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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大当家突然晕倒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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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贤按照约定的时间上了白虎山。
一踏入山林,便觉几股寒意扑面而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如蛰伏的猛兽。
未及他反应,粗粝的麻袋“唰”地罩下,周遭瞬间陷入漆黑,麻绳粗暴地捆住他的手腕,勒得生疼。
两名随从的惊呼声也在耳畔炸开,随即便被无情隔开。
几箱子货被众人抬着先行一步,他与随从因看不见路,踉踉跄跄的跟在后面。
推搡前行间,杜贤脚趾不断磕在嶙峋的山石上,疼痛与未知的恐惧交织,令他满心皆是愤懑。
临近大帐,两名随又从被粗暴拦下,他憋屈了一路的火腾地窜到头顶,扯开嗓子便吼:“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找你们三当家的出来说话!三当家的呢?”
“哪那么多废话,进去就知道了。”大壮用力一推,杜贤身形不稳,踉跄着跌进大帐,膝盖磕在硬邦邦的地面,疼得他龇牙咧嘴。
没等他哀嚎完,小武一把扯掉他的头套,突如其来的光亮刺得他睁不开眼,等看清眼前人的脸,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那个把他揍得鼻青脸肿的人,居然翘着二郎腿坐在虎皮椅上!
“是你!原来是你个小崽子,我正到处找你呢!”
小武叉腰喝道:“叫谁小崽子呢?这是我们小爷,白虎山四当家——尉迟小爷。”
“叫小爷!”大壮也喝道。
杜贤翻着白眼冷笑:“你们三当家的,我叫三哥,也没叫个什么三爷,就他还小爷,他也配。”
眼瞅着小武和大壮要按着他行叩拜大礼,尉迟征抬手一拦,笑得人畜无害,把这哼哈二将召回了身边。
“杜少爷,其实叫我什么并不重要,不过既然知道我是谁了,以后再见到我就要当心些,别大水冲了龙王庙,咱们可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上次在赵家田地里揍我的账还没算呢!你等等哈,什么意思?你跟三当家是一伙的……”杜贤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说上次在赵家田地上挨了尉迟征的揍,他一直记挂着想要报仇,四处苦寻此人无果,闹了半天,他人竟在这白虎山上。
自己去省城是三当家吩咐的,自己上山送枪也是三当家吩咐的,尉迟征既然是白虎山的人,他知道并不稀奇,可自己那天挨揍又是谁吩咐的呢?难不成也是三当家?三当家那个老匹夫,这笔账早晚连本带利讨回来!
“哼,难不成白虎山和你联合在赵家面前演了一出戏?白虎山难为赵家,而你前去解围,以此获得他们的信任,你是白虎山安插在赵家的内应?
“合着你们演双簧,把我当猴耍!你小子看上去人模狗样的,原来也不是个东西!我还以为你真是什么路见不平的英雄!
“哎,赵擎男知道吗?她知道你是土匪吗?我看那天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她不会被卖了还帮你数钱吧!我就说她傻了吧唧的还自作聪明!”
“够了,你小子有完没完!”小武抄起枪托就要往他脑门上招呼,“我们在这听你开大会呢?”
尉迟征轻笑着拦住:“杜少爷真是个人才啊!要么说我们需要枪,只有杜少爷能办得到呢!”他又问左右,“货验得怎么样了?”
杜贤觉得抓住了尉迟征的把柄,还在一脸得意,只听哼哈二将中的高个子举着验货单兴冲冲道:“小爷,货不错,全是新式的!步枪、手枪,还有能突突突的玩意儿!”
杜贤立刻挺直腰板,鼻孔朝天:“三哥吩咐的事,我能办砸?我说,现在该把我们家的货还我了吧?"
尉迟征潇洒地一抬手,等杜贤刚转身,突然又喊:“等等!杜少爷不是马上要去省城嘛,我在这里祝你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你也是,可别露馅儿了!我呢,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我不揭穿你,但赵擎男和那老头可就不一样了,他们要是知道你是土匪,非得抓你见官。别怪我没提醒你,我的大姐夫这两天可就上任了,专抓像你这样的土匪。”
杜贤被重新套上麻袋拖走时,活像只被五花大绑的螃蟹,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
等大帐里没了动静,小武抱着枪两眼放光:“小爷,这么多宝贝,咱不得挑两把!”
尉迟征按住他蠢蠢欲动的手:“罢了,全交给大当家的发落,分给我们什么我们便要什么。”
“可是,”小武委屈得像被抢了糖的孩子,“小爷,多好的机会,如今大当家天天练功,也不怎么管这些,况且就是几杆枪而已,您这去省城总得带点好东西,既防身又有脸面,我们护佑在您左右也不能给您跌了份子,怎么着得也得人手一支吧。”
“少不了你们的,”尉迟征神秘一笑,“不过省城,我就自己去了。”
“什么?这我们哪放心得下啊!”
“放心好了,你们留在这可是有任务的,”尉迟征压低了声音 ,“帮我好好看着大哥,我不放心他。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尽量弄清楚,回来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还有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发现,有些事宁可不知道也不要被他发现。”
大壮推了推还在发愣的小武:“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在那琢磨什么呢。”
小武挠挠头:“我还以为小爷让咱盯着邱道长呢。要说邱道长,他最近总往县城跑,鬼鬼祟祟的。”
“小爷,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大壮道,“小爷,你今日就下山去省城吗?”
“还不急。”
“小爷,到了省城,可别忘了我们还在山上盼星星盼月亮,等你带我们闯天下呢!兄弟们也觉得您不该被困在这里,应该大展宏图,可您无论到了哪里一定把我们带上啊!”
大壮看不下去,一把捂住他的嘴:“行了,小爷不说了还不急着走嘛,你婆婆妈妈的,真受不了你!”
他的这两位哼哈二将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小武个子小,年龄却最大,大壮个子大,年龄却最小。
小武是个机灵的,但嘴有点碎,平日里方方面面都很周全,可是真遇到事他还真不知道怎么办了。
别看大壮平日里木讷像块石头,不善言辞,却在关键时刻比谁都靠谱,看似不通人情却有着自己表达情感的方式,沉默而纯粹。
也亏的这俩活宝,有他们在,这土匪窝里的日子,倒也多了几分烟火气和乐趣。
这边正说着,一人匆匆进了账内:“小爷,大当家突然晕倒了,二当家他们让你过去呢!”
大当家的卧房外,人影重重,火把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扭曲而诡异。
进到卧房,屋内烛火昏黄,在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将老二老三还有几名亲信的面容映照得忽隐忽现,平添了几分阴沉。
床帐半垂,大当家仰面躺着,往日棱角分明的脸此刻没了血色,嘴唇泛着青灰,冷汗浸透的额发黏在惨白如纸的脸上,呼吸微弱得几乎不可闻。屋内静得可怕,唯有墙角铜漏滴水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在众人心上。
“邱道长呢?他跑哪儿去了?”路大彪突然暴喝,震得梁上积灰簌簌掉落,“天天神神叨叨撺掇大哥练邪功,这会儿怎么不见人了?!要不是听他鬼扯,大哥能躺这儿?等逮着他,我非得把他脑袋当西瓜崩了!”
潘猛喉结动了动,嘴唇翕动,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眉头紧锁,眼神中满是焦虑,不停地搓着手,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自打邱道长三个月前摇着羽扇踏月而来,大当家就像着了魔。后山那个终年阴冷的山洞,如今总飘着诡异的雾气,夜里还时不时传来金石相击之声和类似猛兽呼啸之声。
大哥练功归来时,眼神里常闪着疯狂的光,前一刻还在大笑,下一刻就能掀翻整桌酒菜,摔碎的瓷片扎进掌心都浑然不觉。
“二哥!”路大彪跟在潘猛身后,“你倒是放句话!难道就由着那牛鼻子?”
尉迟征神色冷峻,目光如炬,一把按住躁动的路大彪,沉声道:“二哥,大哥什么时候晕倒的?郎中来过了?”
“晕倒有一会儿了,听老三说你今天忙着接货,所以等你忙完了才把你叫来的。郎中来是来过了,可是郎中怀疑这更像是中邪,普通的草药怕是不管用。”潘猛声音低沉,充满了无奈和担忧。他望着昏迷的大哥,眼神中满是痛苦和自责,仿佛是自己的过错才导致了这一切。
尉迟征眼神中透着一丝锐利:“究竟怎么回事?”
潘猛深深地叹了口气,望着昏迷的大哥,缓缓说道:“大哥不是和邱道长练什么降龙阵嘛,每次大哥从山洞里出来,都像被抽干了精气,连站都站不稳,这个时候邱道长就会递上一只铜葫芦,大哥喝了后,确实就立马恢复了精神……”
话音未落,路大彪已拍案而起:“听听,听听,这不明摆着有诈!那葫芦里指不定装着什么毒药呢!老二,这些事你怎么不早说?”
“大哥自己也说了,都是正常现象,想要抓妖当然需要点儿非常手段,让我也不要大惊小怪的。”潘猛解释道。
“降龙阵到底是什么?”尉迟征皱眉,神色凝重,“大哥又是如何修炼的?”
潘猛摇摇头:“具体的细节我也不是很清楚。后山洞口布着阵,每次大哥独自进去,我们只能守在百丈之外。有次老三想偷偷靠近,刚踏入雾气,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了回来…”
路大彪听到突然提到自己有点儿尴尬起来,挠挠头,嘟囔道:“我不是不放心大哥嘛!
屋内再度陷入死寂,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份寂静,来人慌慌张张地冲进房间,大声喊道:“邱道长回来了!”
话音刚落,邱道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被怒气冲冲的众人五花大绑地押了进来。
他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不停地挣扎着,大声喊道:“你们这是干什么?放开我!放开我!”
“老三,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大哥还没醒,该怎么发落不也得等大哥醒了再说?”潘猛道。
“不合适?他谋害大哥就该被枪毙!”路大彪怒目圆睁,大声喝道,“邱甄玄,老实交代!”
邱道长一听要枪毙自己,吓了一头汗,声音也颤抖起来:“交代什么?大当家,这是怎么了?”他慌张的看了看床上昏迷的人。
“你还在这装疯卖傻!”路大彪指着邱道长的鼻子骂道,“邱甄玄,自从你来了之后,大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我们兄弟们都是有目共睹。你今天无论如何也要给我们老实交代,你来我们白虎山到底有什么企图?”
“当初可是大当家上我们灵君山找我下山的,我们是素不相识,我是看他诚心可鉴,才答应与他一同下山,助他一臂之力!”邱道长一边挣扎,一边大声辩解,“自从来到这白虎山后,我按大当家的交代,一直找寻乾坤铃,今天还带回来一个好消息。
“不想却出了这等变故,大当家,你怎么了?你再不醒来,我可就被人冤枉死了!”
邱道长捶胸痛哭:“难道我这军师也同诸葛亮般,出师未捷身先死。”
尉迟征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把他揪到了大哥的床前,冷冷说道:“我问你,当着大哥的面,你认识的说真话。你们练的那个什么降龙阵法对人的身体究竟有没有影响?”
“不管练任何功,身体都是会有消耗的,但是及时的休息和补养之后都是能够迅速恢复的。而且我们只白天练,晚上是不练的,大当家有充足的时间休息。”“邱道长赶紧说道,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慌乱。
“可是这两个月来,明明有好多晚上大哥都不再房内。”尉迟征紧盯着邱道长,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他啊,也许是寻龙心切,太想练成了!自己晚上又去练,所以积劳成疾。这个真不关我的事啊。”“邱道长急忙解释道,双手不停地摆动,仿佛这样就能摆脱嫌疑。
“你给大哥喝的东西是什么?”尉迟征又问。
“我们山门增长功力的特殊配方,都是些绝佳的中药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也知道我们道士是多少要学些医的,一点儿养生和医术不懂的道士,那能是个好道士吗?”“邱道长信誓旦旦地说道,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二哥,派人去把邱道长的铜葫芦和那些药方拿来。”尉迟征转头对潘猛说道,眼神坚定而不容置疑。
二当家立刻派人去取。
“邱道长,你再好好想想。如你所说,若是完全按照你的意思,大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那有没有可能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发生过?”“尉迟征目光如鹰,紧紧地盯着邱道长,试图从他的回答中找到一丝破绽。
邱道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绞尽脑汁:“我想想,我想想,对了,有天夜里我来此找大当家,他不在,我怀疑他在山洞练功,所以我又跑到了山洞,结果那里也没有人。第二天呀,他明显就精神不济,似乎是头疼的厉害,我还建议他一定要多休息呢!”
“哪一天?”
“前天,”邱道长确认了一下,“对,就是前天。”他的声音微微颤抖,眼神中充满了不安,仿佛隐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暮色如墨,浓稠的黑暗将山寨重重包裹,唯有几盏摇曳的油灯在风里明明灭灭,将房内的梁柱切割成斑驳陆离的阴影。
“他没在山洞,去了哪儿?”
“我哪能知道呢?”
“你怎么不再去找?”
邱道长后退半步,鞋跟磕在石阶上发出脆响: “我找了,我以为大当家有夜巡山寨的习惯,围着山寨转了一圈,三更天的山道,风刮得跟鬼哭狼嚎的,我连只山猫都没撞见。我还问了守夜的弟兄,也没有人碰见他。”
尉迟征突然逼近,手掌死死扣住道士的肩膀: “郎中说大哥是中了邪了,所以他才会半夜三更不睡觉到处乱跑,究竟是不是你搞的鬼?”话音未落,他腰间的弯刀已出鞘三寸。
“哎呦,我真是冤枉的!”邱道长吓得面如白纸,“你说什么大当家中邪了?让贫道看看,贫道自幼在灵君山修行,捉鬼驱邪还是有些手段的……”
话音戛然而止,一阵阴森森的穿堂风突然灌进厅内,吹得梁上的灯笼疯狂摇晃,将所有人的影子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模样。
“好!我不管你是不是冤枉的,一定把大哥给我治好,若是大哥不好,你必死无疑!”
邱道长俯下身,指尖在大当家腕间虚悬片刻,突然倒抽一口冷气。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声微弱的咳嗽,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震。
“大当家,你可算醒了,”邱道长突然扑到床边,枯瘦的双手紧紧攥住床幔,“你要是再不醒,我这条命也不要了!”他的哭嚎声在屋内回荡,泪水鼻涕糊了满脸,仿若全场最伤心的莫过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