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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我去过,去看过那个村庄。

      去的路很崎岖,很遥远,但我没有问路边人,我想自己走一走,会走错,但没关系;
      去的路我走过多次,每次去,都不用思考。
      第三次,我终于到了村中,村子不新不旧,普普通通;
      第三次,我终于走进了村中,看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我看村子里的老人,小孩,看他们的咿呀相处;我看古树,看房屋,看这里的梁瓦春秋;我看门里的世界,看窗里烟火,想看看,能不能找到她的痕迹;
      我看村子里的学校,看嬉戏打闹的兄弟姐妹,看载着孩子离开的妇女,看蹬着土车手护农具归来的老人,我想看看,这里的文化,怎样的文化,滋养浇灌了她。

      后来我又去过多次,她或在,或不在,我们都不曾遇见过。
      后来我又去过多次,都没能找到答案。

      去年七月中旬的一天,我因其他的事再次经过那里,于是就便再次进入了村庄,因岁月浮沉太重,万事变迁无常,离开时在路边久久注视黄昏中村庄的轮廓后,便下定决心此为决裂,再无瓜葛,牵绊,余情,路远山长,不再嗔痴谵恋。
      只是离开之时,我还不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景润不知道,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能出来,可是假期时光已经很快乐了,以后或封校或解封,都没什么关系。而且自己昨天已经和姐姐约好了,以后每周两次视频会议讨论家庭建设,这样就更能和爸爸妈妈拉近关系,想到这里,景润就抑制不住的小跳跑了起来。因为从目前来看,景润和父母的关系相比是最平淡的,和姐姐有很多共同话题,还有胖姐姐加持;和室友,朋友每天相互陪伴着,也不必担心。
      景润不知道,不知道未来还会有什么会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像现在一样顺利渡过,不知道会不会伤心难过,会不会放弃,会不会灰心...可她不知道的事,其实还有很多。

      假期结束第一天,景润没有让一切都急匆匆的压入轨道,徐徐而行没什么不好。
      上午就是诊断实验。之前假期和姐姐以及胖姐姐吃烤肉时随便在群里抽的签,就让景润荣幸成为了这次课的“大体老师”。
      可是学校还有核酸检测,时间还被排在实验课之前,就是说必须要在八点的诊断开始之前做完核酸。
      三个人六点二十起来排队,就已经百米开外了。
      “这些人不睡觉的吗,这么卷。”梦琳本来眼还没挣开,看到看不到的队尾后直接进入亢奋了。
      “护士都还没来,这就开始排了?有啥用呀”
      早晨的风还是有些刺骨的,三个人的睡衣在风中不住的煽动,三个人在睡衣里发抖。
      大约在七点四十五,才排完了长队,掐点进入实验室后,景润才反应过来自己啥也没准备。

      老师先课堂PPT演示,然后就请景润上前坐在查体床上开始实体演示。
      头颈部检查:
      第一步:测头围。老师手持软尺,一端抵住景润的眉心,一端绕至枕骨粗隆后绕回。景润头发本就细软,老师还刻意的全方位按压一边,以保证让每一根头发都紧贴头皮。景润几次无奈的闭上眼睛,想象着现在面前的一群人仿佛在看一颗光滑发亮的卤蛋,只能忍住做好表情管理。
      “55cm,啊。很正常,一般成年人的头尾都要超过53cm的。”
      终于到下一项,景润忽然就想到了之前看的一本书,一个女主被汉奸测量身体以攻破了自尊。当时还不理解,认为她和书里其他人的遭遇相比并不算惨烈,她也算心理防线比较强的一个,怎么就轻易的崩溃了呢。现在景润才明白,原来一个伟大的作家,真的可以对人性的把握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然后就是翻翻眼睑了(翻得景润止不住的翻起了白眼),用手电照照鼻腔看有没有鼻腔分泌物了(简直抓狂),尝试触诊甲状腺了(捏的人快背过气去)等等等等,不知多久,终于圆满结束。

      最后是小组互相练习,景润已经完全没了力气,只想找个地洞安静的躺一会,最好没一个人知道的那种。于是就任由文琪摆弄着,感觉自己才来这个世界,就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中午下课后,文琪拉着景润直奔食堂。早上景润只吃了一个冷香蕉,文琪索性没吃,所以虽然天气已经转暖了一些,但两个人还是瑟瑟发冷。
      景润点了一份经典鱼粉,文琪买了炒饼丝。拎回寝室缩在一起朵颐起来。
      “我真无语啊,老师还真的查口腔,我吃完香蕉还忘了刷牙了。”
      “嗯呢,还有鼻子,当时我都替你,唉,尴尬。”
      “哼哼哼哼...”景润一被提起这个,就把整个人埋进了小被单里,把脸捂的严严实实的,想着再也不见人了才好。

      下午没课,午睡过后,景润拎着帆布包出了寝室。
      她不是想立马去学习,来这里一月有余,景润渐渐意识到这里的大学并非自己想象的或者说以前在某个地方接受的大学教育。她去图书馆查过,她向往的,她接受的,应该称为“博雅教育”,即以纯正的学术教育为主旨,不念学为生计,学为技能,学为钱财,学为地位。以全方位高包容的知识无偿提供给每位学生,允许学生取长补短,鼓励学生质疑批判。景润体验她的学习生活一月以来,已感觉到了某种为了某个职业而方圆人情本体本心的疲惫不堪。她也隐隐感觉到,这或许和她的执念有部分关系,但一定,一定不全是。为了改变这精神处境,景润也有意的放慢生活节奏,放缓学习压力,为了让她,更好一点。
      金秋十月,回暖的午后一切都暖洋洋的,下午一点五十左右,学院里人烟少,人声静。
      景润爬上小山坡,来到最高处的观景亭。自然光是最美的风景,我们都不过是光下的过客。
      《江南禅寺》已经读完了,可关于禅意的找寻才刚刚开始。景润看到山腰的静潭通向东方的钟塔,看到身后的松柏错落有致,看到不远处草坪上躺着三两个男生嬉戏打闹,看这一动一静,远近相合之间,才是很多人来此世上,最应记住的光景。
      坛高依山建,祈黄作福天。
      松伫无风处,塔远泗水边。
      闲人三两聚,青泥碾红砖。
      盘峰于此案,三通济慈安。
      之后景润又去了图书馆,新馆的藏书也新添了许多,慢慢看,快快读,都是领略不完的。
      二楼医学总论,三楼经济管理,四楼,就到四楼,景润便没再继续上。这一层西侧都是讲心理的,东侧是诗词历史的天下。景润拿起一本讲隋前史的,没有太看懂,又拿起一本讲太极的,“太极生两仪...”把书放回的时候,却怎么也插不进去,景润绕过书架仔细一看,是书的一角卡进了另一本书的镂空包装封皮上。景润把书角折平,顺着书立滑了进去。即将要走时,又折了回来,打量了一下刚刚的一排书,把那本表面不光滑的书抽了出来。
      镂空的部分是一个“禅”字,书名及为此,只在旁边浅印着“白云常伴老僧闲”几个字。看了序后才知道,这是来自僧的诗词。但不是指单一的佛僧写的诗词,大部分,是和佛僧相交的,和佛寺有过缘分的各位诗人词家所做的与禅有关的篇章。
      这确实是真正的缘分来自不期而遇,此行目的,其实就是找到这种类型的书籍。但因为景润不想让所有的行为目的性过于强烈,才泛泛而游的,拿着这本书,景润感觉《江南禅寺》带来的新知与欲知,总不算结束了。

      接下来两天不凑巧,新南市气温骤降,学校也跟着停了两天的课。最后一晚的实验课九点半才结束,景润回来的路上吹了风,回寝室后又发现例假也赶了来,杂七杂八的是凑在一起,第二天醒来时就带了“讷讷”的鼻音,一上午的鼻涕擤也擤不完。
      “这天气可真不给面子,我才发现了风景不错的小树荫,还想着乘凉呢。现在好了,直接让人凉透了。”景润一边嘟嘟囔囔着打了喷嚏,一边急忙抽纸。
      “你可别一直出来去什么小树荫了,平时不是身体倍棒吗,这下真的有点吓人。”
      景润这两天一直出来,本来就有点小感冒,前两天还拍着胸脯说“我才没事呢,这点小事,都算不上病的,过两天自己就好了,不吃不吃,我可不吃药来对付它。”还热衷于到各处采风,晚饭什么的也都基本空着没吃,做完实验回来的那天晚上,直接低血糖晕倒了。不过还好当时梦琳和文琪都在,景润也是进了宿舍楼才撑不住的,在宿管阿姨的帮助下也没出什么大事。
      景润拱着暖乎乎的被子,头倚在小枕头上笑嘻嘻的说“诶呀对不起啦,下次不会这样了。谁知道我大姨妈来的这么准时嘛,唉,说到这,我不行了,还是有点贫血,快把你的枣仁派贡献出来给本小仙女尝尝,好吃的话就留牌子了。”
      “去你的吧,还贫呢,吃太胖下次驼不动你啦就。”梦琳捧着一杯水来递了过来。
      “嗯嗯不不,胖不胖的可不是小仙女值得思考的问题,我可还有很多重要的事去想去做呢。”景润接过水来,又说“要不麻烦可爱又善良的梦琳小仙女给我冲一杯山药粥吧,这样配着枣仁派吃,既不会太噎,也不会太淡,还可以综合一点小点心的甜。”景润冲梦琳眨着眼睛,做着求求的姿势。
      “好了,我看你真的好的差不多了。”

      屋外的风刮得树枝吱呀乱响,仿佛凌迟,仿佛刀绞。
      本来就不甚热闹的西校区变得更加安静了,街上没有一个人。忽然变冷的第一天,街上一般都不会有人,他们要先躲起来,透过窗子偷偷的观察外面的世界变化的尺度,想好相应的武装对策后再出来活动。
      下午景润依然裹在被窝里,小桌板上摆着洗好的楚楚中午送来的葡萄。她说葡萄增强免疫力,补充维生素,微量元素什么的,俩人又坐在床上聊了好一会。她了解到,其实只是她本来就爱吃葡萄罢了,不管怎么样,也是很暖心。送走楚楚后,景润看着窗外呼啸的风,又急急忙忙的缩回了被窝,因为昨晚睡得很早,现在一点也不困,看到帆布包里露出的一角,想着这也算一个翻书的好机会。
      “雨引苔侵壁,风驱叶拥阶。”是和今天一样的天气。
      “久留闲客话,宿请老僧斋。”是和自己相似的经历。
      “酒瓮新陈接,书签次第排。”这是诗人独有的意境,但和面前桌上的葡萄,多出的枣仁派,书架上参差错落的书相比,也是意同而景异罢了。
      “翛然自有处,摇落不伤怀。”不因景伤情,不触景生情,情本应由心生,心实应为己驱。
      景润又翻了几篇,有懂得,有不懂的。懂得是此时懂了,不懂的也不算时时不懂,不必纠结,这是读禅书最好的地方,且也得算一叶禅心的映现。

      第二天虽不似昨天那么凛冽,但温度也不算高,感冒流鼻涕咳嗽都还算好的,可昨天半夜两点多景润忽然胃疼,熬到早上五点勉强起床,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就被接走了。
      上午去看了医院,开了点药让回家静养。
      因为干呕胃不舒服,景润早饭午饭都没吃,又因为贫血低血糖,现在时没一点力气也没有了。趴在副驾驶的门窗上看到路边有一家点心店,不由得嘟囔着
      “好饿啊,想吃小蛋糕。”
      姐姐看了一眼景润,说,
      “你现在不能吃油腻的东西。我现在送你回学校,咱们去吃火锅好不好。”
      “火锅?可以吃火锅吗?”
      “放心,我问过医生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一会,两人就到了。是一家滋补汤火锅店,姐姐点了不辣的锅和两份牛肉,又点了山药,青菜,红薯,鸭血等等。
      “这家的汤底清淡,我点的也基本上全是素菜,医生说了,可以这样吃。”
      “嗯嗯好的好的,太好了,我真的快饿死了。”景润拿着筷尾抵在脸颊旁,感觉自己快要哭出来了,现在看着姐姐仿佛有光照出一般。
      “姐姐,你就是仙女,是最好的姐姐,最美的姐姐。”
      “行了,就会说漂亮话。”这时热气腾腾的底锅和一部分菜一起上来了,姐姐就一边摆盘夹菜一边调酱。
      “知道你肯定饿坏了,但嘴里又没什么滋味,快吃吧,这个现在最合适你这个小病秧子了。”
      “嗯嗯,好吃好吃。”
      景润感觉一点一点从指尖流走的力气现在渐渐又聚回了掌心。

      第二天配着药和景润的“老干部”调养模式,胃痛已经完全好转,大病初愈后就是神清气爽,上午的课也都很顺利,中午吃了一点米配着多多的青菜和暖汤,午睡的也很香。
      下午三点半左右,景润在复习药理中,手机响了起来。是姐姐。
      “怎么样呀,好点没。”
      “好了好了,我真的完全好了,现在就是无与伦比的舒服。”
      “那就好,你现在没课吧?”
      “没有啊,一会儿去小凉亭开个会而已。”
      “开会,开什么会?中途可以溜吗?”
      “就是一个小班会,可以啊,怎么啦?你又来了吗。”
      “没有没有,就是给你买了一个小蛋糕,应该十五分钟左右就到了,一会记得拿。”

      姐姐连她昨天的一句话都记得,一句自己都忘记的话,一句随口一说的话。
      或许人世间的爱有很多种,可真正拥有其中一种两种就应该足够拂一生风雪,暖一世霜寒。景润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走,何事不可回家藏?何事不可就此渡?

      “姐姐,这周末我回家去好不好,我回去看看你们。”
      “好”

      星期五,有一天的遗传学实验,因为早上起晚了,景润和文琪拎着白大褂就直接去南校区实验室了。根本没看此次的实验内容,也因此让下午的两人很崩溃。
      上午理论课十二点半才结束,中午匆匆吃个午饭就要赶回去继续上课。因为早上没吃东西,一下课两个人就如狼似虎的奔上食堂点饭。景润吃的是一家之前就很喜欢的店,点的藤椒鱼粉;文琪和景润的口味一直都不太相同,能吃辣,口味也比较重,点的也是一份之前常吃的东北熏肉拌饭。
      景润一边吃一边擦鼻涕,藤椒味不算重,但也已经逼近景润极限了。文琪却加了两次辣椒才勉强让她的饭达到自己满意的水平,还说这么长时间没吃,他家的味变淡了。景润看着文琪,有点担忧地说到
      “你忘了之前你的血压多高啦?就少吃一点太重口的吧。”
      “这是家族遗传问题,我妈的血压就比一般水平要高。”
      “对呀,有遗传问题才更应该多多注意啊。”
      “可真的可没味儿啊,我,咋说呢,之前也试过吃的清淡点,但那是真不行,太没味了,就,直接不想吃了,就是,没有吃饭的乐趣。”
      景润一脸无奈盯着挖着饭配着浓酱吃的文琪。
      “中吧,算了,快吃算了,快没时间了也。”
      下午分组实验,这次是要求两人一组。景润她们就把时昕派给了另一个男生,让他俩一组。
      时昕是一个经常和她俩一组的小学弟,平时都是景润她们做啥他就跟着做啥,自己不爱想那么多,也不担事。
      这次的实验又是杀小白鼠,但要取骨髓配组织液培养观察。
      完蛋了,两个人谁也没带手套,班里的其他人也只是都带了自己的。最后借到了一只手套,景润让给文琪了,因为最近在看禅书,也因为虽然景润之前是杀过多次小白鼠,但现在的她却一次也没有。所以心理上的障碍还没有过去,并不想动手。
      第一步扯断脊髓,剪开尸体,分离出双腿,再剃掉肌肉组织,暴露股骨,剪掉两端股骨头,冲洗骨髓腔得到骨髓,配成培养液。
      只用剪刀和镊子剪尸体还好说,但剃肌肉就太难了。景润全程协助,并没有真的碰到小鼠,文琪也发现了今天的搭档不是很想动手,之前是景润也做的比较多一点,所以就主动担起了主刀任务,可以让景润休息休息。
      因为只有一只手套,文琪开始也不愿直接碰上小鼠。可重复分离了几次肌肉都达不到效果,实在让人很心急,于是心一狠,就下手撕了起来。血管,神经,肌肉统统都撕掉。可文琪的第一次下手,力气大了些,导致骨头折断就此报废。好在景润还在小心的用镊子分离另一条腿,两个人就一起小心谨慎的对付起了这份plan B。
      基本就是景润说一步,文琪进一步,每进一步,两人都要达成一致,剪那里,撕那里,都要一步步来。终于一根股骨就这样完美的暴露出来了,也终于可以继续往下推行,而不用再碰那只肠管四溢的死小白鼠,文琪她们俩处死的小白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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