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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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爱上整个夏末/我开始迷上/你暖暖酒窝”
——《告白》
1.
“陈老师，还没去教育局开会啊。”
陈东升拿着卷子走向高（二）八班，正过了两节英语连堂课，整个教室气氛困倦萎靡，放眼望去趴倒了一大片。
迟煦和几个同学彼时正在楼下球场热火朝天，接到通风报信后终归是晚来一步，眼睁睁看着陈东升匡当关了教室门，粉墙簌簌抖落几片蛛网。
教室门坏了很久没人报修，用力关反而关不上，门板惊天动地甩在门框上，很快“嘎嗒”弹开，留出一道不小的缝。
几人面面相觑当机立断，闪身躲在教室外讲台处看不见的死角。
“睡，睡，睡！！！”
陈东升把手里卷子往讲台上重重一拍，气沉丹田开始输出：“睡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也不看什么时候了就敢睡那么香？你们心里就没点紧迫感吗？”
门外迟煦话音幽幽：“……老陈当年学《安塞腰鼓》是不是背诵全文了，这么融会贯通，我看他教数学真是屈才。”
看都不用往里看，这一嗓子嗷的，无论睡没睡的都得打个哆嗦。
“马上进入高三的人，过几天就要九校联考，别人攒着劲猛学求个好成绩，你们就知道睡！！！”
“别人两眼一睁开始竞争，你们一天到晚在干什么？两眼一闭坐以待毙？”
陈东升唾沫横飞，把全班骂得狗血淋头，教室里鸦雀无声，只有天花板上吊扇嗡鸣，老旧生锈的杆轴吱呀作响。
“我就说他适合教语文。”迟煦压低声音，“随便拽两句都押韵。”
陈东升洋洋洒洒浩浩荡荡骂完，脸色终于舒缓些许，把讲台上的卷子又拿起来：“三四节课我要去教育局开会，不能上课，你们等下就把这套卷子给做了。”
“来，课代表把卷子发下去，最上面一张是答案，第四节课还剩十分钟你就把答案投影出来给大家对照。”陈东升说，“晚上我坐班的那节自习也来不了，我安排了二班的课代表给你们讲这套卷子，到时候课代表把同学们反馈错的多的题统计了放我办公桌上。”
“班长呢？”陈东升继续道：“过来一下，我交代几件事。”
教室内依旧噤若寒蝉，教室外却仿若法外之地，几个少年毫无紧张不知悔改，凑在一起交头接耳：
“二班不是老陈教的实验班吗，给我们讲题，不得耽误人家学霸宝贵的学习时间啊。”
“对啊，我看让迟煦讲不就行了吗。”
“我们迟哥这么厉害，一张卷子而已，对你来说小菜一碟，用得着劳烦人家？”
迟煦哼笑了声：“少来。”
“哎呀你们操人家学霸的心，”有人接话道：“二班数学课代表你们不认识？老陈可宝贝了，他的得意门生，分班后就一直稳居年级第一。”
“居然是年级第一？男的女的啊。”
“男的，照片不在楼下荣誉墙挂着吗，你平时路过不看几眼啊，叫什么宋施。”
“我为什么要认识年级第一？”对面疑惑，把话抛给迟煦，“迟煦，那个年级第一，你认不认识？”
迟煦东倒西歪靠着墙，闻言一挑眉：“那我还真认识。”
“是哪种认识？”有人好奇，“你见过本尊？”
“不是这种认识，”迟煦说：“是另一种认识。”他顿了顿：“他是我初中同学，中考区第五进的附中。”
何止初中同学，迟煦面不改色，在心里细数宋施的多重身份：还是我一年的同桌，两年的放学搭子……和迄今为止三年的暗恋对象。
当然，最后一点宋施本人并不知情。
“我靠，这么牛逼。”有人惊叹：“中考区第五？”
“嗯，”迟煦瞥他一眼，“怎么刚才没看见你大惊小怪呢，我们附中的年级第一难道不更牛逼？”
“呃……”对面正语塞，突然听见教室里陈东升抬高了音量：“怎么还空了几个座位？还有几个人呢，快上课了还没来？”
门外霎时一片死寂：“……”
“老师，他们好像在下面打球，可能还没上来。”有同学提醒。
“打球？”陈东升“啧”了声，双手别在身后，朝教室门口走去：“又打球，一天到晚打个什么劲呢，这高中三年打完能进NBA？”
陈东升义愤填膺喋喋不休：“我说你们，精力不足的不是钓鱼就是睡，精力过剩的就爱往球场上疯跑，都不知道多花点心思在学习上！”他颇为不满地打开门，迎面撞上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迟煦等人：“……”
这里面迟煦的成绩最好，平时得到的“关照”也最多，其他人不约而同，非常默契地一齐闪到了迟煦背后，甚至还有人迅雷不及掩耳，在陈东升眼皮底下往迟煦怀里塞了个球。
迟煦双手抱着球：“……”
“……”陈东升勃然大怒：“一身臭汗！给我在门外站五分钟把味道散了！”
“打球打球，你们的脑子里装的是知识还是球？孰轻孰重拎不清楚！”陈东升破口大骂，精准定位：“还有你迟煦，你要再努力点，把打球的时间拿来多做几道题，第一考场不就挤进去了？”
迟煦面无表情地用脸接下陈东升的口水，无奈且视死如归。
2.
高二的晚自习有三节，第三节临近上课，教室里同学们已经坐得七七八八。
数学课代表跑上了讲台：“下节课二班课代表要来讲题，大家都友好点，让他感到宾至如归。”
“怎么个宾至如归法？”
有人提问。
“大家想听的就听，不想听的做自己的事，”课代表想了想，补充道：“反正不要让人家觉得我们不乐意不配合就可以了。”万一学霸觉得受委屈打报告到陈东升那去，倒霉的还不知道是谁。
迟煦对着数学课做的卷子转笔，抬眼看了看挂钟，上课铃声刚好响了起来。他干脆撂了笔，若有所思地望着门口。
不多时那关不紧的教室门突然“咯——”一声被人拉开了道缝，万众期待的拥有诸多头衔的——实验班学霸——陈东升的得意门生——高二年级第一——宋施站在门口，却没直接进来，只拿着卷子往里面探头，神情有些拘谨。
他从宽大的秋季校服袖子里伸出几根手指，缓缓摸了摸自己的粗边眼镜框。
附中的校服主体是靛蓝色，宋施整个人套在里面，愈发显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头发和眼睛都漆黑的，泛着流动如雾气的光泽。
“嗯……”宋施进退两难地站在门口，接受来自整个教室如炬的打量，局促地开口，“我是——”
不知是谁先带头喊了句：“欢迎实验班学霸百忙之中拔冗莅临我班讲题！”随后教室里啪啪啪啪啪啪，从各个角落爆发出洪亮错落的掌声：“欢迎欢迎！”
随后班长赶紧站起来维持纪律：“差不多可以了啊，大家的热情我们学霸已经感受到了，别动静太大，等下给领导巡楼发现了又挨批。”
尽管知道他们这样做并没有恶意——但如此狂放的场面依旧让宋施无所适从。
宋施尴尬得头皮发麻，继续顶着全班人的注视踱进教室站上讲台，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瞟了，一直低着头又和做贼似的，思来想去，只能往认识的人身上放。
认识的人……他想到八班的数学课代表，短发齐刘海的女生，他们因为工作说过几次话。宋施抬眸，却在几十副陌生的面孔中先发现了迟煦。
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迟煦的座位在最边上第三排，他坐得慵懒闲散，正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宋施因紧张而卡壳的大脑此时终于恢复了机能，在教室的窃窃私语声中迟钝地运转起来。
迟煦的笑意舒展又坦荡，嘴角眼睛都浅浅地弯起，不像是两年没有过交集后，隔着层层叠叠的桌椅与目光陡然一见的表情。
——更像是好多年前某个最稀松平常的夏日午后，他要把睡着的自己叫醒，再递来一根没拆袋的盐水棒冰。
3.
“学霸就是学霸啊，”同桌拿着试卷，看着讲台上被围了里三圈外三圈的宋施感慨万千，“看着呆呆的，怎么讲题的时候那么犀利灵光，我去，他讲那压轴，我以前题都看不懂，今天直接醍醐灌顶了。”
“嗯哼。”迟煦颔首，视线不偏不倚地落在宋施所在的位置。宋施被围得已经看不太见，只剩下个蓬松的头顶：“不然人家当年级第一？”
同桌双手合十顶礼膜拜：“学霸牛逼，我心悦诚服了。”他又朝迟煦拜了拜，捏着嗓子滑腔滑调地说：“请迟哥不要嫉妒，以平行班之身挤进高手如云的第二考场，你，也是我心里的——大！学！霸！”
“得了，别恶心我，”迟煦笑骂，挎好包就在他腿上轻踢了一脚，看讲台上的人群终于散了，便迈步走向讲台，扬声喊道：
“宋施。”
宋施刚讲完几位同学上课没听明白的题，又语无伦次拒绝了几个女生添加联系方式的请求，正是手忙脚乱晕头转向的时候，冷不防听见迟煦这一声，还有些怔愣。
“怎么？”迟煦朝他笑，语气调侃：“不认识我了？”
“……认识的。”宋施促狭地抓紧卷子，在他面前跟罚站似的，“我只是不知道你在八班。”
“我以为你会说不知道我考上了附中。”迟煦自然地抬手，替他拍去肩头的粉笔灰。
“……怎么会，”宋施向来不善言辞，此时更显得不知所措，“你……你初三那么努力，班上同学都看在眼里。我当时就知道你肯定能考进好学校的。”
“是吗。”迟煦笑了笑，岔开了话题：“你等下回班上还有什么事吗？”
宋施摇摇头。他的眼睛亮亮的，却因为肉眼可见的疲惫含了些潮湿的水汽，看向迟煦的神情疑惑又茫然。
迟煦问：“如果没事的话，那我们今晚放学能一起走吗？”
宋施一愣，似乎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但很快答应下来：“好，但我要……先回教室拿一下东西。”
末了画蛇添足补充一句：“很快的。”
“嗯。”迟煦朝他点头，“那我在楼梯口等你。”
宋施转身出了教室门，走得似乎还比较急，拐弯处差点撞到人，像兔子受了惊，蹦跳着躲闪开。
“……”迟煦觉得好笑，眯起眼看他。同学从他旁边路过，拍了拍他的肩：“怎么了迟哥，和学霸交流完如何进入第一考场的经验，还依依不舍啊？”
“滚蛋，”迟煦无情反击：“比我还惦记第一考场，你怎么不进？”
他哼着歌，晃晃悠悠到了楼梯口，从包里掏出手机开机，打开微信，置顶为数不多，宋施的名字赫然在列。
迟煦点进他和宋施的聊天界面，最近一条消息还是他今年元旦卡点给宋施发的“新年快乐”，宋施的回复于半个月后姗姗来迟，言简意赅几个字：
“谢谢！你也是。”
——给迟煦当时捧着手机乐，嘴角几小时都没压下来，全然忘了等待半个月收不到回音的煎熬焦灼和失落，以及睡前例行安慰自己，或许只是宋施比初中更不爱看手机。
那天刚好结束了月考，陈东升晚自习来坐班，看他那兴奋劲，还以为迟煦取得重大突破，终于有望杀入第一考场。
“迟煦。”
听见是宋施的声音，迟煦抬起头：“这么快。”
他把手机放兜里，走到宋施身边，借着楼道昏暗的灯光，发现宋施的书包竟然没换，还是几年前的黑色尼龙双肩背。
而宋施身量渐长，不似以往瘦小，曾经笨重庞大如龟壳的书包现在终于恢复到它本应呈现的视觉效果。
迟煦勾起书包的手提带轻轻掂了掂，煞有介事地说：“宋施，装了很多书吧？”
他的语气、动作、表情都和从前别无二致，以至于宋施生出转瞬即逝的错觉，好像三年同窗到今天只是过了一夜，朝飞暮卷，诸多变化更改难以言说，也只是发生在旦夕之间。
“过几天就联考了，”宋施解释：“晚上回家得复习。”
“你一直是大学霸呢，肯定没问题。”迟煦与他并排：“区区联考，放轻松就好了。”
“谢谢。”宋施腼腆地朝他笑。
作者有话说第1章 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