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一只恶鬼》金流云

20、第 20 章

　　姜烟今天心情非常好，以至于下午四点上班跟打了鸡血似的，势必用最灿烂的微笑服务每一个客人。

　　杨丽看的啧啧称奇：“你说你，一天天上班还这么开心。”

　　姜烟回头：“嘿嘿。”

　　杨丽：“......”得，上班上傻了一个。

　　两个人忙过傍晚那一阵，天色已经黑透了。

　　姜烟站在收银台后面玩手机，她在跟蔡思秦聊天。

　　对方今天被李灿叫去还债。

　　蔡鸟先飞：卧槽，烟烟你是不知道，李灿可太牛逼了，逛了一天，我都累了，他竟然还精神抖擞！

　　狼烟：那感情好啊，你不有伴儿了吗？

　　蔡鸟先飞：可是他花的都是我的钱啊！[崩溃]

　　狼烟：......

　　狼烟：那你以后还是乖乖宅在家里吧。

　　这陪玩太贵了，请不起！

　　蔡鸟先飞：[泪流满面]
　　-你的建议已经太晚了，我又欠了他一顿饭。
　　-[哇的一声哭出来]

　　狼烟；不是吧，蔡鸟，你去赌博呢？越欠越多？

　　蔡鸟先飞；你知道的，我蔡思秦，从小到大，没什么别的本领，就是倒霉。

　　狼烟：所以？

　　蔡鸟先飞：“我今天摔跤，他又当了我的垫背......”

　　姜烟长出一口气，想了想二人拎着购物袋摔得四仰八叉的画面。

　　她手指飞速敲击。

　　狼烟：唉，你这样的行为太多，烟烟我啊，已经无力吐槽了。

　　蔡鸟先飞：烟烟，你说我是不是小脑发育不完全？要不哪天你陪我去医院检查一下？

　　狼烟：......
　　-你爸妈，小时候不是带你去看过了？

　　蔡鸟先飞：也是。
　　-[呜呜][更伤心了]
　　-谁知道保洁阿姨那里的水没拖干净啊！我就是单纯倒霉！

　　狼烟；宝贝，其实，你有没有想过，李灿他更倒霉......

　　她聊天随意地抬头看了一下，眼睛骤然睁大。

　　涂芳阿姨来了！

　　姜烟赶忙停止聊天。

　　那天看到的新闻太惨烈，琴姐那么好，想着去来和来去说的话，她不想看见她湮灭。

　　可是丽丽在旁边，她怎么办？

　　姜烟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丽丽，你看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好。”

　　涂芳在一个货架的后面，姜烟上手就要去拉她，却怔愣地发现，她抓不住对方的手，她第一次碰不到自己看得见的鬼。

　　涂芳，真的很虚弱了。

　　涂芳转过来看见姜烟正在无声对着她说话，手势指向厕所，她在震惊中跟着对方去了厕所。

　　“你是涂芳阿姨吗？”姜烟问。

　　涂芳漂泊近七年，只听人说话，几乎忘了要怎么开口，她嗫嚅的唇动了几下，才张口：“是，你看得见我？”声音温柔，却带着莫名的艰涩。

　　她太久没有说话了。

　　姜烟的心口很堵，涂芳身上穿的是家居的常服，脚上踩着一双室内拖鞋。这应该就是她死时的着装，她穿了七年，游荡了七年。

　　姜烟不想放过机会。

　　她叫涂芳等两分钟，出去跟杨丽说自己明晚这个时候有事，能不能跟她商量一下，今晚她自己守着，杨丽回去休息，明晚杨丽来守着。

　　杨丽欣然答应，都是同事，而且晚上的时候人本来就少，一个人完全应付得过来。

　　她走了，姜烟回收银台站着。

　　涂芳站到她的旁边，遥望整个便利店，她眼中竟然带上了哀伤。

　　姜烟给她完整地解释了来去和去来的话。

　　“......所以阿姨，你别再逃了。”

　　涂芳局促不安：“所以，我，这回真的要死了？”

　　姜烟：“不是的，你只要跟着他们回去，就还能投胎。”

　　涂芳的声音突然带上恐惧和尖利：“不，不，我不跟他们回去！”

　　正当这时，江源过来了，出现在姜烟的身旁。

　　江源本来悠闲地插着衣兜，出现的那一刻看见涂芳，他眼神骤然变得狠戾。本来收银台空间就逼仄，他大跨一步站到姜烟跟前：“哪里来的小鬼！”

　　涂芳被吓到，眼看就要跑。

　　姜烟赶忙扒拉着江源的手臂制止：“唉，别怕，芳姨，这是我朋友！没事的！”

　　她把人扯到自己后面，转头急忙说了一句：“唉，你别动，我待会儿跟你解释！”

　　江源收手站在她身后，满脸不爽。

　　涂芳见那高大的男子被姜烟压制的死死的样子，狐疑地停下逃跑的动作，口中喃喃：“我不跟他们走。”

　　姜烟安抚人：“没事，芳姨，他们还不知道我认识你呢，你说不走咱就不走哈。”她话音一转：“可是我能问一下为什么吗？”

　　为什么？

　　涂芳那苍白的几乎透明的面孔流下泪水，转眼看了看她时常光顾的冰柜。

　　.

　　涂芳和张仁凉是一个城镇的。

　　他们那个年代，高中能毕业都已经算高学历，他两个高一读了一年，家里都没有条件继续供他们上了。

　　涂芳和张仁凉来南明市打拼。

　　最初，两个人在杨树区，他去做苦力，她进了一个纺织厂。是那种没有前途，埋着头日复一日的工作。

　　涂芳心疼每天干活干的浑身肌肉僵硬的他。

　　狭窄的出租房，张仁凉也在夜里抱着她，两个人一起畅想未来。

　　他说：“老婆，等我以后赚钱了，我就给你买一个大房子，给你请保姆，让你每天什么都不用干。”

　　涂芳笑他：“我可不喜欢咱们家有其它人。”

　　他亲了她一口：“那就不请保姆，我来干，你每天就歇着！”

　　他们的畅想最终实现了。

　　涂芳辞去纺织厂的工作，她开始摆摊卖早饭。她的手艺很好，尤其是包的饺子，逐渐积累了好些回头客。

　　后来，种类变多，她不只卖早饭了。

　　涂芳不觉得累。

　　食品原材料的购买，清洗准备这些工作都是张仁凉干的，他下班很累，但依旧坚持做完这些繁琐的工作。

　　涂芳想，他们以后的日子会好的。

　　张仁凉在她摊子的支持下去学了驾照。

　　后来，夫妻两开了餐饮店，两个人好好经营，赚不了什么大钱，但日子已经不在窘迫。

　　他们的大女儿在这一年出生。

　　餐饮店走上正轨，张仁凉去了一家货车公司工作。

　　他们的二儿子出生了。

　　夫妻两存了些钱，餐饮店歇了好久没开。

　　涂芳在坐月子，依旧是夜晚，张仁凉下班回来。

　　孩子平常穿的衣服全部积累在一个大盆里。

　　她坐在卫生间外面的椅子上喂奶，他在卫生间里面坐着小马扎，又大又粗糙的手揉搓着小小的柔软的衣服。

　　女儿在床上已经睡着了。

　　张仁凉一边洗一边笑：“老婆，这次等你出月子，就先别忙着开餐饮店了。”

　　涂芳：“那怎么行，你忘记了，咱两还要攒钱买大房子的。”她是调笑，也是认真。

　　张仁凉也很认真：“你看，儿子和女儿还小，我现在养得起你们。”

　　涂芳看了看怀中的儿子，又看了看床上的女儿，皱眉答应。

　　张仁凉是个吃苦耐劳，善于抓机会的。

　　家里家外两手抓，货车队的头出车祸死了，大家一时间涣散，他瞅准机会，没有告诉涂芳，自己顶了上去。

　　那段时间是他最累的时候，却也是这个家发展的最快的时候。

　　涂芳还是坐不住，儿子稍微大了一些，她便咨询着，在家附近开了一家便利店。

　　哦，对了，他们如今的房子已经不再是简陋的出租房了。

　　是在一个相对老旧的小区里，三室一厅，但还是租的。

　　原来开餐饮店的老顾客发现老板娘开便利店，纷纷祝贺，也笑着说自己怀念她的手艺怀念了好久。

　　张仁凉很喜欢吃她包的饺子，涂芳一寻思，闲着的时候给丈夫包，也每天包一些放在便利店的冰箱里。

　　不多，但基本每天都是卖光的。

　　他们的小女儿，张云琴出生了。

　　货车队变成了良芳货运有限公司，小张也变成了张总，他们把租的这套房子买了下来。

　　涂芳第一次听见别人来家里喊张总和夫人都喊得她脸红。

　　不过，再大的张总也要安心帮她洗葱剁肉。

　　张总坐在客厅茶几旁边的凳子上，衬衫挽到胳膊肘。

　　他手上动作不停，嘴里不停抱怨：“老婆，咱现在开的是便利店，我怎么还逃不开剁馅儿呢？咱以后不卖饺子了！”

　　涂芳给他插了一块儿苹果：“不行！萍姨她们夸我手艺好呢！”

　　张总反驳：“你喜欢人家夸你啊，我不天天夸你吗？我老婆手艺最好了，我老婆天下第一好！”

　　涂芳撇嘴：“你夸的不算。”

　　她就是白开水煮个蛋张仁凉都要说好吃。

　　张总嚼着苹果，剁肉叹气，突然：“唉，袖子，老婆我袖子！”

　　涂芳赶忙放下叉子去给人挽袖子，她低着头认真动作。

　　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涂芳从前爱哭，娇俏却坚韧，如今依旧爱哭，依旧坚韧，但性子越发的温柔，也只有孩子们不在的时候她才会露出些少女姿态。

　　张仁凉看着她微颤的睫毛，依旧心动。

　　客厅里满室明亮，岁月静好，他吻了上去。

　　他们相拥着陷进沙发，滚烫的呼吸一如既往的炙热，直到——

　　“妈，我回来啦！”上初中的小女儿人未至，声先到，玄关那处响起关门的声音。

　　两个人蹭的从沙发上弹起，坐的比幼儿园的小朋友还笔直。

　　后来，他们买了市中心的大房子，涂芳也雇了人看着便利店。

　　她偶尔会过来看一下，顺便带点儿顺手包的饺子。

　　儿女大了，涂芳真的什么都不用干，家里最终还是请了保姆。

　　张总太忙了，他如今可没有时间干活，那就还是花钱请人干喽，总不能真的还让他老婆干吧。

　　张总人至中年，意气风发，几年的养尊处优，他越发的荣光焕发了。

　　.

　　姜烟沉默地听涂芳说着。

　　她认真的看着陷入回忆中的涂芳，涂芳盯着收银台的台面，带着泪痕的脸上竟然挂上了微笑。

　　那个新闻？不管真假，姜烟的心依然很痛，喉咙像堵着一团棉花一般滞涩。江源抱手站在她的身后，也皱眉听着。

　　他不知前因后果，看了看姜烟难过的神情，疑惑她听别人恩爱的故事为什么听的这么忧伤？

　　有客人进来买烟，涂芳停住了回忆，等待姜烟结账。

　　客人走了，姜烟转眼看她，眼神中带着沉郁和安慰。

　　涂芳竟然对着她僵硬的扯了一下嘴角：“你可能是看过那个新闻了吧？”

　　她是想宽姜烟的心，最终扯出的笑容却很难看。涂芳放弃了，任由脸上挂上苦涩。

　　姜烟犹豫地点点头。

　　.

　　涂芳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裂痕是怎么产生的。

　　甚至很多都是他后来跪在她面前一字一句的忏悔。

　　开始的时候是有天凌晨回来，他带着满身的凉意，拥抱她。

　　“老婆，我在外面喝了好多酒，难受。”

　　涂芳被惊醒，闻着他身上烟酒混杂的味道，皱眉道：“怎么喝了这么多酒，你没有开车吧？”

　　张仁凉今晚被合作伙伴请去了红夜。

　　灯红酒绿的包厢，站进来一排穿着清凉的女孩，他皱眉，没有说话。

　　姑娘们被留下来好几个，同行的伙伴左拥右抱。

　　年轻时一起在货车队呆过的朋友搂着姑娘的腰笑：“我们张哥可是个洁身自好的，你们谁要是能把他拿下，那才是真本事！”

　　张仁凉喝了一口酒，瞥了一眼众人，姑娘们有准备上前，却被他拒绝的神情吓退。

　　还有一个。

　　那是个同样画着妩媚浓妆的姑娘，她瑟缩地坐到他身边，张仁凉正要将人斥走，对上眼神的瞬间却停住了。

　　那是和涂芳一摸一样的一双大眼睛，眼尾有细长的眼线，眼睛里却没有妩媚和勾引，她的眼神中布满了祈求。

　　张仁凉突然想起他和涂芳第一次坐火车来南明的时候。他们的钱在火车上被偷了，两个人只剩手里攥着要去买饭的钱。

　　面额还算大，需要找零，但如今也只是够两个人吃两天饭的。

　　涂芳那时候也是这样，一双大眼睛急得含满泪水，无措的看着他。彼时张仁凉自己也慌，但还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那年，他们十八。

　　他默认姑娘坐在自己的身边，大家一阵哄笑。

　　张仁凉只是喝酒，起初，他只是不想看见这双眼睛在这个地方沉沦。

　　张云琴还在上高中，涂芳这段时间也很悠闲。

　　她不再担心赚钱的事情，她认识了新的朋友，发现了新的乐趣，吃饭，逛街，和朋友们去上那些新颖的课。

　　她从来不怀疑张仁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