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恋爱纪事》付维之

7、微风吹窄世界

　　她给哲南看的文章，是这样写的：
　　世界被微风吹窄，想对你说明我的情绪，像沉睡在昏暗的深海里。多想问你，在不在意？你是一笑而过，不理会我，还是和我一样，想要珍惜？
　　我把你强行拉进我的生命里，我却和你没有交集。我掩饰我的弱点，不敢向你展现自己。隐藏你俊朗的身影，在深深的瞳孔里。从鬓发、眼角，我一眼就能认出你。
　　你的音色刻入我的心里，隐匿在我深深的睡梦中，我想等到你在意的时候。我想和你走在一起，担心见到你的身边走着别的女子。我记得你如同小孩一般的笑，和稍卷的鬓边。
　　我讨厌烟味，希望香烟不会出现在你的手指间，灰白的烟雾不会飘散，在你温柔的嘴角。我无数次想象你的模样，和你忽略我的理由。等待，直到你有时间顾及我，可你怎么还不回答。
　　我的梦中有你，多想从此我想到的事全都与你无关，我想要是能够重来，你不会再看到我。你怎么不懂，我说我想你，想向你传达这份感情，没有想到以后，只要今夜的梦依然有你。
　　不知你的发鬓已经剪短，我将退回我本来的位置。多希望你的心情和我的一样，至少安慰一下思念的心。我现在明白你对我有多重要，我只想让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如果我不说我会后悔的。
　　请安慰我，像风安慰树叶那样。呼喊我，如同蝉呼喊黄昏。请温暖我，像眼泪温暖脸颊那样。陪伴我，如同影子陪伴偷走它的人。请你在意我，……请拥抱我，像海洋拥抱水珠那样。亲吻我，如温热的泪亲吻双唇。请让我躲藏，就像大树遮挡住阳光。别回避我，……
　　还能怎样告诉你，我很伤心，我想哭哭啼啼地挽留，把想念埋进发间。承受不了时，剪去满发思念，随年华日渐清冷，看它重新纠缠。若能不思不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感知自己的存在，我想忍下念头别去探听你的消息。
　　哲南说自己在学校听过“陈鑫楠”这个名字，应是在有人提起她的时候听见的。虽不知这三个字如何书写，在游戏中遇到这个名字时，便与那人联系。
　　“你真的认为没人知道你的名字吗？我听别人说过你的名字。”
　　“你觉得这个名字读起来很熟悉，就加了游戏好友吗？”
　　“连续几天看你一个人在那傻乎乎地跑来跑去，本来以为是男生，用了自己喜欢女生的名字。”
　　哲南说，他对鑫楠的样子也有印象，在捡到她的高考准考证以前。
　　“我知道你，我见过你。”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在学校里你总是很安静，一句话也不说。”
　　鑫楠是他第一个会主动去注意的女孩，感觉她小小的，很呆，很可爱，挺引人注意的。
　　鑫楠不愿意理男生，开学刚认识的同班男生，递给她和其他女生糖果，她不肯接。别人笑着对她说放心吧，没下迷药。
　　还有同班男生通过别的女生要她的联系方式，她不高兴不熟的女同学这样泄露她的隐私，事先没有告诉她是男生要的，害她误以为是这个女生想和她做朋友。
　　有次一个高年级的男生来找她，站在教室外面等，班里爱八卦的女生问那人在等谁。那男生自称是鑫楠的男朋友，就有人起哄叫她，说她男朋友来找她了，鑫楠不想搭理。
　　鑫楠和哲南讨论他表姐换的头像：“这次换的很好看啊。”
　　“我姐审美真特别……”
　　“我也觉得好看。”
　　“……女人审美真特别。”
　　“你觉得之前那个更好看吗？”鑫楠说好看是因为，比以前的好看。
　　“额，之前那个习惯了。”
　　“你想睡觉了不？”
　　“你想睡吗？”他总是这样反问她。
　　“不想，想跟你讲话。”
　　“那就说嘛。”
　　“直接在这里吗？”
　　“游戏。”
　　“嗯，等你。”
　　他对鑫楠表达感情的直接方式已习以为常，不限制鑫楠提了，只是每次他们要躲进游戏里说。直到凌晨，游戏的登录时长限制他，不让上线，他们才各自入睡。
　　“被限了，要睡了，晚安，明天再聊。”
　　“晚安，有点哭了，我喜欢你。”
　　“怎么又哭了？”
　　一天的陪伴，常以这样的对话作为结尾，鑫楠会喜忧参半地掉会儿眼泪，然后困倦地睡着。
　　隔天7点20分，鑫楠睁开眼睛，第一反应就是找哲南：“我醒了。”
　　8点12分，哲南才回她，可能没想到她早起，他刚晨跑完，吃完早餐。
　　“哈哈哈哈，你怎么醒那么早啊。”
　　“昨天也没有很快睡着。”
　　“别伤心了。”
　　“有心事就睡不了多久，醒来之前梦到我去山东了，梦见我跟你一个班一起上课，做梦的时候还以为是真的。”
　　“哈哈哈，我这几天倒也是天天做梦梦到复读生活……”
　　“你现在喜欢我，都不梦到我吗？复读完就要和我在一起了，我好期待！”
　　“……撤。”
　　鑫楠只好听他的话，照做，他真的是个呆子。
　　“不对吗？”
　　“对对对。”
　　“那就是嘛。”
　　“等十分钟，我先充电。”
　　“什么？”鑫楠的消息附带一个小黄鸡的疑惑表情。
　　“好久没用手机了，打电话。”
　　“可是我现在还不想跟你打电话。”
　　“为啥？”
　　“能拖就拖。”
　　“哈哈哈哈这个鸡好傻，傻的可爱。”
　　“我也觉得。”
　　很久以前她第一次和哲南打电话，他说鑫楠支支吾吾的，说的话他没听明白。因为鑫楠讲普通话还不顺口，她小时候学说话，“zh、ch、sh、z、c、s”的音没有学会，“r”的音也没学好。
　　鑫楠和他说过很多遍自己讲话的缺陷，他觉得没关系，他教她。可鑫楠依然躲闪，不愿意给他听自己的声音，万一他知道了，很快不喜欢她了怎么办？
　　（后来的很多年证明了，哲南是真的不嫌弃鑫楠说话的问题，鑫楠在面对哲南的时候会大方地说话，在其他人面前躲闪。事实上很多人不会因此就不喜欢鑫楠，鑫楠的自卑情结随着她的成长，最终几乎消失。）
　　他们通电话的情形如下：
　　“喂，我叫付哲南。”
　　“喂，我叫陈鑫楠。”
　　“你在做什么？”
　　“我婆婆叫我过去吃饭了！”鑫楠紧张得已经开始想挂电话。
　　“婆婆？你结婚了吗？”
　　“……在南方，婆婆就是奶奶的意思啦，拜拜。”
　　见她不想打电话，哲南只好跟她换话题聊游戏，发了一张胜利的数据结算图。
　　“其实我最喜欢这种局。”
　　鑫楠看了看，回他：“没我的局。”
　　“……不是，大家评分都很接近，你不是没来嘛。”
　　“我说着玩的。”
　　“哦。”
　　他开始问鑫楠喜欢的明星，她于是说出一大串，其实都是一般的喜欢，她没有特别喜欢的明星。
　　“……还真多啊，还都是男明星。”
　　“因为我只说了男的呀，也有喜欢的女明星。”
　　“我发现，看不了你空间，你的空间没有屏蔽李泽，却屏蔽我呀。”
　　“唔，以后你一个人用一个□□的时候，我就不对你的号封我空间了。都是以前了，删掉李泽不会再加啦！”
　　鑫楠想起哲南以前告诉她，他喜欢一首歌，歌名是李白。
　　（认识多年，恋爱多年，他们喜欢的东西，或者说愿意为了对方去喜欢，这样的情况特别多。）
　　“之后我也很喜欢这首歌，你是不是都忘了？”
　　“没忘啊。”
　　“我觉得四大名著读起来好艰涩，我现在都还没有好好读。”
　　“你看的原版还是翻译的？”
　　“原版。”
　　“那确实有些难度。”
　　（一直到二十多岁，鑫楠也没读完四大名著，包括其他世界名著，虽然她很喜欢这些书。鑫楠家里的书架上，读书app的书架上，都会出现很好的书。）
　　“你在做什么呀？”
　　“等一下哈。”
　　哲南发给她两本书的照片：“这个你看过吗？中考完我舅舅送的。”
　　“你的床单真漂亮。”
　　书是康德的《三大批判》，上册与下册，放在他浅色花样的床单上。他家里的床上用品是妈妈在打理吧，他床单的图案和鑫楠想象中的不一样，她以为男孩子都用纯色的，黑白的。
　　“……是在意这个的时候吗？”
　　“是，没怎么见过男孩子的床单。”
　　“……”
　　“像妈妈选的。”
　　“嗯，我对这些都没讲究。”
　　“原来男孩子的床单是这样。”
　　“额，这两本书读起来好深奥，纯理论。”
　　“我喜欢童话名著，小时候翻来覆去地看《小鹿斑比》、《绿野仙踪》、《爱丽丝梦游仙境》、《小飞侠》。”
　　“给你看看目录哈。”
　　“你舅舅送你的书好像很学术。”
　　“我那时刚中考完根本不想看……就一直放着了。”
　　“没事，以后年纪大了再看，你舅舅为什么选这么学术的书送你？”
　　“他说他废了好大的力气才在北京搞到的，他说这本书很好。对我来说，然并卵。”
　　“那你喜欢看什么书？”
　　“《福尔摩斯》、《平凡的世界》、《狼图腾》、《人生》、《围城》，大概就这些，都不是很深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