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一只恶鬼》金流云

47、第 47 章

　　不周山的十月是五彩缤纷的。

　　姜烟在第一次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就期待过它的秋季。

　　一号上午十点，江源违背了一早上就来接她的约定，穿着一身正装姗姗来迟。

　　室友们都已经走了，宿舍很安静。

　　“走吧。”他从她的手里接过行李箱，眉目间带着不知哪里带过来的公事公办的态度，伸出来的手却依旧是温热的。

　　两人直接闪现到了房间里。

　　今天的阳光很好，不同于夏季烈日带来的炎热，秋季的阳光是金黄色的，晃眼却让人体感舒适。

　　它们从阳台洒进房间，莫名让人心生喜悦。

　　姜烟将行李箱放好，朝着阳台的地方走去。

　　一个缤纷的世界映入眼帘。

　　金光洒下，满山的火红，金黄，翠绿蔓延而上，直到山顶。它们带着夏季的火热和秋季的飒爽，姜烟心头的喜爱如地下喷泉，喷薄而出。

　　她莫名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那些美丽的叶片好像挥舞着爪子，争先恐后地对她说——久违了。

　　“姜烟小姐，你来啦！”楼下，李大山在花园旁边举着花洒，满面笑容地对着楼上说话。

　　“早上好，大山爷爷。”姜烟也对着楼下打招呼。

　　江源的身影出现在隔壁阳台，他换了一身舒适居家的衣服，好像还洗了个澡，额头前耷拉下来的碎发隐去平日的锋芒，整个人显得温柔起来。

　　“你今天还要出去吗？”姜烟转头问他。

　　“不出去。”江源答道，想到什么，他认真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要出去？去哪里？我送你？”

　　姜烟隔着半人高的花台对着他摇摇头。

　　真的，对着她，江源变得越来越温柔了，甚至称的上乖顺。她已经许多次说话时不敢看他深邃的眼睛。

　　她早己经沉溺在其中，如今还微弱地挣扎着想出来。

　　江源喜欢她，或者说喜欢姜公主，是他自己承认过的，也是她分分秒秒看得出来的东西。他呢？他看得出来我喜欢他吗？

　　“没有，这几天本来是有计划，准备回家两天，然后去学校楼栋管理处做几天兼职的。现在这样，我已经完全闲下来了。”姜烟叹息般解释道。

　　“兼职？”江源皱眉，这姜烟倒是没有跟他说过。他接着道：“我说过，钱你不必担心。”

　　姜烟正想开口拒绝。

　　她不是一个自命清高的人，真的很困难的时候，或者大学毕业后，那蔡思秦还是他要给与帮助，她都会接受的。

　　毕竟，只有自己变得更好，才能给担心自己帮助自己的人更大的感谢和回报。

　　只是还可以挣扎的时候，至少现在，她还不想接受他理所当然的给与。

　　如果真的喜欢，她希望感受到那份喜欢的深刻和缓慢。如果真的喜欢，她希望她初始的喜欢完全纯粹。

　　一切，都是她希望的。

　　姜烟还没来的及再次拒绝他的这句话，却听见江源说出了不同以往的论调。

　　“你也不要有负担，毕竟这些钱追根究底来说还是你的。”

　　姜烟懵了：“哈？我的？”

　　她脑子疑惑起来，为什么是她的？难不成？

　　想起自己出生在垃圾桶的悲惨名运，姜烟双手捂住嘴巴震惊道：“难道我是李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被抛弃的那种？”

　　江源：“......”

　　她这辈子缺的不是一缕魂魄，而是一根筋吧！

　　他看着疑惑的她无奈解释道：“不是，李家祖辈经商的初始资金其实是你的。”

　　李大山在楼下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此刻也震惊了：“姜小姐，原来你前世是姜公主吗？！”

　　不是吧，姜烟一直以为李大山知道来着，搞了半天他也不知道啊！

　　她看着楼下仰头的李大山：“昂，是的。大山爷爷以前不知道？还有，这初始资金是怎么回事？”

　　原来，李大山魂魄重归人间后比自己的儿子这些活得久多了，那时候，姜国早已灭亡，他已经是赵国人。

　　一家老小依旧苦巴巴地过着日子。

　　重新遇见江源后，李大山觉得这位和自己一起经历锁魂的大佬很亲切，虽然好像脑袋出现了点问题，但是李大山还是跟家里人说了一声后，跟着江源四处游历起来。

　　他们经常会莫名回不周山一趟。

　　江源喜欢站在山上的一片废墟和山顶上吹冷风。李大山满山游历，结识了自己的土包朋友。

　　后来准备定居的时候，李大山陪着江源选址建房子，彼时姬长焰也跟在身边。

　　当仁不让的就是那片废墟啦。

　　天都要黑了，李大山站在废墟上看着山上，他对着逐渐昏暗的天叹气，然后抚着长长的胡须。不敢直视地对着身边的两位大佬语重心长的嘟囔。

　　“大人啊，既然要定居，那我们就是要在人间安定下来了。可是建房子跟咱们平常风餐露宿不一样，要很多钱财的。等属下去跟我那些不成器的子孙辛苦几年，才能为大人建造宅子。”

　　姬长焰拿着把折扇装翩翩公子，大半夜的站在废墟上呼啦啦的扇风，听见李大山的话以后他异常惊讶：“我说江源，你这么多年在人间混的也太差了吧！”

　　那时失忆又失眠的恶鬼脾气不太好，听见这话以后冷了脸色，抄手就把阎君手里的扇子夺过来，自己呼啦啦的扇。

　　他扇了俩下，无端端皱紧了眉头，然后啪的一下收了扇子，直指着废墟的某处，简短开口道：“那里，有钱！”

　　李大山和姬长焰看向空空如也的废墟：“哪里？”

　　“那里，地下。”

　　本来江源可以用术法掘出来的，偏偏他没有动手，甚至说了话以后又去山上吹冷风了。李大山对他家大人的话深信不疑。

　　大人说那里有钱，那就是有钱！

　　他带着自己的一个曾了不知多少代的孙子挖了两天，结果真的有钱啊！好多好多钱！金银珠宝闪瞎了李大山的眼！

　　姜烟站在阳台上满脸恍惚的听完了李大山的话。

　　这挖到宝的故事太玄幻了。

　　江源站在阳台的另一边慢悠悠地跟在李大山话语后面解释：“我当时指的地方其实是殿下以前的库房，所以，钱都是你的。”

　　他也是前不久恢复记忆了才记起来的，以前，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常年守护着不周山，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个地方有钱。

　　“哇，我以前这么富有啊！”姜烟说着我，但语气却事不关己。

　　她可太羡慕了！

　　是的，虽然李大山和江源这样说了，她还是不觉得李家的钱是自己的。按江源这个说法，谁往上数没个有钱的老祖宗，没个王公贵族呢！大家都是有钱人了。

　　相比之下，她真的好羡慕可以挖到宝藏的李大山啊！

　　李大山接受到姜烟小姐羡慕的眼神，那是倍感压力。

　　江源在一边补充：“所以，你不要有负担。”

　　姜烟收回望着下方灼灼地眼神，哭笑不得道：“算了，我还是有点负担吧。”

　　江源见她执意拒绝的样子，抿了抿唇，他向来不善于反驳她的意见，只是还是忍不住不开心于她的拒绝。

　　两个人的对话结束了，李大山也拿着花洒走了，估摸着是去做午饭。

　　中间的花台不高，却隔开了两个人，姜烟继续站在阳台边看美丽的枫林，她余光不停地往右边看，他微微低头，视线停在尽头的那颗大枫树上。

　　好安静啊，分明是抬眼可见彼此的范围，中间的花台却显得碍事起来。

　　姜烟跟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园子尽头的树。

　　恍惚间，身边站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花台另一边的人不在了。

　　她诧异地歪头看江源，江源面色如常，一本正经的把她的头转回去：“看我干什么，看它们。”

　　她灿烂的笑容陡然绽放出来。

　　尽头处那颗缤纷的枫树叶子片片染上粉红，无一幸免。

　　.

　　听了李大山的话，姜烟吃完午饭以后爬到山顶吹风了。

　　俯瞰着整个南明，她的发丝被不知哪个地方吹来的风肆意裹挟飞舞。

　　心中分明溢满了欢喜，却又好像越发的空洞。

　　她在山顶坐了一会儿，又沿着上次的路下去。

　　台阶层层向下，上面已经铺了些许的落叶，它们丢失了鲜嫩的水分，变得脆弱干枯，脚踩上去，伴随着碾压破碎的声响。

　　眼前飘飘忽忽，秋季的不周山，每时每刻都伴随着树叶的凋零。

　　明明那么美，却让人觉得那么的寂寥。

　　姜烟站在上次断落横枝的地方，微微抬头往上看，她伸出手，一片红的像火的叶子飘然落在她的掌心，肆无忌惮的表示着对方的热烈。

　　姜烟忍俊不禁地笑，她觉得应该不是错觉吧，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总是见缝插针地调皮。

　　事实证明，不是错觉。

　　手上的叶片变成了小人，突然站起来在掌心欢快地跳跃旋转。

　　姜烟怔愣了一下，抬眼往山下看去。

　　秋天到底是有些冷了，他穿着件薄外套，眉目清冷地站在几米远外的台阶下方。

　　江源刚才看着她伸手，看着她微笑，看着她发愣。

　　她那么美好，没有生病，没有消瘦，没有满脸的黄沙，那些压抑了许久的东西蠢蠢欲动，在他心中搅动翻腾。

　　江源停在台阶上，没有往上走，他克制着，克制此刻自己想要将她拘在身旁的想法。

　　姜烟却握住了自己手腕上的镯子。

　　江源听见心底传来她的声音：你来找我吗？刚刚是不是你的小人呀，真可爱！

　　等他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她的身边了。

　　眼前的冲击突如其来，人到身边的时候，她捏着叶子，仰头看他的眼睛，脑海空白了一瞬。

　　她喜欢他呀，很喜欢。

　　姜烟突然心生委屈，难过的对着他先开口道：“江源，你真的很过分。”

　　江源无措起来，难得结巴着道：“我？我怎么了？我是做错了什么吗？”

　　他这样，她更难过了，姜烟甚至想哭，然后憋不住的开口道：“你不要这样说话！”

　　她已经越来越理所当然的享受他的温柔和付出，甚至有时候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比如这次不回桃李县，她下意识就来了这边。

　　江源沉默了。

　　姜烟实在是个憋不住话的人，她喜欢解决问题，即使她告诉自己，那些喜欢要慢慢观察，那些冲动要稍稍压抑。

　　但是这好像跟以往任何的问题都不同，她已经压抑不住了。

　　她小声开口：“江源，你以前是仆人，现在还当自己是仆人吗？那我如果以后结婚生子，你还会这样对我吗？或许我未来的丈夫并不喜欢我身边有其它的男的呢。”

　　姜烟观察着他的神情，她想要决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更勇敢。

　　江源的头低了下来，他好像若无其事，可是紧握的双拳和沉重的呼吸出卖了他，他半响没有说话。

　　姜烟的心松开了一些。

　　然后听见他头也不抬的开口，嗓音带着压抑的沙哑，他说：“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吗？”

　　天色好像阴沉了下来，她抬头看去，原是满山的叶子染上了深沉的幽蓝。

　　她却如释负重地笑了起来。

　　上次伤了洪天志从桃李县回来后，李大山曾今告诉她这样的变化代表什么。

　　他喜欢的是姜公主，还是现在的她？不清楚，但是至少此刻，这忧郁的蓝是被她方才那句话染透的。

　　她回他：“是啊，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的头更不敢抬了，怕她看见自己毁灭的眼神。他不该这样的，他应该保护她的一切。可是，有些应和的话卡在喉咙里说不出口。

　　原来，他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忠诚”啊。原来，他一直忽视着自己的私心。

　　姜烟无奈，她也真的没有那么能憋。

　　“江源，你真的很过分，你总是勾引我，我喜欢的，是你呀。你真的看不出来吗？”她还是说出口了。

　　江源猛地抬起头，嘴巴微张着却说不出话。

　　她喜欢我，她喜欢我！

　　令众鬼闻风丧胆的恶鬼大人脸憋得通红，怔怔然说不出话。

　　山间的粉红开始在他们的头顶像四面八方蔓延。

　　姜烟抬头看，知道了他的回答。

　　但是她有点生气：“你真的就这样一句话都不说吗？这样我会很生气的。”

　　江源慌乱了，终于暗哑着开口：“我，我喜欢你的。”

　　那些秘密原来不是秘密，千年的时光虽然失去了记忆，但重新记起的时候爱意依旧累积了千年。

　　然后遇见全新的她，枯死的树枝不断焕发新鲜的枝桠，爱意如久违开闸的洪水，在此刻放开，倾泄而下。

　　话堆积许多，他不知如何表达。

　　姜烟笑了起来，她指了指二人的头顶：“我知道”

　　秋风满山吹来，秋叶细簌作响，落叶如落雨，在两人的头顶倾洒而下。

　　他们的视线偶尔被隔断，但隔不断二人相视着经久不息的笑意。

　　江源觉得自己或许也该勇敢一点的，时间向前，他也不应该太拘泥于过去。

　　下一秒，姜烟撞上一个宽大的胸膛，头顶感受着他兴奋而急促的呼吸。

　　后知后觉，一些羞涩涌上心头。

　　其实不必妄自菲薄，他喜欢过去那个自己，记不得便罢了。但现在，她应该有信心创造属于和他的新的回忆。

　　而且，这个傻鬼从前一看就是暗恋，这才是他第一次的恋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