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的尖酸镜头》炏燈

5、小狐狸与小红毛

　　曲奇是被李昕和张小庭吃光的，假期最后一天，李昕抢到了电影票折扣券，三人一起来看电影，有现成的零食，自然省下买爆米花的钱。

　　“我想起来了，就是这个人！”等待开映期间，李昕盯着‘Thirteen’的包装纸袋，终于想起王煦初是何方神圣。

　　“他在网络平台上很红！”

　　李昕翻出王煦初的账号主页，“‘Thirteen’的主店在临市名气很大，尤其他家的蛋糕，之前我同学还特意去打卡。”

　　“手机给我，让我见识见识这位楼下老王有多红。”

　　张小庭拿过李昕的手机在屏幕上一顿划拉，看到每条动态上的收藏量和点赞数，才发现楼下老王是真的红，不服输地哼了两声。

　　“不就是一个靠脸出圈的店博主，现在满街都是博主，小爷我只是低调，不然凭小爷的姿色，身后迷妹千千万。”

　　李曦纯被逗笑，李昕却是嫌弃他，“人家开店前已经是有名的旅游博主了，后来才和另一位博主合伙开店。”

　　说着又问李曦纯，“姐，你俩真的只是普通同学？”

　　“嗯，这些年都没联系过。”李曦纯避重就轻。

　　“真可惜，还以为你俩关系很好，想着跟他取取经，把粉丝数攒起来。”

　　“上两天的活动没赚到流量吗？”

　　李昕是混COS圈的小新人，活动服饰全由李曦纯亲手缝制，加上张小庭的妆造，几乎无可挑剔，可李昕是在读大学生，基于兴趣精力有限，混圈快两年了，粉丝数始终寥寥。

　　“赚是赚到了，只是集邮拍照的人多，返图的人少。”李昕沮丧，“现在专业的跟拍摄影师太贵了，我的生活费扛不住。”

　　张小庭趁机插话，“我说给你赞助出钱，你自己不要。”

　　“我才不要呢，你平时练妆买工具化妆品，还不是一样不够花。”

　　电影很快开场，三人兴趣相仿，挑的是一部经典动画剧场电影，事隔多年的大电影问世，反响异常热烈。

　　灯光全熄，黑暗骤降，李曦纯撕开一包巧克力味的曲奇饼干，忽然想，王煦初会看吗？

　　念高中时李曦纯很爱看动漫，中二病患者言行幼稚，时常把热血名台词挂在嘴边，王煦初受不了她天天‘真相只有一个’，威胁举报她上课偷看课外书。

　　面对背刺谁能忍，都是金钱与心血，李曦纯绝不让歹人得逞，既然你小子濯清涟而不妖，那别怪她心狠手辣，把你按在淤泥底下摩擦。

　　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想出这缺德主意，李曦纯把印有动画人物的书封套在练习册上，然后装模作样拿着书向王煦初请教问题，再趁他低头时偷拍。

　　偷拍加修图展现出来的效果就是，好学生王煦初明目张胆看漫画书。

　　李大聪明为自己的绝顶才智鼓掌点赞。

　　不料王煦初棋高一着，甚至自带副班长兼校纪委员的威严，“你带手机回学校，情节更严重。”

　　……

　　“哔——”

　　比赛哨声打断回忆，电影进入最后的情节，比赛结束，一对冤家主角在震惊中击掌，回过神后又飞快背对分开，别提傲娇可爱。

　　李曦纯看着荧幕里激动人心的拥抱与欢呼，心中升起画上句号的感动与圆满。

　　等待了这么多年，终于让她亲眼见证小狐狸与小红毛的击掌，那是区别于漫画的震撼感受。

　　再看手里的‘Thirteen’纸袋，曲奇不知何时吃完了，空空的。

　　三人在电影院附近吃晚饭，张小庭和李昕明天有课，今晚回校，张小庭把李曦纯送到村街口。

　　“叔叔大概什么时候回来？”下车后，李曦纯打听张父的归程。

　　“怎么了？是哪里不对劲了？”张小庭神情变得严肃。

　　“没什么，只是这两天总是失眠，可能是药的副作用，打算去检查一下。”李曦纯胡扯借口。

　　张小庭不疑有他，“我爸妈去旅游了，估计过几天才回来，到时候我给你发消息。”

　　李曦纯点头道谢。

　　黄金周假期结束，热闹总算消停，回家路上游客明显减少，路边吃宵夜的小摊档也较往日安静。

　　晚上吃了烤肉，身上一股孜然香，李十三鼻子娇贵不喜闻油烟杂味，现在回去肯定遭嫌弃，李曦纯绕去小公园散味。

　　九点不到，小公园依然热闹，一群跳广场舞的街坊随着音乐节奏晃手甩脚，其中角落处两位老人跳得最随意，千篇一律的动作，还不及张嘴的幅度大，聊家常的声音快要掩盖伴奏声。

　　李曦纯站在不远处听得认真，听她们讨论酒楼升价的茶位，菜市场倒闭的熟食店，旧凉茶铺多送的陈皮干，还有邻街新开的面包店，开业期间满三十送半打蛋挞，办卡还能享受七折优惠……

　　寻常市井烟火气融进初秋的晚风中，无星的夜空，覆于万家灯火之上，琐碎动人。

　　李曦纯很爱听粤城街坊们闲话日常，这座小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成功非必要，随心随意的务实松弛最为可贵。

　　渐渐地，她也学着规劝自己，岁月匆忙日子如流沙，或人或事早晚消失于指缝，不必过多计较与在意。

　　怎么就变‘消极’了呢？

　　明明小时候最爱看主角华丽蜕变，成为所有人赞颂称羡的成功精英。

　　然而现实生活只有重压，成功离她特别远，远得连惶恐也缺少资格，无论心境还是悟性，不够聪颖的她永远慢人一步，不懂变通庸庸碌碌。

　　于是只能在毫无起色的平庸中默默为自己铺砖添瓦，她不求沙砾冒出幼芽，只盼基石牢固坚稳，漫漫人生长路不至于摔跤受伤。

　　就这样埋头笨拙地走，一年又一年。

　　眨眼她也二十八岁了。

　　无车无房无前途，半啃老的三无人士沾母亲的光活得轻松，这种轻松未必真实、未必自由，但终是走到了这一天，这一步。

　　她早早计划好了，努力存点小钱，等到四十岁和李十三一起退休，带着年老的猫儿子四处旅行，看看祖国大好河山。

　　太棒了。

　　可惜这种生活被世人定义为懦弱不负责任，美好的愿望被母亲的电话打断，李母拒绝她提出的搬家要求。

　　“那房子是你林叔托关系找的，地段好，临街路宽能进小车，才盖几年的新房干净安全，你有什么可挑剔的？”

　　李母不满她的贪心，“年中时你说住得舒服，我才续签了两年租约，交了整年的房租，现在你说要搬，这笔钱怎么办？”

　　李曦纯缄默。

　　“好了，不许再提搬家的事，这周日来林叔家吃饭。”

　　兴许察觉语气过重，李母放缓了声，“他大儿子这周出差回来，特意提起你，说是朋友的堂弟今年三十二岁，一直顾着工作没成家……”

　　“我不想去。”意识到什么后，李曦纯打断母亲的话。

　　李母一顿，音量陡然拔高，“这是你想不想的事吗，你快三十了，这个年纪已经不好找了，无论怎样先见一见，说不定合适呢。”

　　“小纯，认清现实，你不能再这样了，人要往前看，别人二十八岁结婚生子按部就班，你呢，一年到头干了什么？整天窝在家里守着一只猫，你真的，年龄白长日子白活了。”

　　“总之周日我去接你，好好收拾一下自己。”李母下达最后通牒，“还有你的头发，周末前给我染回去，看着就不正经。”

　　李曦纯听得沮丧，连反驳也使不上力气，听完李母的要求，挂了电话。

　　心情如重石投湖，被搅得一团乱，九点三十分，公园音乐停了，街坊们纷纷离场，李曦纯也跟着离开。

　　路过‘Thirteen’，客人仍旧不少，李曦纯往店里瞄了一眼，没发现王煦初的身影。

　　应该正在厨房忙碌，李曦纯不晓得王煦初这些年经历了什么，好好一个理工男，莫名奇妙走上泡咖啡做蛋糕的路子。

　　李曦纯从包里找钥匙开门。

　　出租楼地段极好，独栋三层，大平层格局十分宽阔，楼侧铺建通用楼梯，每层安装独立大门，安全且私密性好，更适用作小型办公室或商铺作坊。

　　租金自然也相对较高，李曦纯的继父与房东相识，当初李曦纯找房子，继父在中间牵线，给她找到这么一处好地方。

　　李曦纯在包里一顿翻找，怎也找不到楼道门钥匙。

　　她拼命回想钥匙可能出现的地方，终于想起出门时是张小庭关的门，钥匙在张小庭那儿。

　　李曦纯给张小庭发消息，没人回复。

　　无奈之下只能给房东周叔打电话，让他送钥匙来。

　　“我这几天回祖屋了，开车回去得一个多小时。”周叔给她支招，“楼下不是开了家新店吗，你去找店老板，他有楼道钥匙，也能开。”

　　“……”

　　“等会儿，叔帮你找找微信，你别怕麻烦，特殊情况嘛，他理解的。”

　　很快，周叔给她推来一个微信名片。

　　李曦纯手抖心颤，这该不会是王煦初的微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