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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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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寒星屏住呼吸,就地一滚,穿过一簇茂密的低矮灌木。
而后匍匐在地,一边紧盯着周围,一边轻巧快速地后退。
很好。
甩掉了。
不管是人,还是畜生,都没追来。
季寒星暗暗长舒一口气。
翻过身,仰躺在杂乱的草丛中。
浅蓝色的天空上漂浮着大片大片的云团,渐落的太阳发着微弱的橙光。
只等夜幕降临,他就可以远远地逃离上京。
此时,一阵微风袭来,空气中浮动着青草香味。
不远处归巢的倦鸟不时发出一两声轻啼。
这是,自由的味道。
季寒星此时由衷地发出一声感慨:“真他妈爽啊!”
想想这几年,真的是比在前世加班当社畜狗还累。
唉,本来以为上辈子出车祸就到头了。
谁曾想,下一刻就成了一个刚落地的婴孩。
季寒星正懵逼呢。
就听见一声爽朗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吾儿名煜,是我大安朝唯一的太子!”
季寒星十脸惊讶。
什么!?
太子!?
即位前是个活靶子,不仅要操心自己小命,还要照顾皇帝老爹心情,免得他一个不舒心就罢免太子之位。即位后直接上升007,操心一个国家的命运,连和老婆上个床都被人听墙角!
天呐!
他不要!
他不要当太子!
只听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声从皇帝的怀抱中响起。
然后,在这样的背景音中,众人山呼着皇帝万岁,太子千岁。
想想来到这个不知道哪朝哪代的封建社会快十三年了。
季寒星不可避免地又想到自己那个早死的皇帝爹,和现在这个玩弄权术,不亦乐乎的皇后娘。
算了,此处不留爷,爷自找留爷处。
上京是呆不下去了,宫里的皇后和宫外皇后母家都虎视眈眈的。
看来他们是找到一个听话的继承人,不然这次春猎怎么可能这么大胆地直接对他出手。
就是不清楚,那个继承人是不是皇后的骨血了。
季寒星打了一个寒战,不再深思下去。
季寒星从察觉到外戚的动作后就一直不动声色地暗暗计划。
春猎在京郊,连着一大片深山。
届时产生骚乱,借此机会,逃出上京这片泥淖!
妈的,爷不玩儿了!
此时皇帐扎营处。
皇后稳坐于帐中,旁侍的宫女早在天色微暗时便点亮了帐内宫灯。
只见在明亮如昼的光下,皇后面无表情地静听着下首跪地之人的会报。
“..................现如今,那只大虫逃了,太子、太子殿下,下落不明......”
听到这里,皇后终于忍不住,一把将手中的茶盏狠狠地掼到下首侍卫身前。
四周的宫人皆惊跪地叩首。
啪嚓一声惊耳的碎瓷声,侍卫脸侧被溅起的瓷片划出一道血痕,不敢妄动,愈发小心地垂首。
上首的皇后胸口起伏不定,明丽的面孔扭曲一瞬,厉声喝道:“蠢货!”
侍卫迟疑:“皇后殿下,太子......”
只见皇后眼中晦暗不明,她转头看向一旁的灯光,跳跃的火苗在她瞳孔中攒动。
许久。
埋首的侍卫只听皇后深深地叹息一声,幽幽道:“太子,不慎遇袭,下落不明,本宫身心大恸,不日返朝。”
这便是,想亲眼看见太子的尸体才能安心了?!
侍卫暗自心惊,领命退下。
皇后刚接过一杯新茶。
才放下的帘门就被一根通体乌黑的拂尘撩起。
竟是未听传唤便入了皇后的营帐。
一道听着便让人倍觉和蔼可亲的声音传来:“皇后娘娘万安。”
只见来人不过中等身量,但是肚圆脸圆,白胖的脸上是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眼眸嘴角自成一抹微笑的弧度,瞧之憨态可掬。
此时眼中却是一点笑意都没有。
虽然嘴上道万安,但礼是一点没行。
皇后嘴角勉强向下一瘪,以袖作帕,一边拭着不知何时盈泪的眼睫,一边凄凄哀哀地说道:“宁公公,皇儿现在也不知安危,本宫心神难安呐!”
宁公公静静看着皇后哭泣,突然也长叹一声,跟着掩面泣道:“唉!原也不知是哪些个狗胆包天的把那么大只野虎放进猎场,还刚好被咱太子殿下遇上了!现在也不知太子殿下在哪里?是否安好啊?”
皇后闻之,正要起身。
宁公公话语一转,“不过,罪魁祸首杂家已经替皇后娘娘逮到了。”
说罢,直接看着皇后冷声道:“带上来!”
只见,两个膀大腰圆,一身腱子肉,身着六品灰蓝色太监服的浓眉大汉一人压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嘴塞抹布,鼻青脸肿的小太监入帐。
那两个小太监一身的鞋印,甚至脸上也有,此时像死狗一般被一把扔到皇后身前。
皇后额角一跳。
宁公公幽幽道:“这两个吃里爬外的恶奴,居然敢谋害太子。是杂家管教不严,这便交由皇后处置了。皇后不必担忧,杂家一定倾尽全力,把太子殿下,全须全尾地找回来!”
话毕,一甩拂尘,直接带着那两个大汉转身离去。
差点被拂尘甩一脸的皇后脸色发黑的起身,嫌恶地看了地上两条死狗一样的人两眼。
让人将大国舅唤来。
另一边,山间一条十分湍急的小溪旁。
季寒星正在进行变装。
他将一头乌黑及腰的长发拢成一束,用匕首将长度削到锁骨处。
用发带随意绑个低马尾。
然后将残发和身上所有能代表身份的配饰就地一埋。
衣服也将明显的纹饰割掉或者划花。
加工完毕后直接一个反穿,红衣变黑衣。
然后将匕首往腿上的绑带一插。
再次确认一遍天色,季寒星直接一个猛子往湍急的河里一扎。
往深山去不现实,先不说那些蛇虫鼠蚁和虎豹豺狼,光是方向也不好辨认。
而且季寒星故意将马匹驱到深山方向,皇后他们一定会着重往那一处搜查。
而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先逃回上京避过风头再出发也行不通。
这招骗骗皇后那一派没脑子的还行。
宁伴伴绝对会防着他这一招。
而这条小溪可通向外界最大的河道——沂水,趁着这两天的大雨掩蔽行踪,只要游出上京城,再混入城外的流民中,就可以逃出来了!
这条逃跑路线危险性很大,但是他们一时半会儿是绝对想不到的。
因为这个世界没人知道季寒星会游泳。
而且水性很好!
只要这个时间差抓住了!
幸好当初在大学当医学牲时,有体能要求就去报了游泳课!
季寒星默默庆幸。
突然一道刺目的白光撕裂黑沉夜空,紧接着是轰隆一声巨响,雨落下来了。
豆大的雨滴箭矢般射向河流。
季寒星时不时浮出水面,在模糊不清的雨幕中辨别方向。
初春的河水冰冷刺骨,就算季寒星入水前做了充足的热身也好几次差点抽筋。
只要快点游出这片猎场,到沂水就成功一大半了!
雨发河水,水流愈加湍急。
季寒星只觉得口鼻之间尽是生腥的水味儿。
手脚开始酸痛乏力。
还行。
还能坚持。
冬泳也不是没游过。
一定要逃出去!
这厢勉励着自己,季寒星才终于在天将破晓时,成功从临近上京的晋安城外的河道冒出头来。
季寒星精疲力尽地翻上河岸后,静静地趴在原地恢复体力。
这时,下了一夜的雨停了。
天光熹微,今日会是一个难得的艳阳天。
季寒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忍不住大吼出声:“哈哈哈哈!我终于出来啦!哈哈哈、咳哈哈哈、咳咳咳……”
呛了水的嗓子干哑发疼,大笑过后就更难受了。
但是季寒星只觉得心里特别畅快。
不过现在还不能放松,起码要远离上京三个城才行。
晋安城还不够安全。
从晋安城到西北边境退虏城,最近的路还需要穿过三个府,大概十五个城。
先暂用流民身份吧。
季寒星一边默默想着后来的路线,一边从暗袋里拿出提前藏好的糖块塞入口中,补充体力。
手脚无力的他,缓了好一会才颤颤巍巍地,成功地将糖块塞到嘴里。
然后手脚发颤地起身,走向城外。
刚好这一身湿湿哒哒,破破烂烂,再加上那一头杂乱的头发和苍白的脸色。
这不是流民,谁是?
此时天光大亮,城外的村庄渐渐醒了过来。
因为也算临近首都的城市了,村庄居民生活还算体面,几乎大半的人家是瓦片顶的房屋。
旁边的水田都已经细细地犂过一遍,只等气温回暖便可以撒下稻种了。
屋舍时不时传来几声鸡叫和犬吠,间或夹杂小孩子的哭闹声。
季寒星感受着这与冰冷森严的皇宫完全不同的鲜活气,脸上不自觉便盈满了笑意。
他看了看四周。
糟糕了。
完全不认识路。
哪边是往西北的城镇来着?
季寒星想了一会儿,打算去问问路。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离他最近,且烟囱飘着炊烟,屋内传来响动的人家。
他扣了扣木质院门。
好像没动静。
刚想接着扣。
突地一声狂吠从门那边响起。
季寒星:“……”
季寒星不自觉嘴中嘬嘬嘬地唤道:“嘬嘬嘬,狗哥别叫,乖啊,我不是坏人,嘬嘬嘬……”
不一会儿,季寒星隔着院门听到女主人家训斥狗的叫声。
狗声渐停,女主人一边开门,一边朗声道:“哪个?哪个敲门?”
门开,便见外面立着一位黑衣少年。
少年的眼睛明亮有神,嘴角带笑。
通体一身不似村中人的贵气。
季寒星见到一名包着发,打扮利落,面容和善的中年妇人心中一喜,脸上带笑地问道:“大娘你好,请问你知道晋中是哪个方向吗?”
大娘迟疑地打量着季寒星,看了看他皱巴半干且破破烂烂的衣裳,扶着门框的手指苍白,身上还不时打着寒颤。
又看了看他苍白的脸色,发红的眼尾和毫无血色的唇瓣。
大娘直接薅着季寒星就往院子里拖,口中还说道:“哎呦,可怜滴娃娃!这都冻成什么样子了?先在大娘家里暖暖!”
一脸懵逼的季寒星看着力气贼大,拽着他完全挣不开的大娘,又低头看着旁边跃跃欲试想给他一口的大黄狗。
季寒星:“?????”
我不就是来问个路的吗??!
***
重新踏上大路的季寒星已经焕然一新。(并不是)
头发用一块方巾扎了一个包包头顶在脑袋上,衣服已经换成了大娘一家好心提供的青灰色棉麻布旧衣,脚上蹬的是一双略大的黑色布鞋。
乍一看像一个特别俊俏的小书生……的书童。
再定睛看一些动作举止和言语神态,又不像书童,像落难的贵公子。
……
还真就是落难的贵公子。
大娘不仅给了他一顿热和的汤食,还用家里的旧布帮他把身上原来的衣服鞋子包了个小包袱让他背着。
临走前还硬塞了几个大窝头进去。
季寒星不禁产生一种,啊,人间真美好的感觉。
这方想着,他不由脚步轻快地走向晋安主城的方向。
一条夯实的土路平坦宽阔,路上人来车往。
有一位去主城送货的村民好心地让季寒星搭了便车。
季寒星坐在牛车车板外侧,一脸纯良地和车主交谈起来。
季寒星憨笑道:“真是太谢谢大伯了!不然就我这脚程,我要走到大中午去呢!”
大伯背上挎着斗笠,一边赶着车,一边回过头来道:“这有啥的?小娃娃咋一个人走路上?去城里弄啥呢?”
季寒星道:“本来是陪着少爷来上京赶考的。但是到了晋安客栈才发现有个书箧忘在晋中了,里面有少爷的笔记。少爷发火,让我今天要给他拿回来。”
大伯唏嘘道:“小娃娃你也挺不容易!你少爷原来住哪个客栈的哟?我送了货可以给你捎上一程!”
季寒星眼睛亮亮地看着大伯,双手合十道:“太感谢大伯了!就是晋中城最便宜的那家客栈,我记得那家客栈门口的乞丐最多啦!”
大伯听了听,一脸疑惑地说:“最便宜的客栈?门口有很多乞丐??我咋不记得晋中哪里有很多乞丐的客栈啦?”
大伯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道:“娃娃你说的不是乞丐吧,是城外来的外乡人吧?”
季寒星故作不解道:“外乡人?”
大伯叹口气说道:“是啊,从外乡逃难过来的,年前雪灾,北方那边儿不晓得塌了多少房子,冻死不少人呢!都是可怜的。那家客栈老板人好,把门前的屋檐借他们避雨的。”
季寒星也跟着叹息道:“唉!我也听少爷说了今年北方遭雪灾的事儿,没想到啊……”
两人唠着嗑,小半个时辰便到了晋中城。
只见城门打开,两侧竖列着两队卫兵,盯视着进城的人。
有大件行李或车架在一旁核实货物有无异常。
季寒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卫兵神色。
到了城门口,大伯和季寒星一同下车等待,
一名卫兵上面查看牛车上的东西。
季寒星静立在大伯身后,微微低头。
大伯点头哈腰地笑道:“王队长早啊,还是这些菜叶子啥的,送去给城里悦来客栈的!真是辛苦王队了!等到了上元节,请王队喝一杯!”
那位队长随意揭开草席看了看车上的白菜萝卜,点点头。
也不多言,挥挥手让季寒星他们进城。
看来,通缉令还没发到这里来,宁伴伴果然先查的京城主城区……
进城后,季寒星三言两语告别那个热心的大伯后,转身消失在密密匝匝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