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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屋里屋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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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横交错的灌木,曲折蜿蜒的小径,弯来绕去总是寻不到出路。
“嘶——”
脚跟传来一阵刺痛,祁诗屿低头查看,原是藤蔓划破了皮肉,鲜红的血液流淌而出。
鸟雀扑棱棱地自枝头飞离,眼看太阳也要落山,橘红色晚霞铺就半边天。
“啊,你流血了。”
身后传来粗哑的嗓音。
祁诗屿转头——不远处的矮个子老头,花白的寸头,褶皱的肌肤,瞪大的圆眼却格外精神,他正惊异地盯着祁诗屿。
“你跟我来。”小老头冲她招招手,而后转过身。
祁诗屿现下无处可去,遂抬脚跟上去。
“喊我瞿老头吧。”瞿老头领着祁诗屿进到里屋。
不少人候在那里,面上均是愁眉不展。
“到底怎么样才能出去啊?!”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抓耳挠腮道。
又一个清瘦的女人迷茫地看向屋外:“从始至终都是在这里绕圈子,这天马上就要黑了,我们怕是出不去了。”
“……”
七嘴八舌的争论声灌入耳中,祁诗屿不免觉得有些吵,所幸不再留意。
“怎么找不到了?”瞿老头翻箱倒柜地,不知道在找些什么,嘴里还念念有词,“不在这里,这里也没有。”
过了好一会儿,瞿老头抓着几个瓶罐,递给祁诗屿说:“给,我记不得怎么用,你自己处理伤口。”
祁诗屿蹙起眉,心底没来由地抗拒。
“我来吧。”
身旁走来一个高马尾女生,她拿过药瓶,蹲下身子,熟稔地拧开瓶盖,小心翼翼地替祁诗屿上好药。
“谢谢。”祁诗屿松了口气,顾澄安的出现令她安心许多。
顾澄安将药瓶递还给瞿老头,朝着祁诗屿露出个浅笑:“没事。”
祁诗屿同顾澄安素未谋面,而她却清晰顾澄安的姓名。祁诗屿心底的声音在告诉她,自己已然陷入梦境……
正当祁诗屿思索之际,墙上的钟表发出“咔嗒咔嗒”的机械声响,其正下方也同时浮现出一幅不甚清晰的图画。
祁诗屿走近细看,模糊的笔触以及富有年代感的画面,一时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些卷曲的线条,是什么?翔云?”祁诗屿暗自嘀咕。
“我倒觉得更像是鬃毛。”
顾澄安清清冷冷的声音自身后传来,祁诗屿闻言眯了眯眸子,歪头盯了半晌,这才肯定顾澄安的说辞。
顾澄安凑到祁诗屿的身侧,问:“怎么样?看出什么了吗?”
祁诗屿扶额,思忖道:“烈马奔驰?这糊成一团的涂鸦,会隐藏有离开这里的线索吗?”
“或许吧,”顾澄安叹一口气,暗自低语道,“要说是‘一马当先’,应该也没差吧。”
紧随着顾澄安话音刚落,那幅画面的右下角,缓慢地呈出“一马当先”的刻字。
祁诗屿倏然间瞪大双眼,眼前的一幕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这样的图案,我在其他房间也有看到过!”瞿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指着墙壁上的图案,咋咋呼呼道。
“在哪里?”
祁诗屿仿佛一下子抓住了救命稻草般,转身急切地问瞿老头。
“我、我,我不记得了……”瞿老头无措地挠头,磕磕巴巴地说。
祁诗屿蹲了下来,伸手攥住瞿老头的胳膊,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道:“你快想想,想起来。”
“我,我不记得,想不起来!”
瞿老头咿咿呀呀地想要挣脱出来,无奈祁诗屿的手劲有些大,他皱紧眉头重复着嘴里的话。
顾澄安的手轻搭在祁诗屿的肩膀上,她语速缓慢地抚慰道:“诗屿,别急,不要吓到他老人家了,我们四处找找。”
“嗯。”祁诗屿点头,松开手对瞿老头说,“抱歉。”
瞿老头搓搓被抓疼的胳膊,嘿嘿傻笑道:“没事,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祁诗屿站起身来答应道:“好。”
三人最先来到一侧的厨房,柜门上同样有一幅图画,内容却是与先前的不同。
“这上面,是画有个人吗?”祁诗屿开口问道。
瞿老头手指着图案,慢吞吞地道:“他旁边的是,稻、黍、稷,还有……”
顾澄安接话:“麦和菽,是五谷。”
“跟五谷有关系……”祁诗屿摩挲着下巴,思索道,“五谷不分?”
“对上啦!”
瞿老头看着新显露出来的文字,欢欣雀跃地拍起掌,像是个讨到奖励的孩子。
接下来接连几个房间都没有发现异常,直到三人推开书房的门。
顾澄安扫视一圈,淡声道:“这里似乎也无迹可寻。”
祁诗屿沉默不语地抬步走向书桌,修长白皙的手指拂过平滑的桌面,她随手拿起桌面上的书籍,翻动了几页,被掩盖的图案映入眼帘。
“九九,归一。”祁诗屿喃喃道。
“什么?!”
顾澄安急忙跑过去一探究竟,果真一幅图画刻印在桌面上,其右下角是醒目的“九九归一”四个大字。
“我们再去其他房间看看。”祁诗屿把手中的书籍放在一旁,抬头道。
顾澄安和瞿老头点头答应:“嗯。”
三人赶往其他房间找寻线索,却是一无所获。
商议过后,他们分开行动,纵是找遍了所有房间,也再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表针依旧在规律地转动,零点即刻到临,没有人知晓后果如何。
3、2、1……
指针“不负众望”地挪向零点,凭空出现的图案连同刻字逐渐消失,好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瞿老头,‘我们’今天,会怎样?”
祁诗屿的视线定格在表盘上,轻描淡写地开口,听不出分毫的情绪,对面前的处境好像已经释然。
“我不记得。”瞿老头说。
祁诗屿又问:“在我们之前进到这里的人,他们后来怎么样了?”
她目前只能寄希望于瞿老头。
“我不记得。”
祁诗屿泄了气,闭了闭眸,喃喃自语道:“不记得……那,你也会忘记我们,是吗?”
“……”
瞿老头没有作声,祁诗屿也没再继续发问。
顾澄安宽慰道:“总会有办法的,稍作休息,等天亮再做打算吧。”
“嗯好。”
屋里还有闲置的沙发,祁诗屿同顾澄安坐下来,闭着眼睛假寐。
虽说心里存有不少疑问,疲惫感也仍是兀自上涌,侵蚀大脑的每一处神经,促使祁诗屿不多时便陷入沉睡。
待所有人尽数睡着,顾澄安起身关了灯,霜白的月光洒落,无声地窥视着夜晚,肆意又内敛。
身侧的人睡得酣然,顾澄安替她拨开碎发,曲指拂过她的脸颊,抿着唇若有所思。
晨曦的第一缕阳光钻过窗子,顾澄安睫羽颤动几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眸,深潭似的眼底映出远处的红日。
祁诗屿则是等到天光大亮才睡醒过来,那时肆月方才同阮禾布好餐桌,各种式样的早餐摆放在桌面上,几乎可以说是应有尽有。
众人对此处境并不了解,对于“来路不明”的食物更是谨慎,又因着一整天没有吃东西,故而都围坐在餐桌前面面相觑。
顾澄安却是没什么表情,端起水杯喝了口,就近拿过盘里的一块馅饼,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顾澄安的沉着冷静总能感染到祁诗屿,见她无所顾忌的模样,祁诗屿便打消了不少顾虑,跟着吃了点食物。
先行者既已出现,其他人自然会效仿,但疑虑犹存,故而吃得都不多,勉强饱腹而已。
祁诗屿吃过早饭,独自走出房间,在后院里面闲逛。
清新淡雅的鲜花芳香扑鼻,碧波澄澈的池塘涟漪荡漾,倒是颇有世外桃源的意味。
祁诗屿不自觉发笑,思绪飘远。
“在想什么?”顾澄安随口问道。
祁诗屿回过神:“你说,我们可能安然无恙地离开这里吗?”
“会的,我相信你。”顾澄安的语气里面透着几分肯定,明显而不刻意。
“嗯。”祁诗屿深吸一口气,尽量放松紧绷的神经。
“不如一起四处逛逛?”顾澄安提议。
“好。”祁诗屿答应下来。
两人踩着院内的石子小径,越过一片翠绿的竹林——枝繁叶茂的林荫,错落有致的的屋舍,寥寥几人手持扫把清理落叶,祁诗屿不禁愣神,被眼前怡然幽静的场景所吸引。
顾澄安唇角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侧目看着出神的祁诗屿不语。
“你们到这里来了啊,这里环境不错吧?”肆月挽着衣袖路过,注意到两人后,热络地上前打招呼。
“很不错。”顾澄安礼貌而克制地笑脸相迎。
祁诗屿被唤回思绪,开口问道:“我们该怎么离开这里?”
肆月一愣,若无其事道:“这我也不知道。”
“对啦,你们昨晚都没来得及洗澡沐浴吧,我跟阮禾去给你们烧水,一会儿吃过午饭就带你们去浴室。”肆月状似无意地转移话题,转身离开道,“那我先走了哈。”
“再逛逛吗?”
祁诗屿眼看着肆月走远,身侧飘来顾澄安的询问。
祁诗屿点点头,收回视线,又与顾澄安转悠了大半个上午,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却也找不到出路。
所有门窗又均是紧闭着的,过路人也是一问三不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搜寻无果,祁诗屿蔫巴巴地回到最先的客厅,她一眼注意到蜷在沙发角落沉睡的瞿老头,拿过一旁的毯子替他盖好,随便找位置坐了下来。
等到正午,肆月和阮禾又来布好餐桌,这次的餐食显然花样数量更多,色香味俱全,令人垂涎三尺。
这下在座的几乎所有人更是大快朵颐,肚皮撑得圆鼓鼓的,脸上是大饱口福的餍足表情。
他们吃过午餐,无不悠然自得,或是葛优躺,或是闲散步,或是瞎唠嗑……惬意得不得了。
祁诗屿和顾澄安是晚饭过后才洗澡的,阮禾给准备了浴巾和换洗衣服。
祁诗屿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晶莹的水珠顺着发丝流进锁骨。
顾澄安坐在床沿擦头发,祁诗屿则是不安分地趴到窗边,眨巴着水亮的大眼睛,数着零碎的星子。
祁诗屿不知道,顾澄安的目光锁在她的身上,唇角那抹笑意久而未消。
第二天吃过早饭,祁诗屿拉着顾澄安照常在院子里漫步。
忽而,祁诗屿感到一股反胃感,眼前不知怎的漆黑一片,知道她难受地吐出乳白色的晶状体,这才好受一点。
顾澄安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身旁,祁诗屿环顾四周,发现不少人同她是相同的境况。
她没太在意地继续往前走,反胃感还是不停,时而会再次呕吐出相同的晶体。
在她思绪迷蒙之际,不远处洒扫的几人引了她的思考:那几人似乎没事……
猛然间,祁诗屿捋顺线索。
五谷不识,或许是指他们吧,这些漏网之鱼,只管好吃懒做。
这里是世外桃源,却也不是无条件任你荒废,若是什么也没有付出,代价便是那些奇异的晶体。
她要离开这里,这里不属于她。
这么想着,祁诗屿四处找寻顾澄安,却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踪影,直到祁诗屿第三次路过洒扫的人,她在离开的地方发现了亭立的顾澄安。
顾澄安清清冷冷的,远远看着似乎如画中人一般,遥不可及。
“澄安,澄安。”祁诗屿呼喊着对方的名字,跑到她跟前。
“澄安,我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了。”祁诗屿轻喘着气,迫不及待地与她分享自己发现的好消息。
祁诗屿过于激动,紧握着顾澄安的双手却不自知,直到她感受到顾澄安在抽出自己的手。
祁诗屿愣了愣,松开手,抬脸撞上顾澄安算不上喜悦的表情,有些慌了,忙道:“澄安,你相信我,我说的都是真的。我……”
“真真假假,你又怎么确定我知不知道。”顾澄安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淡,祁诗屿缺莫名察觉到了一丝冷意。
她看不透顾澄安眼里的光芒,于是只得盯着对方的眼眸。
顾澄安被她一副傻乎乎的样子逗笑,轻笑一声:“或许我本就没打算离开这里呢。”
“什么!?”祁诗屿哑口无言,垂下眼帘,后退两步。
“这里不属于你,离开吧。”顾澄安推了祁诗屿一把。
祁诗屿趔趄一下,稳住了身形,回身看了顾澄安一眼,没有看清她眼底的情绪,就转身跑向前去。
祁诗屿往前搭话,接来扫把帮忙清理,消了呕吐的后遗症,循着记忆里的路线离开大屋,在一处高树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攀上去,树顶连着一条窄道。
顾澄安远远看着,暗自道别:“阿屿,再见。”
“唔……”祁诗屿揉揉惺忪的睡眼,终是从梦境中醒了过来,她若有所思地喃喃自语,“顾,澄,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