到了半年前的一幕。

      藤真年迈的父亲手执软鞭抖着胡子厉声问跪在脚下哀求的少年:“你还是要跟男人?藤真家族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子弟!你真不要脸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藤真脸色苍白抬头仰望着父亲嘴唇咬破了还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藤真的母亲,那个美丽而高贵的夫人扑到他身上眼泪婆娑求他断绝那个绑着的男人——牧绅一的关系。
      藤真对母亲微笑:“我不会放弃他,永远不会。”
      “啊……”鞭子挥下来,雪白的衬衣上刺目的浸出鞭子的痕迹。藤真咬着牙,一声不吭。
      牧大叫着,嘶哑着喊着藤真的名字,“藤真……藤真……”
      藤真的父亲,一个声名远扬的绅士,狰狞地看着他,怒吼:“就是你让我完美的儿子变成了变态!我杀了你!”
      牧愣住了,他让完美的藤真变成了变态?是吗?
      藤真却对他勉强微笑,“不,我不后悔,你……也不要后悔!”

      “可以吃饭了!”藤真笑着端来了碗碟,牧赶紧掐灭手头的烟,藤真不喜欢他抽烟,也不喜欢他的一切不良习气:烟,酒,不加收拾的外表,懒散的衣着,偶尔的放纵……都不喜欢。然而,除了烟,他都默默地习惯着他。牧回头给他一个欢喜的微笑,兴高采烈地和爱人用餐。
      看到还热着的披萨,火鸡,牧吃了一惊。
      藤真和家族脱离关系之后,生活一直很窘困,没有固定的收入,拼死拼活赚来的钱除了房租就只能勉强糊口。而对牧的好心援助一律不接受。对藤真来说,爱情的代价作为一个男人必须要有勇气承受。
      “今天拿了稿费,”藤真笑得毫无心机,“我的编辑说我的文章很受欢迎,过了年要给我设专栏噢!”
      “啊!太好了!”牧也高兴起来,自己的爱人永远是最优秀的。不过……
      “你的评论那么一针见血真的没有问题?”牧还是有点担心,他不想因为涉及敏感问题而使爱人遭遇麻烦。
      “没问题的!”藤真笑了,“用的是日文做笔名噢。”
      牧这才放心,搂过藤真温存地吻他。
      “你是我的骄傲。”
      “你也是。”藤真回吻着他,带着幸福而落寞的表情在他的肩胛磨蹭,“阿牧,我什么都没有,我只有你……只有你……”
      牧安静地搂着他,让他感受自己的体温和狂热的心跳。

      2.

      藤真睁开眼睛,揉揉酸涩的腰,床头柜上那个包装粗糙状似礼品盒的东西,藤真嘴角弯成美好的形状,如果有摄像能记录他此刻的表情一定会得到惊艳的目光。
      拆开一看,藤真哑然失笑,竟然是个小型的望远镜。
      藤真爱看星空、月圆、日出,每天抬头仰望,都会觉得自己的心情好起来。
      “阿牧,想到我们头顶还有这么广阔的天空,心情就会好起来呢。”
      “傻瓜……”
      藤真笑了笑,把玩望远镜,心道,笑我傻还送望远镜给我,呵呵。
      自己给他的圣诞礼物他也该满意吧?心里偷偷盘算着,虽然屋里没有人看着自己斑驳的身体藤真还是红了脸。一晚的激情配合的后果是全身酸痛到不想动弹。

      穿好衣服,藤真步行去学校。虽然被赶出家门,学业还是没有影响到。虽然学费贵得惊人,因为家族关系又申请不到助学金。藤真咬咬牙,尽量加快步伐。
      放学后要去做日语家教,赚点钱,回家之后写文章,靠这些微薄的收入支撑着学业。
      “阿牧,”藤真奔过去,意外地发现对方正和一个圆脸的女孩子聊得正开心。
      “藤真,这位是松岛小姐,我刚从日本过来的学妹。”阿牧笑得很温和地包容地看着松岛撒娇淘气的把冰凉的手印在他胸膛。
      藤真笑着打招呼,女孩很可爱,带着被人宠坏了的任性和骄傲,从一身衣饰上看来不是世家小姐也是大家闺秀。
      松岛漫不经心地朝他点点头,藤真没有和他计较,小跑着去上课。
      他没有看到,牧送他离开的眼神有多温柔,也没有看到松岛的眼神有多厌恶。

      牧捏着松岛的鼻子,“这么一大早叫我出来干什么?”
      松岛爱娇地抱住他的胳膊:“伯伯让我来看看你啊!”
      牧冷笑:“又来监视?”
      松岛吹了吹指甲:“牧哥,真不明白,那男人有什么好,你真的那么爱他吗?再怎么样他也不值亿万家财吧?”
      牧冷冷地看着她:“在他眼中我却值亿万家财,你呢?在你眼中我又算得上什么?”
      松岛脸上的娇媚不改,而牧也仍旧是纵容的表情,气氛却变得诡异。
      “牧哥,我会让你明白,你自己到底值多少。”松岛在他脸颊送上一吻,优雅地离开。
      牧皱紧了眉,这个松岛如果是奉父亲的命来美国那就不好办了,牧摸摸后脑勺,真是烦心事,这女人最麻烦了。

      藤真的房间冰冷,牧已经习以为常。暖气费或是电暖炉对困窘的藤真都是奢侈品。牧随手来开灯吓了一大跳。
      “你在啊,怎么不开灯?”
      藤真缩在床上,把头埋在膝盖间,迷蒙地睁开眼睛,又倦倦地把头埋下去。
      “怎么了?藤真。”牧着急地抱住他,“有什么不舒服?啊,你说话?”
      半晌,藤真终于忍耐不住。
      “骗你的!”
      牧怒,掰过那人的脑袋,果然一脸都是笑。
      “该死,居然敢这么骗我!”
      “哈哈,”他还是紧张自己的,藤真心里偷乐。
      因为除了你,一无所有……
      所以……
      我无法不时时小心你的心意……
      藤真抱紧了牧,牧几次试图放手都无法挣开。
      “牧,你会离开我吗?”
      “不会,我……”
      “……”
      “我爱你。”
      牧在他的耳边说出这句话,竟没有一点犹豫,看着他的眼睛是那么的平静。
      藤真捧着他的脸,笑容慢慢盈满眼眶,“至少,这一刻你爱我。”他亲吻着牧的眼睛,温柔而亲昵。
      “不,我永远……”
      后面的话被藤真的吻封住,听到这样的告白突然害怕起来,有时候幸福太多会让人承受不起,而誓言太多……
      会让人不在信任誓言。

      晚上,藤真又做梦了,他梦见老父拽着他的头发往地板上撞。
      父亲指着他大吼:你为什么不消失!你活着让我颜面尽失!死吧!死吧!
      他梦见母亲亲吻他冰冷的尸体:孩子,为什么不给自己一点退路。
      藤真从梦中挣扎起来,紧紧搂住身边熟睡的爱人。
      我不会为自己留退路啊。
      妈妈,原谅我对爱情那么任性。
      藤真轻柔地抚摸爱人的脸,他一直都很清楚,任性不是什么优点。

      “你好!”面对拦住自己的牧的学妹,藤真仍然礼貌周全。
      “啧,果然是名门之后,”圆圆的脸庞上稚嫩的容颜有着完美的妆容,眼神的狡诘提醒着藤真这女孩不好对付。
      “有事?”
      “嗯,牧的父亲托我来看看儿子的新情人。”女孩习惯地弹着指甲,“以前,我会以牧未婚妻的名义给那些女人一张契约,申明她们如果给牧留了的孩子的话……抚养权全部归我!”
      藤真脸瞬间苍白。
      “不过,这回……看来不用了。”松岛鄙夷地把两张纸甩到藤真脸上,“千万别告诉我你也能生!”
      扬长而去的女孩,给藤真空出一个安静的世界,藤真蹲下身捡起飘落的两张薄薄的纸片。如果不是死死抓着这薄纸,他完全能告诉自己,刚才,不过是幻觉。
      藤真手指用力,指尖的力度把手掌戳破。
      这点痛,提醒他。
      原来,他和牧绅一真的不熟。

      3.

      “你好,我叫牧绅一,听说你是日裔,能请你帮我个忙吗?这些表格,这些手续好像很麻烦。”男生的眼神让人无法拒绝。
      “可以和你一起打篮球吗?”
      运动,永远是男生沟通的捷径。
      “今晚有流星雨,你喜欢天文吗?要不要一起看?”
      后来才知道,兴趣并不是那么一致。
      藤真脑子里很乱,和牧的交往是那么的顺利,对牧的了解是那么的苍白。
      他痛苦咬牙。
      很早,他就知道,他爱同性。
      即便不是牧也会有别的人,被他父亲发现。
      所以,牺牲,不单纯是因为牧。
      而感情,付出了是不能后悔的。
      藤真告诉自己,不能逃避。慢慢站起来,往牧上课的教学楼走。

      “牧,我们分手。”
      牧绅一吃了一惊伸手按在他额头,“藤真你怎么了,好好地说什么傻话。”
      默默把那两张纸给他,只看了一眼,牧便知道是松岛和父亲拟的无聊的条约,他每任女友都曾收到过,甚至有人愿意签署。忍住怒气,一手扣住藤真单瘦的肩。
      “为什么不听我解释后再作决定?”
      藤真笑了笑,玉一样的晶莹的面孔看起来漂亮极了。
      “我和你在一起,是喜欢你。”他垂下眼睑,声音突然变得沙哑,“而不是为了帮你还你父亲颜色。”
      他要走,衣袖却被人死死拉住,最后干脆被用力抱住。
      “不是不是不是!我爱你!我爱你!难道我和你一起那么久比不上那小丫头的一张破纸片?”
      “阿牧,”藤真闷闷地,觉得自己的声音全变了像是在哭。
      请原谅我的猜忌。
      不是不想信任你,而是,太过信任而对你的过去一片空白。
      牧从背后拥抱着恋人,太小的年纪,太沉重的付出,太敏感的恋人,让他第一次对这份不易为大众接受的感情凝神思考。

      “你知道吗,神奈川有世界上最宁静的海,神奈川的女孩子温柔而体贴,美女很多哦。”牧的坚持下终于在藤真的屋子里装上了壁炉,两个人相拥坐在粗糙的地毯上,看书或者看看电视。
      有意无意,牧会给藤真讲神奈川的人、事。藤真只是安静的听着并不多话,眼角眉梢的笑意却藏不住,他知道,牧向他敞开故乡的大门,甚至给他打开了一个新生活的窗口。
      “那帅哥多吗?”故意反问,藤真翻着书,低头不让牧看到他的偷笑。
      “多啊!特别多打篮球的热血少年哦,个个英气勃勃,要不要去认识几个?”牧掐着他的脖子,凑到藤真耳边吹着暖气逗他,“不过啊,神奈川头号魅力男可是在美国求学哦!”说完,翘着大拇指擂着胸口,“诺,就是这位,幸会吧?”
      藤真大笑一本书扔过去,“自恋狂!”
      牧便按住他亲吻,多半藤真会一脚踹开他,继续自己的功课。十次中也会有一两次会被牧得手两个人滚到床上。恣情放纵。

      更多的时候,两个人各自忙着,并不太介入对方的事情。在校园里见面会有好的打招呼会一起吃饭会讨论最近的功课,然后道别。
      牧有自己的寓所,藤真却从来不去,阿牧到藤真那过夜遇到藤真忙碌的时候,便自己捧着书看看,给藤真泡杯咖啡,在藤真抬头目光逡巡时回应一个灿烂的微笑。
      明明只是相恋半年,却有老夫老妻的感觉。
      藤真常为自己的这个想法嘲笑自己。
      十八岁的少年,你的人生,何其漫长。

      牧看着藤真皱着眉翻着资料,右手的笔飞快地写着,他的眼神明亮时而凝神思索时而光彩熠熠,五官精致到完美,却是秀而不失英挺,那高而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线,隐隐昭示坚韧气势的削瘦下巴,使他整个人散发着慑人的神采。
      这样的人,很难让人移开眼神。
      “阿牧,我爱你!你也爱我吧?我们在一起吧!”
      当初苦追,还未表白却被他抢了先。牧心潮澎湃,这样的一个人,真的守在自己身边,这是上天恩赐的吧?
      牧把玩着手机,给松岛发完最后一条短信,轻松地关上机。他不会让任何人破化他们的感情。特别是日本来的人。

      4.

      松岛离开时,碍于面子,牧去送她。女孩看起来还是一脸无暇,挽着牧的胳膊笑得很愉悦。
      牧冷笑着盯着他:“我已经在简讯里对你说得很清楚了!不要再搞什么事!”
      松岛笑得特别灿烂:“知道了牧哥哥,你那位都放弃家族继承权了,啧,啧,多么伟大的爱情啊!”
      松岛抒情地赞美让牧大为光火,还装微笑:“谢谢!我们一定不会辜负你!”
      “相对的,也请你也为他牺牲牺牲好了!”松岛眼神一变,递过去一张机票,“伯父说了,撑不下去就回日本,你知道前提条件!”
      牧微笑依旧:“不用了。先谢了。”
      松岛气呼呼上了飞机,牧直接把机票换现金。
      晚上请藤真吃大餐。牧尽量让自己的步伐轻快。
      虽然一直微笑,虽然游戏应对,虽然信心满满……
      圣诞刚过的冬天,到底还是乌云漫布。
      晴天,还需等待。

      毋庸置疑,藤真和牧的生活更加艰难。为了减少开支,阿牧在藤真邀请下正式和他同居。没有了家族后盾,牧也必须努力打工挣取生活费和学费。
      好在藤真凭一支锋利的笔,在新闻界站住了脚跟,自己开了个专栏写评论文章。
      第一刊出来时,在牧的强烈要求下去吃大餐庆祝。
      华丽的大堂,原来也是两个人常来的地方,现在却要打着庆祝的名义,看着菜单量力而行。但是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到喜悦的神采各自在心底也在默默高兴:一切都是值得的。
      大堂里的音乐缓缓传来,藤真眼前一亮。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首。”献给爱丽丝○1,贝多芬欲语还休的爱恋,让人不免感叹。藤真并不喜欢拖沓的情感却无法不为其中的柔情感动。
      牧不知爱丽丝背后的故事,他静静聆听的不过是一段优美的旋律。

      两人从乐曲的美妙中转过神来,察觉气氛不对,同时转过头去,那位身着正装一脸严肃地老绅士不是藤真的父亲还有谁?
      藤真心头一紧,站起身想了想又颓然坐下。他已经没有叫他父亲的资格了。
      藤真老父却一步快似一步朝他们走来,居高临下看着藤真,语气悲凉,“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孩子!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人吧!”颤抖的手指着牧绅一,眼中竟然有泪,“还是你怨恨老父和他一起干得这种事?”
      藤真惊诧,神色慌乱:“父亲……父亲……”
      老人甩手,“区区牧氏,我还不放在眼里!我也早不当你是亲生孩子,你这样报复也是应该。”
      转身离开的父亲,背影是如此苍老,藤真死死拽住胸口,这里好痛。
      牧关切地看着他。
      藤真看着牧的眼睛,老父的话让他迷惑了。

      当晚,藤真病倒了。一直需要悉心呵护的胃,在半年的磨砺下终于扛不住,彻底罢工。开始疼痛,有什么东西在胃里翻天覆地,他没有办法只能拿桌子狠狠抵住胃部,牧看得心疼一把抱住他,没料到藤真一口浓稠的鲜血喷了他一身。
      牧彻底慌了,不再理藤真的抗拒把他送到医院。
      走廊上人来人往,牧却觉得格外的孤独。
      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的无能。
      在医院交费,他居然掏不出钱!
      周围人的眼神让他羞愧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怀里的人已经是半昏迷,他抱着他的身体,站在医院茫然失措。最后,也只能硬着头皮给藤真的母亲打了电话。
      那位高雅的夫人有很好的教养,没有对他说一个过分的字,牧在面对她是浑身都不自在,藤真夫人对他的不屑和不信任是不需要她用言语来表达了,那种眼神……
      牧抱住头,痛苦地问自己:这,就是你能给藤真的幸福?

      “阿牧……”
      握着恋人的手,牧绅一微笑着一支郁金香缓缓从身后探出来,花朵轻轻摇摆:“要快点好起来哦!”
      藤真大笑:“阿牧也会玩浪漫啊。”
      把头埋在他怀里,从对方的气息中感受到短暂的安宁。
      “藤真,和我回日本吧!”
      藤真抬头,惊喜。
      “我无法在陌生的地域给你坚实的保护。”
      藤真黯然,牧对自己不再有信心,他抚摸着牧略显疲倦的眼角:“不要!我的父亲身体不好。”
      虽然已经被逐出家族,但骨肉之亲怎是说断就断的?父亲这些日子一日比一日苍老,说到底也是被不孝子气的。
      牧点点头,表示理解。
      他很明白说回日本,不过是冲动,回去又能怎样?两个人都得从头再来。
      在这里,只是藤真,有了喜爱的事业。
      一向强势的牧绅一只是不习惯,自己的无能和无力。

      5.

      春天,一切都是新的。藤真站在路口,看着树叶心嫩的枝丫,忍不住伸手触碰。
      米色的夹克,半旧的牛仔裤,一条灰色的围巾质地轻软在春风中轻轻飘荡。藤真笑得比这三月的阳光还要无忧无虑。
      行人善意的目光注视过来,他会友善的微笑。
      而等待绿灯的车,也有不少司机看向他。
      每天这时,东方男孩都会出现。经常路过这里的人们已经习惯,这个好男孩日日坚持等待情人。
      有人把车停在路边,向他走去。
      “你是藤真健司?”
      藤真绿色的眼眸像一块干净的水域。他点点头。
      男人抖开手里的报纸。藤真的家教修养看一眼便知道,这个相貌英俊的年轻男子家世不凡。
      “藤真先生,冒昧打扰了,”他笑着把报纸指给他看,“看起来您并不认识我,却不知这样冷嘲热讽可有根据?”
      报纸上,正是藤真的文章,最近大荣企业对退休职工的安排让新闻界十分感兴趣,藤真便写了这篇文章《翩翩世家子,不问寒门事》,文中大肆嘲弄大荣企业的掌门人泽北荣志风花雪月挥霍无度却吝啬给老员工一点温暖。
      泽北的名字藤真并不陌生,也听父亲夸赞过这个后起之秀的手段,没料到这大忙人居然有心找出一个篇小文章的作者。
      藤真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看了他一眼。
      “泽北荣志?”
      “幸会。”
      泽北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并不多话。藤真明白,泽北想知道的都已知道,再多的,他也不会说给他听。沉默,反而明智。
      “我并不是个花花少爷,我公司的臣子都有很好的归宿,我看藤真先生是被人利用了。藤真先生以后下笔前还是了解一下比较好。”微笑着叮嘱,在牧走近之前离开。
      藤真看他的背影,觉得这个人城府深得可怕。

      牧脸色阴沉。藤真不明白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生气。
      牧冷笑,他当然不会告诉藤真,对同样是一无所有的他来说,那个泽北荣志的威胁有多大。
      “阿牧,我不习惯这样的你!”藤真并不想隐瞒自己的想法。
      牧绅一无言以对。
      以前的藤真,以前的自己,总是觉得爱情所向无敌生活甜蜜两个人都信心十足,却不料现实是困难重重。
      他还记得,藤真被父亲看到和男人过夜后,平静地眼神。
      他对父亲说:“父亲,我爱他,我们要在一起。”
      阿牧苦笑,是啊,现在的他们,也仅仅是还在一起而已。

      泽北的事让藤真对自己的文字更加认真,不但关注热点问题,更重要的是深入调查。犀利的文风不改加上更客观理性的分析,藤真的专栏已经成为报纸的重要板块,酬劳已经足够两个人的生活开销。虽然牧也打着工,实际上开支几乎全部由藤真付。
      偶尔,还有记者来家里采访藤真,不用多久,他就要出版第一本书了。
      他刻意在公司磨蹭,到十点左右才回家。开门却意外发现今天藤真又有采访。
      推门进去,那个记者就冒冒失失地给他拍了照:“这位是?”
      牧一把夺过照相机不管三七二十一把胶卷卸下来使劲一拉,全部曝光。
      “阿牧你这是做什么!”藤真脸色铁青。

      又一天,藤真等了牧两个小时,没有等到约好的恋人。
      争吵和赌气,在两人的生活中出现得越来越频繁。
      相互的猜疑和抱怨也越来越严重。
      每天,在十字路口的等待已经没有意义。
      只是,偶尔泽北仍旧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陪他站一会,说一两句,再安静地离开。
      再次没有等到牧,藤真茫然地看着泽北。
      “他不来了?”泽北试探着。
      “嗯.”
      “那你去找他啊,为什么老是被动的等待呢?”
      藤真呆了呆在他的推搡下一步步往回走。
      “唉,还是我送你去!”
      突然回过神来,挣开泽北的手,笑了,“不用,免得我男朋友起疑心。”
      泽北愣住了,这是藤真第一次对他笑。

      不能老是被动的等待了,不要在安静地站在那里等他回应,藤真深深呼吸,也许牧也厌倦了主动的求索了吧。这些天的不快似乎都找到了解释。藤真对自己微笑。
      笑容冻结在听到牧的声音那一刻。
      从没有关严的门缝看去,牧抱着女孩,温存地亲吻她粉嫩的脸颊。
      “我告诉你不要来打扰我,为什么不听呢?现在你让我怎么进行计划?”牧声音很轻,很温柔。像以前对自己那样温柔。
      “可是,我是真的很嫉妒啊!你对他那么好!我不管啦,不管什么兼并计划不要什么情报,你回我身边来!”女孩娇嗔的声音很耳熟。
      藤真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把身体所缩在角落,慢慢抱住自己。
      父亲痛心疾首,“你睁大眼睛看看这个人吧!”
      在医院母亲握着自己苍白的手含泪哀求,“孩子,离开那个人,你承受不起啊!”
      藤真按住胃部,跌跌撞撞离开。
      他捂住耳朵闭上眼睛,躲在被窝里,等待着,有人告诉他,噩梦总会醒来。
      妈妈你说对了,我承受不起。
      所以,暂时逃避。

      6.
      “藤真,藤真……你怎么了?”
      迷蒙地睁开眼睛,不敢看他的脸,“没事,太累。”
      牧绅一抱起他,在他的胃部轻轻揉着:“胃痛吗?”
      藤真笑着摇头,“饿了。”沉默着,又加了一句,“我做噩梦了。”
      牧端来白粥,配着一小碟青菜,一口口喂:“噩梦醒来就好了。”
      藤真眼眸晶莹:“真的吗?”为什么你不问问我梦到了什么?
      阿牧低头亲亲他,把他放回被窝。
      “我守着你好好睡。”
      藤真安静的合上眼睛。有他的呼吸有他的气味,终于安心一点了。
      黑暗中牧的眼睛像夜色中彷徨的野兽,他站到窗口,点燃一支烟。红色的火焰在夜色中一闪一闪。

      有人敲门,牧冲过去开门。不想第二声敲门声把他吵醒。
      “既然说好了,怎么你还在这里!”对方却没有一点低调的意思。牧苦笑,藤真已经坐起来了。牧低声挡在门口。
      “我会对他说,你们……”
      “放肆!”门被拉开,中年男人鬓发苍白满脸皱纹,“说你迷恋上妖精你不承认,要你早断关系又下不了手!我看你是被迷晕了!”
      男人大声咒骂着,闯进房间,居高临下气势凌人:“你就是那个男孩?长得不错,倒是有点资本,可我告诉你,我们家绅一要回日本了,你要多少损失费?说吧。”
      藤真苦笑,用尽全身的力气保持微笑站起来,给牧的父亲搬来凳子:“您请坐,我看您误会了,我和阿牧……”
      “他都跟我说了,你缠着他对不对,我听说被家里赶出来了很可怜但是,你不能拖累我的儿子!凭你的姿色不愁找不到男人,只要别缠着我儿子!”
      “父亲!不要再说了!”
      “牧!”藤真几乎要失控了,惊恐地看着牧绅一,“你……”
      牧低下头,轻声说:“我要回日本了。”
      藤真低下头,眼泪没有止住掉下来,心痛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倔强的孩子抹了抹脸咬着嘴唇,“你对你父亲那么说的?”
      牧看着藤真,艰难地摇头:“等我有能力了,一定回来!”
      “我问你怎么跟你父亲说的!”藤真几乎尖叫起来。
      “你刚才不是听过一遍了!”松岛冷嘲。
      牧沉痛地低下头,缓缓地说,“我先回日本,我会回来!”
      松岛大笑:“阿牧哥哥,到时候我们可以请这位先生参加我们的婚礼。”
      “婚礼?”藤真颓然坐倒。
      牧父见这儿子对小妖精还是情意绵绵马上面目狰狞,走上前,一拳击中藤真小腹。藤真疼得身体蜷起来。
      “阿牧,跟我走!”老爷子声音中气十足,震得藤真耳膜生疼。
      “哼,不要脸!”
      松岛娇斥一掌挥下,藤真单手架住她,冷笑:“不要以为我不动女人!”
      松岛被他眼中阴狠的神色吓倒悻悻的甩手,“牧哥,快走。”见牧没有离开的意思,“给你五分钟!”

      藤真看着牧,一步步走近,双手搂住他的腰:“我听你解释,我都相信,你说!”带着七分哀求三分命令,牧听到他的心破碎的声音。
      他后悔了,真的后悔了。
      可是,牧不愿意回头。
      “藤真,你说不管怎样都爱我对吗?”牧温存地抚摸着他,“那你给我三年好不好,三年,让我能够为你撑起一片星空!”
      藤真的身体突然绷得紧紧的,眼睛里能喷出火来:“牧绅一!”
      胸口一热,藤真捂着嘴:“如果你是原来的牧绅一,我可以等你也可以继续爱你,但是……现在……”到底是咳了出来,鲜血刺目,“不能原谅你……”
      “藤真!”牧心慌,他不想这样,原意不是要伤害他啊!
      藤真笑了,推开他:“你走吧!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甘愿在纽约的贫民窟摸爬滚打,你走吧,回你的日本,去神奈川那才是你生存的地方。”
      牧站着,背脊崩得笔直,突然不再试图解释请求原谅:“藤真,我再说一遍,三年,我回来找你!”
      一步步退出房间,藤真看着他,放声大笑。
      难道还有更好笑的笑话吗?
      还有比自己更可笑的人吗?
      诅咒一样的狂笑,让牧无力地闭上眼睛。松岛修饰完美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轻一点:“以后再也不信牧哥了,工作完成不了差点连人都赔了进去。”
      那个自称牧父的中年人开动汽车,再没有说过一个字。
      “桥本伯伯都比你聪明,”松岛的手指在脸上留下浅浅的痕迹,“怎么不说话?还想着他?”可爱的嘴唇嘟起来,十足的做作。
      牧冷着脸,双手在不停颤抖,藤真你要坚强!

      原来五月的天气也这么善变。
      藤真捂着胸口,在雨中漫无目的的行走。手机响了想挂看到号码又犹豫了。
      “小司,孩子,你在哪里你在哪里?”妈妈在哭吧。
      “妈妈……对不起……”为什么纽约的地面也是这么不平整?藤真摔倒,手机沐浴在雨水里失去了信号。
      雨水顺着头发脸颊往下流,藤真抬起头,雨水滴进眼眶也不理会。
      天空是灰色的……
      ……我们在一起,每一天都会很明媚……
      ……我会陪着你,早上等阳光把你唤醒,忙完工作晚上可以看星星月亮……
      当时觉得肉麻觉得酸腐笑着拿东西砸他吼他不准他再说,心里也不免想:如果真能如此也不错。
      言犹在耳,境过情迁……
      胸腔的疼痛再一次袭来,藤真手脚抽搐眼皮突然变得好沉重……
      不能倒下啊!失去了意识前藤真拼命想振作,身体却无法支撑,他躺在雨中,像是回到了孩时有母亲守候的婴儿房。

      注○1 贝多芬一生未婚,但浪漫的故事还是不少。1808—1810年间,贝多芬已经是近四十岁的人了。他对自己以为叫做特蕾泽•玛尔法蒂的女学生产生好感。在心情非常甜美、舒畅的情况下,他写了一首《A小调巴加泰勒》的小曲赠给她。“巴加泰勒”(Bagatelle)意思是小玩意儿。贝多芬还在乐谱上题上了“献给特蕾泽”这样几个字。以后,这份乐谱一直留在特蕾泽那里。贝多芬逝世以后,在他的作品目录里也没有这支曲子。直到十九世纪六十年代,德国音乐家诺尔为写贝多芬传记,在特蕾泽•玛尔法蒂的遗物中,才发现了这首乐曲的手稿。1867年,在斯图加特出版这首曲子的乐谱时,诺尔把曲名错写成《献给爱丽丝》。从此,人们反而忘记了《献给特蕾泽》的原名,而称之为《献给爱丽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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