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轨、跳轨、撞车与疯狗》吹吹小孔

2、同游

　　5
　　喝完酒沈念清脑子已经有点晕乎了。顾朗枂说他喝得太急了，“你一副要把自己灌醉的架势。”
　　“嗯哼，心情不好是这样的。”
　　“你自己能行的吧？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了，我没事。我酒店离这里不远的。”
　　“那好。我的名片……”
　　“我收好了。晚安。”
　　“晚安。”
　　绅士，有边界感，说话风趣，外形不错。假设是在遇到顾恒东之前遇到他，自己今晚说不定怎么心旌荡漾呢。晚风吹散了些脸上的温度。沈念清想起去年差不多的时候的纪念日旅行，顾恒东怕他着凉，给他披了自己的外套，沿着河堤慢慢走。现在要一个人走了。
　　回了酒店在桌上趴了一会儿，在酒店便签纸上随意画了点什么。勉强撑着洗漱了一下，往床上一倒睡了。
　　6
　　第二天早上一醒来才想起昨晚收了的顾朗枂的名片。两张名片，一张挤挤挨挨上面写了留言，大概是中途顾朗枂去洗手间的时候写的。上面说：如果需要旅游搭子，请随时找我。我很会做饭的。我是研究海洋生物的，找我看海也很好。希望您能在7月1日前给我回复。
　　总感觉字迹有点熟悉。沈念清搜索电话号码发送微信添加申请。昨天晚上实在是喝多了点，睡到中午才醒。刚一发送申请那头就迅速通过了。
　　比和平鸽更能鸽：我以为你不会加我了哈哈哈
　　夏倦中：不是的，我昨天晚上喝多了，今天早上就起晚了…
　　夏倦中：我看到你的留言了。现在不是6月23日吗？
　　比和平鸽更能鸽：是啊
　　夏倦中：嗯？那你怎么说能等我等到7月1日
　　比和平鸽更能鸽：对啊。我可以多在这边等几天，推迟一点再去下一站。但是要是等太久了我就得去下一站了
　　比和平鸽更能鸽：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和陌生人住一块不合适，所以我们分开住，然后白天一起出去玩也挺好的。
　　比和平鸽更能鸽：因为是我发起的提议嘛，我来承担各项费用也可以的
　　夏倦中：为什么突然想到要和我一起？
　　夏倦中：你昨天才说什么一个人出去玩很爽啊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比和平鸽更能鸽：那个时候我们两个在坐在同一桌没超过5分钟，我不知道会和你聊得那么投缘
　　夏倦中：你是海洋生物学家？
　　比和平鸽更能鸽：啊……算不上“家”吧，确实是研究这一块的。我还有AIDA的自由潜水教练证和PADI水肺潜水教练证。我真的会是个很好的搭子的。
　　比和平鸽更能鸽：就是觉得很久没和人这么投机了，就这么错过很可惜。大概回国以后也不在一个城市，现在不成为朋友可能之后很难在成为朋友了。而且散心旅行，有倾诉者可能会好很多？
　　夏倦中：嗯……
　　夏倦中：你吃中饭了吗？
　　7
　　果然还是有点孤独的。要不然不会对顾朗枂的提议那么心动。
　　中饭吃的顾朗枂推荐的餐厅。点了墨鱼饭、吞拿鱼塔塔、芝士扇贝、烤章鱼腿、低温煮羊肉。“需要点蔬菜沙拉吗？”
　　沈念清想了想。“不用吧，既然是出来玩，就不要在意膳食平衡什么的了。”
　　他刚说完就想起顾恒东如果在场肯定会念叨：“肉类过多了，怎么能不点蔬菜呢？放纵影响健康的。”现在想起来，顾恒东控制欲很强。顾恒东享受把他从一个刚毕业的懵懂学生培养到小有名气的过程，同时顾恒东对他的控制渗透到了每一件小事。而他对顾恒东的爱混杂了崇拜，为了爱一次次让步，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就大吵一架。接着顾恒东开始说自己觉得自己有问题，向他道歉。他知道这只是一种绥靖，对方并不会改变，但他总安慰自己会磨合好的。
　　又开始了。沈清念撑着下巴，试图通过观察顾朗枂驱赶自己脑海里老男人的阴魂。顾朗枂今天左耳戴了一枚蓝宝石耳钉，三枚银耳骨夹。昨晚灯光昏暗，现在才发现顾朗枂唇角有颗痣。顾朗枂说：“我也这么觉得。我虽然有比较喜欢的蔬菜，但本质肉食动物。”
　　等顾朗枂正式开动，沈清念就明白他为什么说自己平时和别人吃饭不好意思aa了。顾朗枂动作优雅但迅速，吃得很香，像只大猫。咀嚼肉类时是肉眼可见的享受。“你好适合去当吃播啊。”
　　“真的吗？那你现在有胃口了吗？”顾朗枂把章鱼须尖尖割下来，叉到沈清念盘子里，还淋了一勺汤汁，“这个部位很好吃，快试试。”
　　“你怎么知道我胃口不好？我昨天说的吗？”
　　“你昨天说自己晚上才吃第一口饭，但我听你说自己白天的行程，听上去也不是很满。估计就是没胃口吧。”
　　“是的。”
　　沈清念想说，毕竟是失恋旅行嘛。但现在顾朗枂要和他一起旅行了，把别人扯进自己的失败的感情生活很蠢。
　　8
　　两人吃完饭后开始询问对方还没有去的景点，最终决定下午去圣家堂。
　　建筑外墙上满是繁复的雕塑。沈念清见对方一副好奇的表情，还拿出了手机查找，戳了戳对方，“你是在找这些雕塑代表的典故吗？”
　　“是的。”
　　“我知道的，我可以跟你说……”
　　顾朗枂微微低下头，凑近了听他介绍。只勉强分了一半心思用来听沈念清到底在讲什么，另一半心思在沈清念往他耳朵上呼出的热气和他颤动的睫毛上。好像回到了十年前鸣蝉吵闹的燥热夏天，沈清念说：“不要哭啦，也不用一直说谢谢。你要是真的感激我就去校门口给我买两根淀粉肠就好。”
　　沈清念给顾朗枂讲解到一半就看到他的耳朵慢慢变红了。他愣了一下，很快把原因归结为天气太热耳朵被热气熏到了。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正是太阳最毒辣的时候，热气逼人。顾朗枂似乎确实是被热狠了，拿出了一小盒清凉油涂在自己耳根后面。接着沈清念就听到顾朗枂问：
　　“需要吗？”
　　沈清念点点头，低头露出一截被晒得有些发粉的后颈。顾朗枂动作轻柔，沾了药膏的指腹在后颈打转。沈清念被弄得痒痒，打了个颤。顾朗枂噗嗤一声笑了，“你现在有点像海兔。”
　　“海兔？”
　　“住在我家的猫猫朋友的名字。是一只卷耳猫，长得像碎毛盘海蛞蝓——一种海兔。碰它脖子它就要一抖一抖的。”
　　顾朗枂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碎毛盘海蛞蝓和那只卷耳猫。那只猫看上去被养得很好，眼睛亮亮的，毛发蓬松有光泽。相册里猫咪叼着彩条逗猫棒啪嗒扔男人脚下，冲男人喵喵叫，示意对方陪自己玩。
　　“好可爱啊……我以前也想养一只卷耳猫来着……”
　　“回国以后可以去我家看看猫。”
　　回国以后真的会有什么交集吗？沈念清笑了笑，并没有回话，他觉得顾朗枂大概也只是随口一说。
　　进了圣家堂。阳光透过圣家堂的彩色玻璃，整个建筑熠熠生辉。从东到西，玻璃窗色调也由暖到冷，如从朝阳初升到静默而晴朗的夜晚。洁白宏伟的柱子如同高耸巨木，穹顶如星辰灿烂。一只仰视天空的万花筒，令人类眩晕的美与圣洁。
　　绚丽的光照亮每一位观者的面庞。沈清念突然觉得顾朗枂很适合这里，他如同古希腊雕塑一般的充满古典美的肌肉线条和俊美的面庞使得他似乎也成为了圣家堂美景的一部分。他忍不住端着相机要摁下快门。摁下快门的一瞬间，顾朗枂似乎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头来看着他。
　　照片定格在顾朗枂望着他的那一秒。
　　“嗯？”
　　“啊……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你，看到你在这个光影底下很好看，所以就拍了照。”
　　“那我也要给你拍。”
　　沈清念笑着摆好了姿势。顾朗枂想，还是和以前那样，一笑起来会露出两颗小虎牙。
　　9
　　从圣家堂出来离开时沈念清买了一堆纪念品，从烛台到冰箱贴，再到徽章，多到旁边的留学生代购以为他是同行。沈念清有一点点不高兴地说：“才不是呢，我要送给朋友们的！”
　　代购问：“啊？朋友那么多啊？”
　　“是啊！”
　　代购说：“好吧，不好意思，我以为是同行呢。祝你和你男朋友幸福。”
　　“他不是我男朋友！”
　　“哎哟，又看错了吗……那我就最后说一句有用的，买纪念品可以退税……拜拜！”
　　代购跑了。沈念清扭脸看顾朗枂的反应，他有点怕对方会不高兴。然而顾朗枂看上去心情似乎不错，隐隐有些笑意。沈念清松了口气。沈念清问他：“你不用帮朋友带吗？你好像没买多少。”
　　“不用啊。没有那么多要好的朋友。”
　　“啊？我以为你很擅长社交来着。”
　　“擅长也只会是朋友很多，但是要好的朋友不是擅长社交就会有的，需要眼缘和感觉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旅行过。这也是为什么我要给你留纸条——我第一次想和别人一起旅行，感觉和你一起旅行会是很有意思的经历。错过太可惜了。”
　　是段位高还是真的真诚，沈念清分不清，也懒得仔细分辨。只要保持距离，幻梦的泡泡就能一直一直保存下去，顾朗枂也就永远是彩色玻璃窗下犹如神像般完美的模样。
　　10
　　从圣家堂出来，晚餐去往加泰罗尼亚广场吃。因为傍晚还要去看日出，所有简单吃了点加泰罗尼亚焦糖布丁、鳕鱼tapa和鹅肝牛肉tapa。从加泰罗尼亚广场乘小火车出发，转缆车乘往tibidabo山山顶。随着缆车逐渐往上升，沈清念的心情好像也一点一点好起来。顾朗枂说得对，散心旅行，两个人一起会好很多。顾朗枂正大大方方地“偷拍”他，被他发现了也不把相机收起来。沈清念笑着说：“干嘛老是拍我啊，拍景色啊！”
　　顾朗枂摸了摸鼻子，小声说：“也拍了的。而且你现在真的很好看……多拍几张发朋友圈嘛。”夕阳把沈清念的头发染得成了金红色。
　　到了山顶的游乐园直奔摩天轮。现在正好到了太阳快落山的时候，红金色的晚霞逐渐向着粉色融化，像是情人酒后微醺时脸上泛起的红晕。两人坐上了摩天轮。摩天轮升起，金色的太阳则逐渐往下坠。坐在摩天轮上可以俯瞰大半个巴塞罗那。城市短暂地浸泡在粉色的柔和的光下，如同笼了一层薄薄的纱。两人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城市。在一年前的沈念清的计划中，今晚他要和顾恒东一起来的，在摩天轮上接吻，开启纪念日的夜晚。现在发现身边换成了偶遇的人，两人这样一起默默地认真享受美景也很好。沈念清在心里悄悄感谢顾朗枂对他发出的同游邀请。
　　转头望着旁边的人在余晖下的剪影，沈念清知道顾朗枂为什么会说“你现在很好看”了。想到顾朗枂对自己说可以多发几张朋友圈，沈念清想到了什么。“虽然有些冒犯，但是……我们能一起拍张照片吗？拍不出脸部细节的，只是拍一个剪影，只能勉强看出部分五官轮廓的……应该不会对你造成困扰吧？”
　　顾朗枂好像意识到了他要做什么了。顾朗枂玩味地说：“嗯？你打算发朋友圈气气你前男友？”
　　“啊……果然很冒昧，实在是不好意思……”
　　“可以啊。但是，既然都决定要气他了，不如做绝一点吧。”顾朗枂突然凑近了，嘴唇距离他的嘴唇进得快要贴上了。“这样拍吧。”
　　“哦……好。”沈念清被他突然放大的美貌冲击得晕乎了一瞬。顾朗枂举起手机拍了好几张。由于错位，他们现在看上去像在接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