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吃瓜系统成为千古一帝》识怜霜煌

174、一百七十四章

　　王麦坐在牛车上。

　　他没坐过几次牛车，像是他这样的人，脚底都有一层厚厚的老茧，指甲又厚又长，指甲缝里面全都是泥土黑灰，因为他们经常穿着不怎么样的草鞋在不算平坦的黄土路上走，就算找到时间去河边洗洗脚什么的，在回去的路上就能又弄脏一回。

　　至于说什么袜子不袜子的，这都是有钱人家才有资格用的——而且一般有点小钱的也舍不得，就比如说他们乡里头，那个死了老娘之后还要请整个乡里的邻居吃肉骨头（虽然拢共也就只有那么一嗲呢人荤腥味），他们家也不舍得给每个人都配一双袜子的。
　　这年头，真正的穷人家是只有一套衣服，一个人穿了出门剩下的几个都只能光着，不得不窝在家里的那种穷法。

　　牛车……王麦倒是不馋这个车，哪怕他坐着，感觉这条进城的路头一次变得那么好走，但是他很馋那头牛。

　　他好想要一头牛啊，在乡里，牛什么的全都是官府在管，到了春耕的时候再借给他们用，乡里的牛就那么两头，谁先用谁后用，要么看谁给的钱多，要么看运气，要是遇上上一家给牛吃草吃得少了，这家还要多贴进去点儿草料钱。

　　要是能有自己的一头牛，王麦心想，就不用每次都勒紧裤腰带多弄出几个钱去贿赂把牛拉来的人，要么就是赌一把运气，看看自己这一次能不能成、能不能抽到更好的日子。
　　养牛虽然也费钱，但是每年把牛借给别人家去，那也是钱啊。

　　总体来说，在他们那个乡下养牛，一定是一件不吃亏的事情。

　　王麦盯着前面那头牛，牛在慢慢走，牛尾巴随着步子一点一点摇摇晃晃，甩在厚实的皮上，驱赶着蝇虫，他一时间看得有些呆了。

　　他还不知道为什么要派出牛车来接他们这些报名去参加那什么……叫培训还是什么的人到城里去，兴许是因为洛州那边太有钱了，又兴许是……唉，他想不出来。

　　其实在王麦后头，正有人在说着什么……在几百年前的时候，天子求贤访才，都会让州县中的官员们乘坐着公车下到乡里，将那些有贤名之人请上车去，送往长安或者凤凰城——正在说话的这个是个读书人，在他看到牛车的时候，原本在一旁还略微有一点儿清高模样的他整个人就像是被天上的闪电劈了一遍似的，很猛烈地颤抖了一下，随后上车的时候腿还是软的。

　　但是比起这个腿软的人，王麦又好到了哪里去呢？他的脑子里面也被塞了一团一团的絮子，仿佛春天时候的柳絮全都从他的耳朵里面飘进他的脑子里头，现在胀鼓鼓地把什么都填满了，而且让他真的变成了一只枕头。

　　下了车的时候，读书人去的是另一个地方——他也不知道对方要去做什么，只知道整个牛车上就只有一个人和他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而对方……是个胳膊怪粗的姑娘。

　　何以见得呢？
　　——那双胳膊，将略有点儿宽敞，但也宽敞得不多的袖口给撑了起来，看起来隆鼓鼓的，不太像是一个姑娘家，倒是更像打铁的。

　　王麦只觉得有些奇怪，然而这奇怪又尚且没有到了让他要盯着这位姑娘，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上好久都不转开的地步，于是他就在对方的胳膊上扫了一眼之后就转开了目光。

　　毕竟这年头女子出来讨生活的不罕见了，家里的男人，父亲兄弟丈夫……什么的全都死了个遍，然后就只剩下女子了；又或者，就算这些人还没有死，这年头也是有懒汉的，毕竟不管环境如何，那些始终支愣不起来的，他就是支愣不起来。

　　越是在穷，越是在需要生产力劳动力的时候，女性的地位就越是天然地容易和男性提到一样的水平上去：因为缺人呐，要是不用女子，难道用空气吗？
　　在利益和活下去面前，什么男女大防，什么三纲五常伦理道德的，都不是事儿。

　　而那姑娘，很显然她也已经习惯了别人这样看自己，所以她根本看也没看王麦，拎着她的东西就大踏步地往前走去。

　　*

　　王麦上一次进城是在一个月之前的事情了，像是他们这样的乡下人，其实也没什么必要经常去城里，城里确实有很多好东西，但是这些好东西都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又没钱去买这样的好东西。

　　但是这一次的城里和以前都不一样，他看到很多从来没见过的官吏走到大街上来，比对着一些图纸什么的东西，在各处指指点点着，好像是打算将这座城池的一部分重新规划起来。

　　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城里——乡下倒是有很多，当某家的小儿要成家啦，所以要给他也建个屋子，还要给打一些家具之类的东西……这些是在乡下很常见的，王麦家里比较穷，只生得起一个，但是有些家里就算穷了也要生好多好多个，因为谁都知道在这个动荡的年代里头，谁知道自己的孩子会死掉多少个，饿死几个，战死几个，病死几个……这些都太正常了，他们想要延续下自己的血脉，就只能靠着多生来实现这种本质上概率也不怎么大的可能。

　　而城里……

　　他猜测城里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主要是因为那位雍国的殿下打了过来，而雍国的那位殿下很看不惯赵国曾经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王麦对这位赵国的殿下有着相当不错的好感，因为对方没有让战争的时间持续上太长，因为对方没有一进城就大肆地允许手下烧杀劫掠，还因为——

　　他也没听说有什么从另外几座曾经属于赵国这边，后来又变成了雍国的城池里头逃出来多少人，没听见哪啊写灰头土脸的人站在乡里，苦着一张脸，拖儿带女地说自己在原本的地方过不下去了，因为那位殿下的出现，于是大家的日子都过下去，生活再也无法为继……

　　这类的情况从未出现过，于是，哪怕是一个被生活苦到了变得麻木而黏连，一个像是被柳絮填满了脑壳的老实人，都会想到：兴许是因为雍国的那位殿下特别好，所以那边没有一个人愿意背井离乡，更没有一个人愿意为了赵国逃难出来呢？

　　毕竟，如果是屠城的话，总会有那么几个幸运儿逃出来的，他父亲就说，他们祖上曾经有人就是在屠城的时候逃出来的，还特地一代一代地传授下来，教他们要怎样活下去。

　　王麦学得很认真，他这辈子学最认真的时候就是在这里。

　　他跟着指引，走在前头那个姑娘的身后，在牵头另一个跑腿的半大孩子的指引下，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场地——严格来说，这是个院落，院落当中放着他平常要做木工的时候所带着的全套家伙事，而且比他那边那一套要齐全得多。

　　王麦看着其中几个工具，他寻思着自己大概不是很会用，一时间心里有点儿空落落的，感觉地面也踩得不是很踏实。

　　院子里还站着一个年轻人，看着头发乌乌的、脸上也没个什么皱纹，但是头发又确实要比身边其他人来得稀疏一点，瞧着是个有学问的，王麦心想。
　　他身后也有些庄稼汉，王麦判断，这些人里头一定十有八九都是村里头平日里干木工活最多的人。

　　看着……和他都差不多，也就那个姑娘显得特别些，她仔仔细细地看着摆放整齐的工具，像是从来都没见过这些家伙事似的。

　　不过也对，在下传的消息里头，从来没有说一定只能要木匠或者是干过木匠活的人才能来，人家感兴趣了，那来了也确实正常得很。

　　*

　　田属等了有一会儿了。
　　他就是王麦脑袋里头想着的那个头发看起来乌乌的，但是却看着比别人都要少一点的青年。

　　田属在等着这些从各个乡里面搜刮出来的、要跟着他一起学木匠活的人到了，他需要在这十天的时间里，将这些人都教会了——教会他们怎样制造一些平日里

　　是从专利署那边出来的学生，曾经也是郑含章在洛州推行的义务教育的学生，因为在其他方面表现也不错，而在理工科方面表现出来的成就简直是一等一——所以，他特别被调动去了专利署那边，一方面是自己研究，另一方面呢，是学习各种专利是怎样运用出来的，改进各种设备之后，再将这些设备的使用方法进行推广。

　　像是他这样的学生数量不多，但是每个人都准备了一套话术：他们教学的次数不会特别多，因为一个人的人力永远是有穷的，而且他们更大的才能并不是在讲课上。

　　在这一点上，郑含章和梁满仓的套路堪称一以贯之、萧规曹随，是的，专利署这边的负责人也一样是梁满仓——足以证明他到底已经忙成了什么个陀螺样。

　　学生不仅仅要学，还要出去讲课，这就是他们每年的考核橡木。

　　要让人学会，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学完了之后回去不仅自己干，而且能教会别人——那就是真的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