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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脱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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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您不是生病了,被王爷带到郊外养病了吗?怎么会死?”
闻言,蒋杀立时改口:“那我是,怎么,病的?”
或许是因为蒋杀“大病初醒”,一花并没有对她疑似失忆的问题表示怀疑。
“您不喜欢王爷。”
她就这么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任由门外守着的婆子眼珠子快瞪出来了,也没有半分委婉的意思。
“您不喜王爷,自然也不喜他的触碰,但王爷喜欢您,他来您这来得很勤。
两日前,他再一次过来时,不知怎么,您突然就面红耳赤、神志不清,婢子被遣走了,再然后,婢子收到您生了怪病的消息。”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刚刚抽条,脸上有些尚未褪去的婴儿肥,颊侧还有没有拭去的泪珠。
此时,她双唇紧抿,神情严肃,活像在完成什么机密任务。
见状,蒋杀握住她的手臂,想要安抚她,她嘶了一声,蒋杀似有所觉,慢慢拂开了她的衣袖。
女孩莹白的肌肤上,鞭伤交错重叠,有的已经结了痂。
当一花还想再说什么时,门外的婆子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丫鬟。
“小娘子,身为侍婢,编排主子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婆子斜乜她,脸上的皱纹堆到了一起,“走吧,跟老婆子下去领罚。”
一花没理,而是先对蒋杀说:
“娘子,婢子走了,好好养伤,稍后会有人过来照顾您。”她避开婆子伸向她的手,冷冷地说道,“我自己会走。”
婆子冷哼一声:“希望待会小娘子的骨头还能这么硬。”
“娘子,别担心,不疼的。”一花最后说了一句。
实际上,蒋杀并没有担心。
她浑身虚弱又无力,极其不适应这具原始的人类□□,同时头痛到她想用力敲漏它,当她真那么干时,发现了一些事情——
左手手腕上,套着一个精致的金环,上面连着一段细细的金链,链子一直延伸到了墙角。
此时,另一个穿着绿裙子的小丫头走进来,她是一木。
见蒋杀盯着墙角看,一木主动解释道:“王爷怕侧夫人再想不开,亲自画图,找了名匠做的。”
音落,一木注意到,侧夫人愣了一下,旋即笑开。
这些日子,侧夫人瘦了不少,下巴尖尖,显得眼睛大了许多,这一笑,眼睛便弯成了一道月牙。
很可人的笑,一木却觉得毛骨悚然。
她莫名想起外头那些人说的话来,他们说,侧夫人根本不是生病,而是撞柱身亡,克亲克夫的扫把星,死了又活,祸害遗千年。
蒋杀没有在意边上丫头的反应,她只是在想,光看她司空见惯的反应,这链子不是第一次了。
“王爷真是良善至极,某感激不尽。”
语毕,床榻上的女子低眉久久不语。
一木正要询问原因,这个时候,只见其甩了甩手,金色的锁链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接着,她开始一下一下去扽链子。
她额头渗出血来,脸色重新惨白,冷汗不住地流下来,显而易见,不大的动作为她带来了极大的负荷。
那双水琉璃似的眸子清透冷清,亮得惊人,明明神色平静,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一木却凭空看出癫狂来。
一个眼神清澈的,疯子。
“去请王爷。”一木果断对门外喊道。
有一会儿,贺若宸才站在了蒋杀面前。
女人恍若未觉。她的力量很小,扽了许久也未能对链子造成一点损伤,纵然如此,她还是一下一下又一下,任凭金环将腕子磕得红肿也毫不动摇。
贺若宸垂眸看了好一会儿。
“曦曦,你若如此,自小看着你长大的乳母和跟你一起长大的丫头担忧你,怕是不会好过。”
说着,他坐下来,俯下身,将少女被冷汗粘在太阳穴上的碎发别到耳后。
离得近了,蒋杀能闻见男人身上淡淡的甘松香。
动作温柔,语气平和,香气淡雅。
少女水琉璃似的眸子转向男人。
被一个死了几千年的人用另外几个死了几千年的人的生死来威胁,这感觉,当真微妙。
蒋杀停下了动作。一来,头疼得眼前发花;二来,令敌方自以为拿捏到她的软肋,这总会在某个不经意间给她惊喜。
见她如此,男人满意地弯了弯唇,奖励一般地对身后侍从吩咐:“侧夫人的陪嫁丫头,让她回来吧。”
侍从依言退去。
蒋杀这才意识到,这个男人掌控着现在的自己的一切。
“曦曦可好些了?”贺若宸问道。
“更差了。”蒋杀面无表情地答,“不瞒您说,我想死。”
听了这话,满室俱惊。
唯独问话的人,态度跟听见她说晚上想吃俩荷包蛋似的,稀松平常。
“这样啊。”他语调柔和,“曦曦最好别死,毕竟还有许多人在牵挂着你,比如说奶娘和一花。”
闻言,蒋杀扯了扯嘴角,没继续了。
方才回答一木的一句话,她发现她自动掌握了古语,从听得懂到彻底会说,这说明,她与这具身体的融合在加强。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正发着呆,她的手被人握住了。陌生的触感顺着二人交握的双手处传递而来,温暖,微微湿润。
坦白来讲,她并不喜欢与人握手。
但是此刻,她没有挣扎。
女孩双手幼嫩白皙,握在手里,冰冰凉凉的,似上好的羊脂白玉,令人爱不释手。
坐了一会儿,贺若宸将她的手放回被子里,仔细地掖上被角。
“曦曦好好休息,本王晚上再来看你。”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了好一会儿,蒋杀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这具身体对他的排斥比她想象中更重,刚刚仅仅是握着手试验一下,身子都僵得不像话。
她垂眸看了一眼左腕的金环,最后扽了一下,金环的棱角狠狠嵌入伤口,疼得她脊背紧缩。
她阖上了眼皮。
*
傍晚
贺若宸依言过来。
他看见蒋杀左腕缠着的绷带,当即疼惜地亲了一下。
这一下,蒋杀头皮都要炸开。
她还是没有反抗。
不出意外,她已经回不去了,那么她的身体不能一直这样不受她的控制,她需要脱敏。
还得是强脱敏。
但她的伤实在太重,贺若宸也知道这一点,说了些安抚的话便去了。
一花受罚中途停止,她受了些伤,不能立刻回到蒋杀身边,所以现在蒋杀身边伺候着的依然是一木。
从一木对自己的称呼来看,她不是原主的陪嫁,蒋杀便也懒得同她说话,以免被她发现什么,告诉宸王,平白生事。
接下来的半个月
原本蒋杀以为漫漫其修远兮的脱敏路,由于宸王无孔不入地侵犯她的生活,而进行得相当顺利。
除去上朝和外出处理公务,贺若宸几乎将所有时间都放在了她身上,理事、梳洗、用膳……
有时候蒋杀会觉得贺若宸像是自己的影子,有重量的,坠得她直往下跪的,影子。
脱敏和适应这具原始人类躯体的不良反应如同冤魂一般,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的身侧;周围都是贺若宸的人,她说不上话;越朝与帝国生活差距实在太大,她适应得很吃力。
最后,虽然经过生化改造的身躯的好处一个没有带来,但是带来了那时的毛病(?)
——失眠。
月上柳梢,窗明几净。
手腕上金环的限制,使蒋杀要么仰躺,要么侧躺面向边上的贺若宸。
她仰躺着。
在实验室时,最常看见的就是头顶半弧形的金属舱门,现今头顶四四方方的帷幔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金属舱门?
一只胳膊伸了过来,一具躯体贴了过来,接着,有什么凑过来,在她的耳边:
“睡吧。”
浅浅的呼吸喷薄在她的颈侧,吹动着倒竖的寒毛。
蒋杀僵直着身子,闭上了眼。
一夜无眠。
*
乌飞兔走,日往月来,又是一旬过去。
太子十一岁远走抗卫前线,如今十七岁正式调回,大部分亲卫早已入城,作为掌帅的太子与他的小部分魇卫却遥遥落后,盖因其不喜舟车劳顿。
据说给陛下的家书中写明,他觉得行军过快会使他气血不足,影响容貌。
容貌,在坊间太子的诸多传闻中,同凶名双双“彪炳”。传说中,他皮相生得极好,甚至能够乱人耳目,叫人心甘情愿奉上心肝。
宸王府,书房
“王爷,太子殿下的仪仗已经到了城郊,不日抵京。”
桌案后,男人点案的手指一顿。
书墨觉得,书房内的空气似乎也顿住了,他竭力稳住呼吸,继续道:
“按照太子原本的习惯,仪仗不可能那么快的,但是他行事一向诡谲,我们的人一如往常,没有探查到真正原因。”
闻言,贺若宸抬起头,瞧了他半天。
“那就让他们不惜一切代价拖延吧。”他指的是“一如往常”探查不到原因的人。
书墨豁然抬头。
“殿下三思,他们可是我们费了大力气打进去的钉子!”
此令一下,他们都会被太子拔出来并折断。
“照顾好他们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