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兰舟》禾瑶

17、辞官

　　睿王府内，气氛压抑得可怕，睿王的一众党羽都聚在书房，十几号人，却无一人出声，生怕哪句话说错便会引来睿王的怒火。
　　“好啊，好啊。想不到我睿王府的消息已经闭塞成这样，梁瑾翊去过军营，无人告诉本王；祝康去找朱文宇，也无人告诉本王。我睿王府养你们这些人是吃干饭的吗？！祝康倒是聪明，还去找帮手，本王被他们耍得团团转！”顾言卿一把将桌上的书籍纸砚打翻在地。
　　众人只是低着头，不敢说话。
　　“本王还是小瞧了孟思杨，那种奇毒连南疆人都没几个能认出来，他竟然认识！现在这件事捅到了大理寺那边，那赵桓也不在掌控范围内，你们说，怎么办？”
　　见还是没人做声，顾言卿加强了语调又道：“说话啊！”
　　梁桁躬身，开口道：“殿下，木已成舟，现在只能保证把痕迹清除干净，看不出破绽，才能不把这祸水引到睿王府。如今接手此事的一干人等早已灭口，臣又派人去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漏洞，就算是大理寺也查不到殿下头上。回头再找几个替罪羊，殿下方可全身而退。”
　　“能办好吗？”顾言卿睨了梁桁一眼。
　　“臣以性命担保，殿下定不会受此牵连。”
　　“好，那就去办吧，干净些。”
　　*
　　皇帝在养心殿的书桌前坐着，沉默得看着沈林阳递上来的辞呈，沈林阳低着头跪在地上。
　　沉默过后，皇帝缓缓开口道：“林阳，你……这是何意啊？”声音颤抖，带着疑惑。
　　“臣年纪大了，在战场上无法像曾经那样拼命，与其成为负担，不如将兵权让给青年之才——翊儿如今已能独立指挥作战了。”沈林阳道。
　　“林阳，你跟朕几年了？”
　　“二十余年。”
　　“那你是最了解朕的，你该知道，那件事无论最后发现是谁干的，朕都不会徇私，你是不信朕吗？”皇帝皱眉看向沈林阳，他以为沈林阳是因为朝上的那件事。
　　“臣自然是信的，正是因为臣信陛下，所以更不愿陛下为难。况且臣一把年纪，这些身外之物早已不在意了。”
　　“你先下去吧，让朕想一想。”皇帝心中莫名烦躁。
　　皇帝下了逐客令，沈林阳自然不能再待，于是行礼后出了养心殿。
　　待沈林阳走后，皇帝走到窗前，望着窗外叹息。好一会儿，他幽幽开口道：“王公公，你说会是老三吗？”
　　“朝廷大事，老奴不敢多言。”王公公自然知晓皇帝说的是沈林阳被下毒一事。
　　皇帝再叹一气道：“林阳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不，他一定是知道什么了，他怕朕会袒护，他……还是不信朕。”
　　“沈将军忠心爱国，怎会不相信陛下呢？”
　　“南疆……南疆……”皇帝低下头，反复念叨这两个字，苦笑着。
　　王公公见皇帝这个样子，忍不住开口道：“这件事也不见得是三殿下所为，大理寺那边还未查出来，一切都有可能。”
　　“朕倒希望不是他……你真以为大理寺能查出真正的幕后主使吗？若真的好查，瑾翊那孩子早就查出来了。若不是遇到困难，他怎会求助于朕呢？”皇帝仰头看向屋顶。“皇子中，朕最欣赏的便是他和老五，可老五他……朕现在只有他了。”最后这句话，皇帝并未说出口。
　　当今圣上妃嫔甚少，子嗣也不多。梁皇后诞下的大皇子，早年因意外落水而夭折，同样出于皇后的五皇子，在几年前皇宫的一次大火中下落不明，两子皆遇难，梁皇后也因此郁郁寡欢。
　　愉妃所诞下的二皇子，在一次秋猎中被失控的马踩断了腿，成了瘸腿王爷，自然失去竞争皇位的资格。
　　宫里只剩下月贵妃所出的三皇子和苏嫔所出的四皇子，苏嫔曾经是宫里的宫女，在一次意外中被临幸，这才成了嫔妃。所以，在这两位皇子中，论母家，论才能，都是三皇子更胜一筹。
　　在一切好像都成定数的情形下，太子之位依然悬而未定。皇帝近年来一直派人暗中寻找五皇子的下落，他打心底还是更倾向于让五皇子做他的太子。可事与愿违，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又一阵沉默过后，皇帝再次开口：“沈将军辞官一事，王公公怎么看？你尽管说，朕不会怪罪你。”
　　“依老奴愚见，沈将军这样做也是情有可原。这次对战赤蕃族，沈将军未能上战场，但梁小将军依然能轻松指挥整场战役并全胜，这足矣见得梁小将军已经能够胜任沈将军的职位，沈将军大抵是想让梁小将军继承他的衣钵。况且，沈将军可能是真的想归隐了。”
　　“哦？”皇帝轻挑眉，“此话怎讲？”
　　“老奴曾听太医院说过沈将军的身体状况，沈将军年轻时太过拼命，因此落下不少病根，现在年纪大了，那些老毛病自然就出来了，自陈夫人逝去后，沈将军的病就越来越重了，坊间传闻……沈将军曾一度打算随夫人而去，阻拦多次方才作罢。”
　　“所以你觉得，朕应该同意他辞官的请求，提拔瑾翊？”
　　“老奴不敢为陛下定夺。”
　　陈夫人是沈林阳已经故去的妻子，他们在战争中相识，陈夫人有着和沈林阳一样远大的志向——保家卫国，二人志同道合，很快便走到了一起。等一切平息下来，二人便成了婚，沈林阳爱她如命，生活幸福，还有了两个孩子。
　　变故发生在那次中秋宫宴上，刺客的突然来袭让所有人措手不及。沈林阳很快加入到保护皇帝的行列当中，在一个刺客趁人不备刺向皇帝时，沈林阳挡在皇帝面前，打算用自己的命保住皇帝。但疼痛感迟迟未到，睁开眼，是陈夫人挡在他的身前。她的腹部被捅穿，却以最后力气踢开那个刺客，杀死了他，随后便倒在地上。
　　沈林阳崩溃了，他疯了一样爬到陈夫人身边抱住她，口中一遍一遍喊着她的名字。“我不是让你先走吗？”他泣不成声。陈夫人勉强睁开眼睛，看到泪涕横流的沈林阳，皱了皱眉，又微笑着，道：“幸好……我的力气……够大。”陈夫人满口是血，说出来的话也含糊不清，但沈林阳听懂了，那是他们第一次相遇时陈夫人说过的话——沈林阳失足落入猎人捕猎用的陷阱，被陈夫人发现，将他拽上来后，陈夫人开心道：“幸好我的力气够大！” ……
　　沈林阳身体发抖：“你再坚持一下，我为你找太医，找太医……”陈夫人只是摇了摇头，含泪道：“好疼……让我再……看看你……”接着便慢慢闭上了眼睛。
　　那时殿内很乱，沈林阳抱着陈夫人哭了很久很久，口中不停的念：“如儿，如儿……”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在团圆的日子里，永远失去了自己的挚爱……
　　提起陈夫人，皇帝心中是内疚的，沈林阳痛失所爱说到底是因为护他。他在养心殿内不停地踱步，心里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