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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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医生，你确定要接这场手术吗……”高医生关切地看着他。
他们都明白，这场手术注定是凶多吉少，肺部被穿透，病人呼吸困难，当务之急是让她尽快恢复正常呼吸，可她失血过多，再加上胸骨断裂流出的结缔组织封堵了肺泡，生命体征极其微弱，想要救活她谈何容易。
袁风任职多年，经历了上千场手术，从未失手过。他绝对相信袁风的医术与经验，只是袁风此时状态十分不稳定，他怕他会出什么差错。
“我曾经救过她一次，这一次……我也可以，而且……也只能是我……"袁风像往常一样带上手套。
高医生没有办法反驳，没错，这种难度的手术让谁来做都没有把握，也许只有袁风，才有搏一把的可能性。
没错，我曾经救过你一次，正是那场雨才能让我们相遇，而你也曾救过那个不解风情的我，让我收起棱角，懂得去爱这个世界……
“刀。”袁风向护士长伸出右手，护士长立即将手术刀的刀柄稳稳地放在了袁风的手上。
看着许筱昕柔嫩的肌肤，袁风头一次显得有些下不去手，他觉得自己快要晕过去，胃部的空荡让他不住地干呕，他熟练地划开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流了出来，断裂的白骨清晰可见，直直地钉在肺里……
作为见过无数大场面的外科主刀医生，袁风本该对这种惨状司空见惯，波澜不惊，而这次，他凝视着不断外流的鲜血，却觉得触目惊心。
所有人都在手术室里忙碌着，他们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为挽救生命共同努力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许筱昕的情况却没有半点好转，袁风的额头不断地渗出汗珠，护士长一手端着工具盘，一手拿着毛巾为他擦汗。
他握刀的手很稳，所有的动作都正确地进行着，对他来说，在这样极度考验心理素质的手术里，他依旧能保持零失误，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精湛的医术。
“怎么会这样!病人肺部出血严重!生命体征急转直下! "高医生注视着机器上的心电图，声音显得有些慌乱。
“继续加血袋!两包同时输!准备安装人工肺!“袁风尽力地保持着冷静，但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没有人敢打扰他，只能默默地执行着他的指令。心电图上的起伏越来越小，袁风控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它，他觉得自己的呼吸也变得越来越困难，似坠入一片汪洋大海，水压闷在胸口，快要窒息了一般。
“滴……滴……滴……”
“不行!没有用，心跳频率持续衰减!”
“滴…滴…滴…滴……”
“出血量太大!血袋供不应求啊!”
”滴..滴..滴..滴..滴……”
“呼吸也在衰退!人体几乎已经失去供氧功能了!”
“滴.滴.滴.滴.滴.滴”
“袁医生!我们!我们来不及了!”
“不！！”
“滴————”
“哐当!”袁风的手术刀掉落在了地上。心电图终于变成了一条直线……
一瞬间，手术室变得不再混乱又忙碌，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片死寂，只有心电图的蜂鸣声，如剧烈的耳鸣一般刺痛着袁风的耳膜。
他弯下腰扶住手术台，觉得世界在眼前旋转，自己随时会倒下去，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双眸失神地望着手术上的她——曾经，为自己带来无限迁就与温柔的她。
而如今，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永远地，消失了这个世界上。
他这几年救了无数的人，而这一次，他却没能救下自己最爱的人……
他站在手术台前，沉默着，久久地沉默着，其他人也配合地没有打扰他，只有高医生带着同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他们陆陆续续一言不发地走出了手术室。
室内充斥着一股药水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淹没了女人身上原本的香气。她脸上的妆还没有卸去，淡淡的，依旧是那么楚楚动人。
他听到门外传来孩子的哭声，再过不久，就会有人将她从手术室里推出去，这是他和她共处的最后的时光。
他想起最初的那个雨夜，女人摔倒在一片泥泞地里，右腿骨折，手机也没了电，无法求救，那天已经很晚了，小路上没有别的行人。
他刚刚做完场手术，准备回家休息，恰好发现倒地的女人，就将她送进了手术室，让她重新恢复了行走能力。
女人的父母似乎不住在本地，不方便赶来照顾女儿，所以就连当时手术的签字程序,也是许筱昕费了很大的劲叫来了她的某个亲戚帮忙签的，为了多多照顾她，有时间的时候，袁风经常为她顺带晚餐，也是在那个时候，两人逐渐萌生了情愫。
出院那天，许筱昕鼓起勇气给袁风表了白，袁风有些腼腆地答应了，他们大概每两周见一面，大部分的时间里，他们都在微信上聊天，时不时打打视频通话。
由于工作繁忙，两人见面的机会很少，但他们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坏事，反而能让彼此更加珍惜在一起的时光。
前段时间，袁风的科室里来了一位大三的女实习生，在协助袁风做一场胃部良性肿瘤切除手术时，拿错了药品，幸好袁风提前检查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袁风顿时火冒三丈，严厉地责怪了她，还说了几句比较重的话，伤害了女孩的自尊。是许筱昕耐心地劝说他，让他设身处地地站在女孩的角度来思考这件事情，他才真正学会包容别人的不完美。
前几天，当袁风向父母提起许筱昕的时候，他们都很高兴。从小，袁风就是一个主见很强，棱角锋利的小孩，常常无法融入群体，显得格格不入，30年来，他也没有多少真心的朋友，而许筱昕的到来让他学会敞开心扉，学会去接受世界，看到袁风的蜕变，父母也为他们未来的生活感到期待……
那晚在许筱昕家楼下，是他们第一次接吻，他想起那昏黄的路灯，那腼腆的月色，还有那女人嘴角独特的香味，那晚的他不曾设想过，从今往后，他再也无法拥有这样的滋味了。
“滴————”
机器的声音又将他拉回了现实，他瘫坐在地上，浑身颤抖着。
他慢慢挪动自己的脚步，靠近手术台上那张失去了生气的脸。
她的眼睛紧闭着——再也没机会望住那双眼睛了……
他俯下身子，轻轻在她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随后走到机器前，关闭了开关。
他没有看许筱昕被运走时的样子，同样地，也没人看到他眼角默默流下的泪……
许筱昕走后，袁风向医院高层请了一周的假，为她料理后事。
火化的时候，她的脖子上还挂着那条项链，袁风并没有擅作主张地把它取下来。
那晚，他去一家酒吧买醉，听着驻唱歌手用情地唱着《Dancing with Your Ghost》，让他又一次想起了往事，他哭得很伤心，大醉一场。
几天后，袁风为许筱昕举办了葬礼，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
警察告诉他，调查了当晚的监控后，他们还原了事件的全貌——
那晚17:15，许筱昕乘坐出租车在歆丰路下车，她手上提着一座大蛋糕，准备过马路。她站在斑马线前，等待红绿灯。一切都显得很那么自然，那么美好。
突然，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青青!快回来!”许筱昕闻声望去，一个约五六岁的小孩正站在车流湍急的马路中央，不知所措地望着马路对面的母亲，他的哭声很大，许筱昕于心不忍，便冲上马路想把他拉回来。
当她拉住小孩的手时，一辆大货车飞驰而来，那千钧一发的瞬间，许筱昕异常坚决地选择了将小孩推出去……
葬礼上来了很多人，许筱昕班上的小孩和家长几乎全部到场，为她表示哀悼，还有那孩子和他母亲，医院里很多医生和护士也来悼念这位对世界充满了善意的她。
一束阳光透过玻璃射了进来，洋溢在许筱昕的遗像上，看着照片上像往日一样带着笑的女人，袁风也对着她笑了——
昕昕，你看呐，孩子们和家长们都很在意你，关心你。你大可不必怀疑自己，曾经你教会我的，放在你身上也同样适用。
当你以温柔善待这个世界时，世界也定不会辜负你的付出。
感谢你，为我，为我们，留下了这么多美好。
许筱昕，谢谢你，参与过，我的生命。
葬礼结束后，人们陆陆续续地离场，有人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只是令袁风感到奇怪的是，今天来参加葬礼的亲戚里，依旧没有见到许筱昕父母的身影。
人群散去，偌大的礼堂里只剩下袁风一人，这时，负责这起意外事件的警察走了进来。
“袁先生，您还好吧?”
袁风轻轻点点头:“嗯。”
“我们上层经过一番讨论，一致认为有件东西应该还给您，之前它被我们当做物证做了调查，而现在案件尘埃落定，也是时候把它交给您了!”
“哦?是什么?”
警察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封信和一个小盒子，递到袁风手里。
他轻轻拍了拍袁风的肩:“节哀!”随后转身离去，警察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礼堂里回荡……
袁风小心翼翼地打开小盒子，里面放着-块精致的银表，他轻轻把它拿起来，表盘边缘上镌刻着——"Y&X"。与之前那条项链不同，这次表上刻着的是他们两个人的名字缩写。
他继续拆开那封信，信封已经有些皱了，但里面信纸被折得很整齐，袁风一点点把它翻开，女人清秀的字体映入眼帘，他从头开始一字一句地读了起来——
亲爱的袁风:
生日快乐呀!我的未婚夫!
今年是我陪伴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我想了很久，最后决定给你送一块表。希望你以后的约会都可以守时哦!
表上雕刻着我们两个人名字的缩写。之前你送我的那条项链上只有我一个人的名字，而如今，我们两个都不会再是一个人啦。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没告诉你，准确来说，是我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我的父母就离异了，母亲丢下我远走高飞，把我一个人留给了父亲，后来，她再没出现过。
从小到大，都是父亲一直在陪着我，可严格来说，他并不能算是一名合格的父亲，他并没有尽到一名父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应尽的责任。
在我上大三的时候，他大病一场，我们花了很多钱，但最终还是没能抢救回来。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我失去了唯一的依靠。
这么多年来，我从没体会过被一个人排在首位的感觉。所以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如今的岗位上，我都有一种莫名的自卑感。
正当我消极地认为，人间也不过如此之时，上天安排我遇见了你，我把它称作，命中注定。你看，命运对我好吧!
你的到来真的改变了我许多，让我觉得，我不再是一座孤岛。我也像其他人一样，被人深爱着，被人在乎着，我有了我可以依赖的人，我可以拥有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我尽可以抱紧它，做一场银亮色的梦，永不复醒。
记得你跟我说，是我让你懂得了宽容的重要性，让你学会和世界和平相处。你知道吗，这是我头一次得到别人这样发自内心的肯定，真的让我很开心!
其实啊，我从来都不觉得自己很好，是你一直在我耳边，告诉我，我很好，我才相信自己可以很好。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你像一道光一样照亮了我，让我敢于去做我自己。
哎呀突然觉得好肉麻!哈哈哈哈!让我猜猜，你现在是不是脸红啦!
你啊，在别人面前总显出副很严肃的样子，其实呢，就是一个超级容易害羞的大男孩，亏他们还都那么怕你呢!
那……就先说这么多吧，来日方长嘛!反正从今往后，我就会一直陪着你啦! 要记得天天开心哟!
永远爱你的——
许筱昕
男人笑着，颤抖着读完了信，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女人的遗像前，阳光下，她依旧如生前那般光彩夺目，清澈耀眼，关于她自己过往依旧历历在目。
他盯着信上最后一行的署名，握着手中冰冷的银表，顿时又觉得心如刀绞，一下子双腿无力瘫了下去，泣不成声……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三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