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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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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信我？”
“所见如此。”
“你真的要杀我吗？”
“重言。”止戈轻俯下身，漆黑的眸朝着眼前面容白皙的重言直直望过来，眼底爬上一丝挣扎，但很快又归于沉寂，“欺人挖心的惑人妖物该杀。”
“我没有骗你。明明是他......”
噗呲！解释的话语被心口传来的剧痛打断。双瞳赤红的重言盯着贯穿自己胸口的囚心锁，一条鹅黄色飘带还系在锁链之上，随风轻扬。
重言仰天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叫，尖锐刺耳的鸣声扰人心神。刹那间，重言细长白皙的指尖伸出无数鲜亮赤红的触须，从囚心锁孔隙穿过，缠绕在止戈的脖颈之上。
“这是妖怪啊！”“世上竟真的有妖。”“阁主小心！”
无望台上的仙山众人望着重言妖异的模样皆大惊失色，完全没想到无尘阁阁主止戈唯一的徒弟竟是一个会挖人诛心的妖物。
“止戈，休得听这妖物胡言乱语，快些杀了她，绝不能让她为祸人间。”无望台前站在止戈身后，捂着鲜血淋漓的胸口，被众人扶起的会天门门主闻人羽冲着止戈急切喊道。
众人回过神来后怕，若不是会天门门主及时察觉到了重言的异常，与妖物拼杀，他们还不知道要被妖物蒙骗，甚至死于非命。
那边话音刚落，止戈就利落地将囚心锁从重言体内拔出，囚心锁绕在止戈身后，赤红鲜血喷在他冷冽平静色脸和衣摆上，现出一副怪诞寒意，如同修罗降世。
他将囚心锁收回体内，无视脖颈处的红色触须，反而走向重言，眉目间尽是冰冷：“你想挖我的心吗？”明明尽是轻柔，但重言却觉得如冰刺骨。
但重言性情温和，从不因他人的冷言冷语生气，尤其是与她朝夕相伴的止戈。她想说不是，，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重言看着诡异变形的双手，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这样事实面前，一切的解释竟是那么苍白无力。
重言血色尽失的脸渐渐苍白，先是死死盯着他身后的人，接着视线一转，撇着嘴委屈道：“你要杀我，我不喜欢你了。”
我不喜欢你了，我不喜欢你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竟如同魔咒环绕在止戈心中，以雷霆之势冲击他的识海，如严霜过境，寸土不生。止戈面上不显，但他的道心摇摇欲坠。
但因痛感而表情狰狞的重言，还是冲着止戈甜甜一笑，像平常一样对着止戈伸出双手，尽管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手了，颤着牙尖艰难说道：“你...你，抱抱我好吗？我有点痛。”
止戈依旧面无表情地盯着重言，似乎想要从那双赤红色的眼睛中得到什么。但那眼中看不到对止戈的恨意，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依恋。
止戈心底却无端泛出一抹恐慌，但更多的是茫然。
止戈不着痕迹地错开与重言对视的眼睛。但没人看见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指节青筋暴起，微微颤抖。
止戈脖子上缠绕的触须掉落，终于，众人口中的妖物就这样被他杀了。
止戈是除了会天门门主外最强之人，实力已至臻境，离那传言中的飞升成神也只剩一步之遥。更何况囚心锁乃上古神器，镇压伏魔之效绝非空言。
“太好了，阁主将妖物除了，真是厉害。”“对啊，谁能想到人畜无害的重言回会是妖啊！”“我就说正常人怎么会长着一双红色眼睛。”“阁主真厉害，在阁主面前，那妖物毫无反抗之力......”
看着倒在无望台上双目紧闭恢复人形的重言，赤红色的鲜血将整座无望台尽染。想到刚才毫不费力用囚心锁穿过重言心口时，重言难以置信的眼神，止戈整个人就像被冻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冻结了。识海中有什么骤然崩塌，心里陡然空了一片，头痛炸裂，一股巨大的悲怆涌上他发烫的心口。
止戈口吐鲜血单膝跪在无望台上，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微微颤抖。
众人不明白他们眼中战力无双强大的无尘阁阁主止戈为何会突然间变得如此狼狈，纷纷惊慌失措地准备冲上无望台。
但止戈阁主却双膝跪地迅速转向身后，然后缓缓向前爬行，伸出双臂，将早已死去的全身冰冷重言紧紧地抱在了怀中。但怀中人已经不能像从前那样，拿头噌他的肩膀，用盛满笑意的眼睛喊他止戈了。
此时，止戈回想重言那粲然一笑，他摇摇欲坠的道心已破。
暖白玉砌成的无望台被赤红色的鲜血染尽，但身着玄衣的止戈却完美融入，虽然看不见他的表情，但他微颤的臂膀让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似巨浪翻涌的不平心绪。
众人都明白，人心都是肉长的，毕竟是自己从小亲手养了八年的徒弟，就算是个妖物，那到底也还是有感情的。这下可好，本来无尘阁就只有两个人，现在徒弟死了，又剩阁主一人形影相吊，无尘阁阁主止戈这天煞孤星的传言怕是要坐实了。
众人还未来得及慰问，一时间，天空如同被黑墨笼罩，风声大作，如鬼哭狼嚎。所有人都被天地异象吸引。等他们回过神来，却发现会天门门主已经重伤晕倒，而无望台上的两人也消失不见。
妖物现于世间之事骇人听闻，为维护世间秩序，仙山众人将妖物之事用修炼禁术走火入魔的说法掩盖真相，无望台就此封锁，避免造成恐慌。从此人间百姓再无机会来此仙家圣地，无望台果真令人无望。
这一年，无下人皆知，无尘阁弟子重言因修炼禁术导致走火入魔，大闹无望台，重伤天下第一仙门会天门门主闻人羽。无尘阁阁主止戈为阻止重言为祸人间，将朝夕相伴八年的徒弟斩杀于无望台。
无尘阁阁主止戈大义灭亲，为世人传颂。
二十年后，万游院内出现了一件震惊整座云隐仙山的大事，连山下百姓也对此津津乐道。
听说一年前，盛京城首富之子方云宣偶遇下山历练的千颜院弟子余小小，对其一见倾心，百般追求，对着人说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人家姑娘当了真，最终方家少爷赢得美人心。
谁知方家却为方少爷寻到了一门官家亲事，于是方少爷就作了陈世美，抛弃人家姑娘转头回家成婚。
但余小小性情刚烈，绝非忍气吞声之人。她单枪匹马挑了人家婚宴之后，就要拉着新郎方云宣一同殉情。但方云宣身上带着会天门门主赠予的护戒，幸免于难，余小小却被自己的真气所伤。
命悬一线之际，被赶来的千颜院弟子，带回仙门医治，至今生死未卜。
百姓唏嘘不已。人间风流公子与仙家美真人的爱情纠葛，成为了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京中谁人不知，方云宣，京中富甲一方的方家少爷，走到哪里，哪里就是销金窟。有名的风流公子，典型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从不在同一个女人身上浪费时间的人突然要成婚，众人还以为会是什么浪子回头的戏码，谁知是场玉石俱焚的闹剧。
在众人看来，方家少爷除了受了点惊吓，万事大吉，就是可怜了人家千颜院的好姑娘。好好在修门修炼，刚下山历练，一朝不慎，就碰到了这样口腹蜜剑的风流公子，痴心错付，落得个一身修为尽毁，生死未卜的下场。
受到惊吓的方家少爷被方老爷子抽了一顿后，拖着肿胀充血的屁股正跪在祠堂中面壁思过。方云宣手里握着他爹为他专门向会天门门主求的护戒，只觉得庆幸。他倒没有觉得是自己辜负了余小小，想着本来大家好聚好散，她偏要强求，还拉着自己殉情，后悔和这个不可理喻的女人相识，完全没有想到自己当初是如何对余小小发百般纠缠。
方大少爷想到婚宴上发生的事情，还心有余悸，扶着腰忙对祖宗牌位多磕了几个响头，以求祖宗保佑，却又在动作间扯动伤口，弓着身子痛苦地哼哼直叫。
倏然，一阵幽转清亮的铃铛声从方云宣背后穿来，他骤然直起身子，黑目间一丝白光闪过，倒了下去。心疼儿子的方夫人没忍住去了祠堂，才发现自家儿子已瘫倒在地，脸不知被何人打成了猪头。
一时间，方夫人惊声尖叫，方家乱做了一团。
千颜院中，一处漂亮的厢房里人来人往，若仔细观察，无一例外全都是女弟子。
众多风格迥异的美女围绕在房中的床内一人，言语中充满了对床上之人的担忧。很显然，这就是那个要自泄真气，拉着方云宣为爱痴狂共赴黄泉的千颜院弟子余小小。
“太好了，师妹得救了。”“真是太乱来了，不管怎么说就为了一个男人......”“别瞎说，师妹听见怕是要更伤心了。”
但躺在床上的重言表示已经听见了，就是听不太明白。她的意识虽然清醒，但沉重疲惫的身体却不受控制，无法睁开双眼。
重言不禁想到：他们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师妹？止戈什么时候又收了一个徒弟？
重言感觉自己身体无法动弹，真气四处流窜，连呼吸都疼痛难忍，生命力也随之飘散，全身筋骨好似被烈火灼烧过一般，痛感越发明显。
“好了，气穴已封，没有大碍了，但外泄真气过多，可能要过一会才能醒过来，但她以后得修炼可能会受到影响。”
这是哪里？
我不是死了吗？
为什么我还能听到有人说话？
怎么会这么疼？难道我还没死透吗？重言有些不明所以。
大约一刻钟后，她的真气不再四溢，身体灼热撕裂的痛感不再强烈，一道白光闪过，几番挣扎，重言才艰难转醒。
冰蓝色的床幔置于头顶，窗外微风浮动，将轻纱带起，发丝浮在耳边带来不易察觉的痒意。然后弓着身子，右手反手撑在床上试图起身的重言，被一群快步走来容颜靓丽的漂亮姐姐按回了床上，极尽温柔：“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还痛不痛？”
面对所有人的狂翻轰炸，全身无力的重言根本张不开嘴，实在是有心无力，只好挺尸在床，放弃挣扎，转头睁着晶亮的眼眸，近距离欣赏漂亮姐姐。
虽然一群漂亮的姐姐绕着她叽叽喳喳，说的话也让人云里雾里，但也不妨碍重言对她们的喜欢。
说起来可能有些矫情，她最喜爱容颜姣好的人，只觉一见就心生欢喜。可她也不讨厌相貌普通的人，只是相较而言，美丽的事物总是更吸引人。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站在床头最前面的漂亮姐姐抬起右手，手掌朝着重言输送一股灵力，四肢百骸的痛感渐渐消失，呼吸终于畅通，苍白的面色逐渐红润，身体沉重感一扫而空。
重言刚想开口说话，就听这漂亮姐姐又开始滔滔不绝："小小，今后万不能如此冲动了。虽然你的修为有所损耗，但你年龄还小，还能重头再来。我知你涉世未深，才被不怀好意之人蒙骗，此刻心中定然有许多苦楚，我们都明白。但世间大道万千，哪一样不比那个人间败类要好，你又何苦拘泥于情爱。至于那个方云宣，你放心，虽然仙界禁止伤害凡人，但你是我们的师妹，师姐们都会为你讨个说法。只是你一定要振作起来，这不是你的错，大家都不会怪你的......”
重言刚醒的脑子还有点昏沉，她并不认识什么方云宣，心里只想着：我不叫小小，我是重言。为什么叫我师妹？这位师姐你哪来的？
虽然张开了嘴巴，但她根本插不上嘴。只觉得“漂亮师姐”的唇舌和山下经常给她做婆婆饼的婆婆不相上下。
止戈带着重言下山，都会到婆婆那里给她买很多饼，婆婆每次都会给她讲一些山下最近发生的趣事，描述地绘声绘色，连气都不带喘一下，听得重言好生佩服。
按理说仙家弟子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要开始辟谷，但止戈好像从来不曾让重言修习辟谷之术，反而时隔半个月都会带她下山逛逛。
重言砸吧了两下嘴，嗯，有点想婆婆做的大饼了。
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风铃声，有个人瞬间闪身到了床前。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连刚才那个滔滔不绝的漂亮师姐都不说话了，所有人站了起来，对着来人恭恭敬敬：“大师姐。”
她们口中的大师姐身形高挑，一身白色素纱更显气质，清眸流转，肌肤胜雪，只是眉间微蹙，显得拒人千里，应该就是大家经常说的冰美人。
“她怎么样？”
冰美人的声音可真好听啊！
“小小已无大碍，只是修为有损，怕是要从头开始了。”漂亮师姐有些懊恼。
“人无事便好。”冰美人与众人点过头后就转身出走，衣袂飘飘，似真仙人。
但重言却没了欣赏的意思，错愕地瞪大眼睛盯着冰美人腰间的精美风铃。
无数雕刻着精美花纹的纯白玉制成的小风铃，通过一根细长的银链相连，阳光照在上面，还泛着淡蓝色的光芒，色泽宛如冰雪。
重言不会认错，这分明就是仙器解风铃，能控人心神，世间独一无二，是云隐山千颜院独有。
重言心中有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测，她从床上挣扎起身，来回环顾四周后，带着难以置信的目光，扭头向漂亮师姐小心翼翼地问道：“这是哪？”
“千颜院啊！”
“那我是谁？”
“还能是谁，余小小......”
漂亮师姐的说话声戛然而止，眼底闪过难以掩饰的恐慌，先是拉起重言的一只手把脉，又摸摸她的头，嘴角发颤：“师妹，你还记得我们是谁吗？”
一刻钟后，重言才从解风铃的出现和身边人的零星半语中得知了一个事实。她不但没死，还意外变成了殉情未成的千颜院弟子余小小。
更无人知道，死的是余小小，醒的却是二十年前被止戈一锁捅死在无望台的妖物重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