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鹰与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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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检查浮力控制装置充气，一定要仔细，检查是否漏气。”
“把气源打开。”
虽然不是第一次深潜了，许延之还是叮嘱的非常仔细。
再一次叮嘱完队员之后，许延之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心跳平稳。
四块巨石的重量已经达到了人所能掌控的临界值，因此每一次的探索的平面范围并不大。为了安全起见，参加这一次深潜的总共有八个人，每两个人为一组，分四批，严格按照规定的范围向下探索。
每个人装置上都配有高清晰度录像机和数据记录仪，与地面监控联网。
如果没有办法都平安回到水面上，那起码即时的数据能成为下一次探索的基石。
凌空巨石与海面产生了强大的作用力，超过巨石的凌空范围，翻起白色的气浪瞬间湮灭，在空气中留下一条割裂的气线。
强劲而危险。
纵使随时都有生存危机，南岸文明数以万年，不曾敢潜入此处分毫。
现世的无尽深渊，在这一代之前，从来没有人活着从其中走出。
潜水装置很重，带好全套设备之后，许延之坐起身，差点摔倒在地。
“啧啧啧，这仪器我打理保管了这么久，别给摔坏了。”伸手扶住了许延之的胳膊，唐庄子一脸戏谑：“这是哪家姑娘给我们家爷气受了，瞧这黑眼圈重的，今天能下潜吗？”
许延之揉了揉太阳穴。唐庄子是许家双子自幼的玩伴，也是此次计划里许延之的潜伴。虽然没有机会进入学城学习，但是唐庄子在机械方面有着惊人的天赋，在他的改良下，深潜设备也有了相当大的优化。
许延之抬头看向许津合的方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有些讽刺地笑了笑：“呵，可别，爷家里那弟弟你不知道？就现在都一天到晚一声不吭的琢磨着怎么代替爷去死呢，真有了个嫂子他怕不是死的更加大义凛然悲天悯人了.....”
“哈哈哈，画面感很强，已经在笑了。”觉察出了许延之话中微妙的情绪，唐庄子没有接话，话头一转，笑道：“快到时间了，用手套捂住鼻子，深吸一口气，提神好用。”
许延之半信半疑将鼻尖凑拢，一瞬间，万分嫌弃将双手拿远：“我的天，这什么味儿......再多闻一口，不用下水爷都已经可以转世投胎了。”
对于许延之信邪的反向flag，唐庄子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好东西，懂不懂？主打一个纯天然无污染，提神还能增大摩擦力，我提纯了好久，看你拖家带口的可怜，就这么点全给你泡衣服了，不识好人心......”
电脑表传来提示音，许延之和唐庄子默契停止了闲聊，对好参数，最后检查了一遍设备，为了确保对于周围环境的感知，他们只配备了紧急对讲设备。
“第一组，东北区域探索，倒计时开始。”扩音器里传来许津合的声音，扩音器质量很不错，声音一点也没失真。
按下电脑表，许延之和唐庄子一前一后的沉入了海中。
莉莉丝之眼的危险不但来源于其无缘由的巨大吸引力，还在于海面边缘与陆地连接处没有任何循序渐进的区域。
深潜的容错率非常低，一步下去，就是深渊。
通过仪器反复测量，在海面下一百米的地方，似乎有着固体物质，第一次深潜的目标，就是来到这里进行取样，在规定时间内安全返回。
无风无浪，无波无痕，然而阳光并没能照进这一片海。唐庄子稍缓速度，慢慢的压平呼吸声，谨慎的感受着穿越海水时细微变化。
周围一片漆黑，许延之和唐庄子头顶的照明灯像是透过翡翠原石的光，在海水中静静的渲染开来。水肺装置的气口冒着细密的水泡，与灯光接触，泛起诡异的蓝绿色弧光。
能见度很低，许延之向唐庄子比了比手势，加大了照明灯的功率。
这个功率足够照亮黑夜中的半个城镇，但是却丝毫没能提高海底的能见度。
许延之的目的也不在于此。
来自五桥城的巨石凌空而照，在水中形成了层次鲜明的保护层：巨石的范围内，能看到光线的折射和反射；巨石的范围外，光都透不过去。
许延之和唐庄子都找到了光线的断层，无言的对视一眼：绝对不能超出范围。
电脑表传来提示的闪灯，现在的深度已经超过50米，必须放平所有情绪，保持温和的理智，坚定的意志，缓慢下潜。
无论科技如何发展，人的身体是有极限的。继续下潜，这个深度，任何时候出现氮麻醉的反应都很正常。
许延之游在前面，护目镜范围非常狭隘，但还是能清楚感受到周遭的水中发生的些许变化，零零碎碎，水中开始出现了一些流动的杂质和灰尘，
下意识抬起手触碰这些漂浮的尘埃，巨石阴影之下，这些小小的颗粒遵守着最初的物理规则，单单只是这些，就相当让人有安全感了。
到达100米深海底，许延之侧身确认了唐庄子的位置后进行了换位，由唐庄子摸索着海底进行样品采集，许延之则是环绕着唐庄子缓慢游动，尽可能多的拍摄记录下海底的真实情况。
一切跟计划的一样，许延之看了一眼电脑表。现在这个时候，最后一个小组应该马上也要下水了。
许延之拍了拍唐庄子，提醒他准备上浮。然而唐庄子的样子却有些怪异，他并没有对许延之的动作做出反应，甚至往地面的方向靠了靠。
突然，紧急对讲系统亮起了红灯。
发生了什么？
许延之收起设备，一边接入通讯频道，一边拉开距离迅速将强光校准，以确认唐庄子的设备是否出现损坏。
“这里是一组，海底有不明声源，海底触碰范围能感受到热量，音量在加大，建议全体深潜员立刻撤离，建议全体深潜员立刻撤离。”
“指挥部收到，现在接入全员通讯频道，紧急情况，请所有深潜员立刻返回，再————通知————遍，紧急情————况，————立刻返回......”
唐庄子后背沁满了冷汗，贴近地面，骨传导听到的撞击声是真实存在的，甚至还带有一定的磁性，已经影响到通讯设备的运行了。
他们下方，有什么东西正在以极其暴烈的方式袭来。
上浮的100米的速度不能太快，会有生命危险。
但也不能太慢，海底的这个东西不管是什么，并不能排除威胁的情况下，绝对不能让它浮出海面，必须马上遮住巨石，保持死海的吸引力。
无论是哪一种情况，他们活着的概率都很小。
想到这里，唐庄子的手脚有些脱力，意识到即将出现的危机，肾上腺激素也开始刺激神经。海洋之深，唐庄子能听到自己闷声鼓动的心跳。
毫无预兆，晕眩袭来。
氮麻醉。
像是喝醉了酒，明明是很危险的情况，大脑和身体却并不能做出丝毫对应。唐庄子握紧了拳头，拼命支起身体。
猛然间，一股大力猛然将唐庄子拉离了原来位置，巨大的惯性带着唐庄子倒在了海底。
是许延之。
多年的锻炼让他对于周围的环境感知极为的敏锐，一瞬间拉着唐庄子躲过了水中飞过的石块。
崩腾而上的石头带着强悍的力量，在水中划开了清晰的纹路。
“轰————”像是要突破某种封印一般，海底开始剧烈的震动。
不是地震，是单纯的从下往上的一股子强力。
像一个盖子。
他们现在所在的‘海底’，不知道盖住了什么东西，而现如今，这个东西像是咆哮着苏醒。
“哥！15秒！”耳麦里传来许津合的声音，焦急中带着些颤抖。
“做”
没有任何犹豫，许延之按下了倒计秒表。双生子的默契，他们之间无需多言，15秒，凌空巨石为深潜员停留的时间不会超过15秒。
作为潜水深度最深的第一组，他们无疑承担着最大的风险。
最后的保命手段是背上的推进器。启动推进器，他们将以极快的速度迅速脱离深海，但是，也没有人能保证，在这之后的减压症，会不会要了深潜员的性命。
傻子弟弟，还是没教会，在公共频道起码不要喊哥，喊家主啊。
越是争分夺秒，许延之越是冷静，甚至还分了一点心吐槽了一下自家弟弟。
不远处，由于氮麻醉，唐庄子手脚很不协调的挣扎着。
“别动。”
许延之迅速靠近，握紧了唐庄子的肩膀，扶好，打开推进器的外部手动操作装置。
“延之，不好意思，拖...后腿了。”唐庄子的声音还在耳边，推进器已经带着他消失在了许延之的视线范围。
10，9......
余光之中，许延之突然看到了唐庄子的标本瓶。
应该是刚才挣扎中落下的。
许延之没有犹豫，蹲下身，捞起了标本瓶。
“咚————”刹那间，一块飞石像是砸到了什么，传出了震颤的声响。许延之没有管，迅速的按下了推进器按钮。
然而，预想的失重感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6，5......
许延之反应了过来————石头，石头砸坏了推进器。
回不去了。
沉着如许延之，也不自觉的加深了呼吸。
死亡来临之际，也许有人会不畏惧，但终究还是不舍的。
明明还有好多需要做的事。
短短的几秒，像是被拉的无限长。许延之抬头，指尖微颤，探照灯范围内，要命的海水和起伏的尘埃在这一瞬间都显得如此惹人怜爱。
“许津合，你一直都是我最骄傲的弟弟。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许延之！你敢！......”
许延之掐断了通信，重新拿出了摄像机。
不远处地面坑坑洼洼，被地下的石头顶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即使要死，也一定要将生命最后一滴价值榨干！
一代又一代经验的累积，不过是轮到自己罢了！
没什么可怕的。
2，1，0.
倒计时腕表传来尖锐的报警声，在一片灰尘中，许延之靠近了那个洞口。
一瞬间，沸腾的海底安静了下来。
紧接着，巨大的重力猛的向下，所有有物质形态的事物好像突然有了生命，同时朝着一个方向奔涌。
许延之维持着抱着摄像机的姿势，一头栽进了水洞中，跟随着水流和惯性迅速下沉。
压力和重力铺天盖地的袭来，许延之能清晰的听到身上的机器破碎的清脆声。
意识在逐渐模糊，呼吸间带着血腥味，一瞬间的脱力，许延之松开了手中的摄像机，
恍惚之中，好像是触底了。
一层温暖的触感，柔软的包裹住了许延之。
一切压力和重力带来的不适消失了，气瓶明明已经坏掉了，却并没有感觉到呼吸困难。许延之缓缓的睁开了眼睛，感受到自己正在缓慢上浮。
仰面朝上，许延之有些发愣。
去掉了没有任何作用的面罩，视线一下子开阔了许多。
死海深处，静寂而沉默，像是母亲的子宫。许延之就这么睁着眼，满眼除了黑暗还是黑暗，不知过了多久，刺眼的光终于照进了许延之的瞳孔之中。
阳光，带着滚烫的暖意，烧的皮肤生疼。
许延之缓缓的撑起身体。
是一个巨大的透明冰棺。
不知道运用了什么方法，这具冰棺，自深海向上，托举起了许延之。
透明的冰棺中，装点着盛开的白百合，其间，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许延之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
这个男人有着与精灵族相似的雪白的几乎透明的皮肤，银白色的长发编入金红交错的流苏，安静的落在胸前；一身金色的长袍，绣着繁杂的花纹，双手交错，抱着一本书，握在胸前，右手上带着三枚戒指；整个人安静而乖巧，像是已经死去了很久。
男人身侧，盘卧着一只鸟，九根长羽清晰可见，像极了海陆志里记载的神兽九羽鹰。
远处，岸上传来了惊呼声，想来是已经有人注意到他们了。
许延之伸出手，隔着冰棺描摹着棺中之人脸的轮廓。
这个人，怎么能笑的这么温暖，又这么孤单。
一滴热泪砸在了手背。
许延之像是终于回过神来。
还活着。
活着，真好。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鹰与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