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传说》江宁

4、暴风雨(二)

　　3．
　　电话铃又一次打破了平静，把躲在被子下面，几乎要睡着的依曼惊醒了。依曼拿起听筒，电话那头是巧倩的声音：“刚才又害怕了吧，怎么林家栋这个家伙把你一个人扔在家里，没事吧。对了，电话你是要告诉你窗外有好大的一条彩虹呢。”
　　“真的吗？”依曼兴奋的跳起来，窗外的暴风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真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而天幕居然那么的湛蓝，依曼冲到窗口，左看右看，却没有看到什么彩虹，她跑回电话前面，不满的对着听筒喊：“哪里有，我找不到。”
　　巧倩慵懒的声音传过来：“是嘛，已经没有了吗？刚才还在我背后呢，看来美丽的东西总是消失的比较快。不过没关系，以后还有机会的。”
　　“喂，你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是不是走在路上？”
　　“答对了，给我开门吧，我已经到了你们家楼下了。我来安慰受惊的孩子。”门铃声就在这时也响了起来。
　　依曼冲到门口，开门看到巧倩一手举着手机，一手拉着一个大箱子，刚要激动的拥抱死党，在这种时候雪中送炭，简直是全世界最伟大的友谊，可是看到那个箱子，她疑惑的说：“你，这是？要搬到我家来吗？”
　　巧倩不由分说的进了门，放下东西，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打啤酒摆在桌子上，对依曼傻笑着说：“我只是住一晚上而已。那么美丽的彩虹，我再也没有办法在这里看到了。”
　　依曼从惊讶中缓过来，毕竟巧倩的性格就是这样突如其来，她算是习惯了，她在巧倩面前坐下来说：“发生了什么？这次是被人追债，是被怀疑你偷人家老公的人找上门来，还是？”
　　巧倩白了她一眼说：“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优秀的好友？这次，我是真的下定决心了，我明天就出国了，今天是在国内的最后一个晚上。”
　　依曼的嘴张的能放下一个鸡蛋，她看着巧倩：“你说真的？你工作辞掉了？怎么这么匆忙，没有出什么事情吧。”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巧倩已经开始打开啤酒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一边喝一边说：“没什么，就是在国内呆久了想出去，所以联系了一下国外的学校，办好了手续，其实你上次看到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在准备了。单身的人，没什么牵挂的。”
　　“谁叫你不谈恋爱的。”依曼微笑。
　　巧倩看着她说：“你嘲笑我？我们当年不是一样吗，一起幻想爱情，却又不相信爱情，还梦想着嫁个有钱的老男人，好谋取他的遗产，任意的挥霍。”
　　依曼大笑：“你都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们真的好可爱。”
　　“所以，”巧倩说：“你和我一样虚荣，不同的是，你遇到了一个潜力股，虽然家栋当年是穷小子，现在可是家身不菲。”
　　“可是他不是老男人，我没有遗产拿。”
　　“只要你舍得，谋杀他。”
　　依曼看着巧倩说：“现在说的话，证明你头脑很清醒，我相信你出国的理由了。这符合你的性格，经常变换环境和居所才能保持新鲜感。”
　　巧倩不以为然的说：“这就叫围城，人家都说婚姻是最大的围城，你都呆了这么久了，就没有想到出来吗？”
　　依曼端了一杯茶，呷了一口说道：“我是很想出来，可惜没有搭救我出来的王子，你看家栋这不是跑掉了吗？”
　　“你说真的？怪不得你一个人在家，有第三者？”本来是开玩笑的依曼，看着半醉而认真的圆睁着眼睛的巧倩，笑倒在沙发上，这样寂寞的夜晚有了朋友就不寂寞了。
　　巧倩继续含糊不清的说：“你笑什么？不对，不会有第三者的，家栋不会的，他很爱你的。”
　　依曼也继续开玩笑，她摇着不太清醒的巧倩说：“什么叫爱呢，你告诉我，你告诉我。他对任何人都很好，却从来不说爱。”
　　巧倩嘟囔着说：“反正，他很爱你就对了，反正我要走了，实话告诉你，我一直很喜欢家栋，在你们结婚前，我向他表示过，被他拒绝了，你们结婚后，我还跟踪过他，发现他和女人一起吃饭，但是绝对没有越轨的事情，有这样的丈夫你好幸福，我嫉妒你，我嫉妒你，所以我要离开这里——”话还没有说完，她人已经睡倒在沙发上。
　　老天，依曼懊恼的看着这个没有酒量更没有酒品的女人，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这是不是叫人之将走，其言也善呢？听完这样一个秘密，依曼还怎么能睡的着。她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板上，一个人发呆，她的周围还有多少秘密是她所不知道的，自己也许真的在一个围城里还不觉悟。
　　她抱来一床毛毯，盖在巧倩的身上，她好看的鼻子微微的抽了一下，依曼看着这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好险，要是家栋抵挡不住她的诱惑，自己不是友情和家庭都要倾塌，平时里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其实也这么不堪一击吗？
　　依曼拿起电话，开始拨打家栋的手机，已经是第十遍的“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了，怎么回事，就算是坐飞机，也该到地方了，也该开机了，刚才的暴风雨，让依曼的心里有隐隐的不安，如果，如果是暴风雨，飞机应该不会起飞吧。
　　巧倩睁开眼睛，没有焦点的视线落在依曼身上，嘀咕着：“你在折腾什么？”
　　“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在反反复复的这种声音和巧倩不安分的鼾声中，依曼过了难受的一夜。
　　天亮的时候，依曼送走了巧倩，这个家伙仿佛昨天什么也没有说过，她拥抱着依曼大声说：“宝贝，我走了，你会想我的对不对？除了我，还有谁这么了解你？”
　　除了你，还有谁能够一句话，让我一夜无眠？
　　依曼还是微笑说：“你要经常回来。”
　　巧倩不满的说：“不要这样外交辞令。依曼，说真的，有的时候，我觉得我并不了解你，你总是微笑的外表下面，我看到的比别人多，可是还不是全部，好好爱你自己。”说着，她仔仔细细的看着依曼，仿佛要把她的所有样子印在心里，巧倩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抬头说：“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你还是不是今天这个样子，说真的，我总是会嫉妒你，你拥抱你的梦境和你的王子在一起，而天杀的，你又和这一切这么的般配。抱紧你的幸福，你让我知道世界上有完美。”
　　依曼也有些动容，拥抱着巧倩：“我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完美，有时候我也很害怕，害怕眼前的一切会变化。巧倩，你是个好女孩子，希望你在国外得到你想要的幸福，没有你，我会很孤单的。”
　　巧倩说：“谢谢你。不过你一定不要和我去机场送我，我喜欢接站，不喜欢送机，我不要看到你哭泣。”
　　两个人依依惜别了很久，还是巧倩坚决，一转身就走，外表柔弱的依曼其实是很少哭的，这一次都忍不住要哭了，巧倩摆出一个不屑的表情说了一句话：“再见了哦，我知道你担心家栋，我到了机场就知道有没有飞机失事了，他要是死了，你就到国外来找我，我们两个一起风流快活。”
　　依曼顿时哑然，快要出来的泪水马上就咽了回去，看着她拎着包，打了一辆的士，很潇洒的擦了擦眼睛就走了，在路口上消失成一个小点。
　　4．
　　“您呼叫的用户没有开机——”接下来的三天，没有家栋的消息，也没有飞机失事的消息，依曼就一个人枯坐在那里，她打电话去家栋的公司，都是那个阴阳怪气的女秘书接的电话，好象自己侵犯了别人的权利，看来找个太好的老公实在是件被人嫉妒的事情。
　　想起巧倩来的那天，都仿佛是很遥远的事情了。那天自己又没有看到彩虹吧，她好象总是看不到彩虹，印象中，上次有彩虹出现是在五年前了，那个时候她读大三，家栋大四。
　　那天本来是个好天气，依曼拿着本书坐在草地上，作为学校里的美女加才女的她坐在哪里都会有很多人观望的，而她，那个时候才二十岁，是喜欢被人这样观望和注意的，所以她愿意去外面看书，当然了天气好是主要原因。在和煦的微风中，依曼看着一本美丽的言情小说，当初读新闻就是因为觉得看书特别是看小说就是做功课这样的感觉太美妙了，看到男女主角闹了一场生离死别的矛盾的时候，依曼实在忍不住，眼圈就红了，巧倩说她最是心狠，从来不会为身边的人和事流泪，但是却会为书里的古人担心。那一天正是应了那句话“我一哭，全世界为我落泪”，依曼的眼圈刚红，就听到头顶上隆隆的响雷声，暴风雨要来了，依曼慌张的站起来，赶快向最近的建筑附近的一个小凉亭冲过去，可是凉亭四面都是空的，依曼一个人躲在里面，又冷又害怕，而这个时候林家栋出现了。后来依曼才知道家栋是本系的风云人物。
　　家栋说：“那天，我看到你的时候，你好象很害怕雷声，象风雨中摇曳的山花，我见犹怜。”
　　依曼说：“那天，我看到你时候，好象从天而降的保护神，你对我说别害怕，我就真的不怕了。”
　　那天的结局就是雨停了之后，家栋把依曼送回宿舍楼，两个人居然一句话也没有讲，到处找依曼看彩虹的巧倩看到两个人一起出现的时候，嘴巴张的可以放下鸡蛋，根本不记得再提让依曼往哪个方向看彩虹的事情了，那一天依曼还是没有看到彩虹，但是看到了家栋，驾着七彩祥云，披着金盔金甲出现在她面前。
　　依曼的嘴边浮上一丝笑意，而那沉寂了多时的电话铃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依曼一惊，现在是第四天的上午十点，她赶忙冲过去接电话，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沉稳的男声：“请问，你是方依曼女士吗？”
　　依曼的心往下沉，她哆嗦着说：“我，是，请问，有什么事情吗？”对方到底要说什么？
　　那个男声继续：“是您本人是吗？我是周德名律师楼，您先生委托我们办理和您离婚的手续，您今天下午方便吗，能否过来一趟？”
　　这个声音不亚于平地的雷声，依曼开始浑身颤抖，接下来她说了些什么，她自己也不记得了，她只知道自己没有昏倒，似乎是答应了下午过去，挂了电话，她呆坐在地板上，律师怎么说的，离婚原因是因为她的丈夫在外面有一个女人生了个小孩，而她这么多年都没有小孩子。为了给那个小孩一个名分，这好象是家栋会做的事情，而所有的财产都给她，财产算什么，家栋为什么没有勇气回来亲口和她说，为什么一定要律师说。
　　刚才那最后一个声音是家栋的吧，好象很担心的样子，说：“你下午和巧倩一起过来吧，我不放心你一个人。”
　　巧倩？现在应该在享受她的美国阳光了，一个人就一个人，还能怎么样，坏消息见不得光的消息不必那么多人都知道，巧倩，如果你在你会怎么说，你会满脸的不屑说，原来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完美，你抱残守缺的在这个围城里呆了这么多年，还不是被扔了出来，所有的爱情走向婚姻的时候都毁灭，只是你怎么混了这么个蹩脚的结局？
　　依曼连离婚协议的内容也没有看，拿过来就签字，签了字看着律师说：“我可以走了吗？”律师也很惊讶，似乎很少见到这样的女人，不哭不闹，甚至在她的丈夫明显对她还很有感情的时候，根本没有争取，其他人哪怕是覆水难收，也不能那么让你善罢甘休了，何况这个女人没有任何的工作经验在家里呆了三年，离婚后的日子是不可以想象的。
　　家栋也惊讶的看着依曼，他双手颤抖着接过离婚协议，他的眼中似有泪光。依曼站起来转身要走，她在心里说，出了这个门，我们就是陌路了，再见了五年的感情。
　　家栋突然冲过来，从后面抱住她：“依曼——”
　　往日如烟，仿佛从地底下冒了出来，那样携手的每一天，等待下班的每一天，依曼不说话，也不挣脱。
　　家栋哽咽着说：“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很难过，你哭出来好不好，你不要这样闷着。你这样我好害怕。你要问我什么，你都可以问，你说话呀。”
　　依曼转身定定的看着他说：“我不哭，我妈妈去世的时候我就发誓不再哭，看不到我哭你觉得你很失败是吗？你知道我是一个怕疼的人，你却依然伤我如此，突然给毫无防备的我这样的一击，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已经离婚了，再没有什么关系。你放手吧，你这样倒好象是我要求离婚的。”
　　家栋的眼泪刷的流了下来：“依曼，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做到照顾好你，愧对我对伯母的承诺，我知道你恨我，我也是迫不得已的。”
　　“迫不得已？不过是借口，这个世界大不了是一死，还有什么难的。我不恨你，我为什么要恨你，我要感谢你强迫我从围城中走出来，觉醒的早。”
　　“依曼——”家栋痛苦的喊。
　　方依曼回头看着他：“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想，我是否真的爱过你，我是否真的被爱过，也许我只不过是个怕疼的孩子，因为你说的那句要照顾我一生一世就躲进了蜗牛壳。”
　　林家栋看着她：“依曼！你千万不要从此就怀疑这个世界上有爱情，你不要！”
　　“够了！”依曼打断他：“你不要自以为是，以为我是为你痛苦，我不会的。我也谢谢你，当初我们约定不要孩子，我现在知道我是没有勇气要孩子，我怕疼，我怕的就是这一天。”
　　家栋痛心的看着她：“依曼，我发现我从来都不了解你。”
　　“女人不是用来了解的，再见了，林家栋！”
　　家栋在后面喊：“你不要去工作，我留给你的财产够你用的。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活着。”依曼在心里说。
　　那天晚上，她坐在空屋子里把所有的东西打包，封存，家栋打来的无数个电话她都没有接，却意外的接到了家栋秘书小徐的电话，这次满是同情和关心，言辞之间充满对那个女人的痛恨，依曼发现自己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夺走自己丈夫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她挂了电话，疼痛的感觉终于一点点的袭上心头，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爱还是不爱，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她觉得所有的力量从身体里剥离，她周围是一堆一堆的照片，微笑的家栋，生气的家栋，骄傲的家栋，她的泪水从心里冒了出来，生平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泪腺这么发达，好象打开了水龙头一直不停的流啊流啊，泪水把往日的快乐，把往日那个无忧的她一点点的冲走了。谁又能真正的没有忧愁，妈妈去世的时候，她哭够了就用厚厚的壳把自己伪装起来，那今后呢，是否会更麻木？
　　她躺在客厅里睁大眼睛，短短的几天，过去的一切都改写了，她决定去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再也不回来。天亮的时候她把屋子封了起来，消失在人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