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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虚实互易梦难辨 ...

  •   睡梦之中,混沌,与朦胧的世界里,布满阴霾,尘埃。缓步在,一条长长的隧道间,几个人影,似绵绵清泉,自身畔流过,尽头彼处,微光摇曳,影影绰绰,更笼罩着一派阴森,一份诡秘。

      远处,一位衣衫朴素的老妪,面色安详,静静,坐在小桥边上,擎着柄汤勺,搅动着一锅,香气浓郁的热汤,身前,篝火跳动,水汽氤氲,一切,都在迷蒙的薄雾之中,若隐若现。

      “这里,是什么地方?”韦小宝有些疑惑,环顾几遭,却只见到远处的一切,都在微风,与白雾的掩映下,缥缈迷离,好似,已不在凡间,偶尔,能瞥到几丛人影,从那老妪手里,讨来一碗浓汤,聊以果腹,随后,又缓缓,隐身在雾气之中。

      他拢了眉眼,兀自忖思,虽然这里,是那样宁静,祥和,可是,他的心底,感到的,却是一阵阴寒,一股不安,思如走马,他总觉得自己,不知在何时,曾到过此处。

      轻风拂上,目光稍转,便见四五丈外,一个清癯的人影,正负手,伫立在一颗大柳树旁,虽说,只是背影,却令他只一瞬间,便怔目呆口,心头大震,一千个日日夜夜,他从未有一刻,忘记这影子的主人。

      “小玄子!”明眸神光耀闪,心花怒放,他不由大喊了一声,急步奔去,伸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对方猛然,转过了身,可面孔,竟是鳌拜,“啊!”剧骇之间,韦小宝“噔噔”连退了几步,惊魂未定,却已见海大富,毛东珠,瘦头陀,洪安通,冯锡范几人,披头散发,衣着,更是破烂不堪,带着满身血污,向他扑来,张牙舞爪,凶神恶煞。

      “不要!不要!!”韦小宝,吓得瘫倒在地,不住地求饶,可他们,却似中了邪一般,全身僵硬,直挺挺地,死死,抓住了他的手脚,高举在头顶,口中念着,不知是什么魔咒,一步一步,向着河边走去。

      “救命啊!救命啊!!”他绝望地哭喊着,热泪,夺眶而出,韦小宝,被那六人,沉入了河里,他拼命地向上游,想要呼救,可是,他却感到,河面,在离他越来越远,冰冷刺骨的河水,从四面八方,汹涌着,灌入他的口鼻,一种强大的窒息感,骤然,笼罩了他,周围的世界。

      手脚,已被冻得麻木,眼睛,也几乎看不见了,身体,还在不停地沉下,透过仅存的,最后一点意识,他知道自己,恐怕真的……

      缕缕神秘,空灵之声,传于耳畔,韦小宝感到,有一个人,从背后,环住了他,那人的臂膀,是那样雄健,刚劲,带着他,向那东方,一处飘着光明的洞口游去。

      当他再次,将双眼睁开,见到的,便是那背影,真正的主人。他,正坐在自己身旁,怔忡地望着,眼中的关切,好似烈焰燎原,焚尽了他,所有的寒意,无论心底,还是身上。

      “小玄子!我,我好想你!是你,是你救我的?!”韦小宝蹿身起来,扑到康熙怀中,给了他,一个紧紧的拥抱,目光一扫,发现四下,只有一支孤零零的蜡烛,红绸一般的火焰,轻轻跳动,为他们送来,一点朦胧的光……

      心中,本有着万分,足以将这世界,都燃尽,毁灭的怒火,毕竟,他韦小宝,一去就是三年,从此,就人间蒸发了一般,销声匿迹,让自己苦挨至今,这几年来,他的担心,怨愤,思念,早已聚成了熊熊业火,在心间咆哮,这些年,他心里的苦楚,伤痛,又有谁,能够体会?

      有的时候,他真的很想,将这浑小子,狠狠揍上一顿,再好好问一问他,在他一次次决心逃跑,在他布下迷阵,让自己以为,他被活埋在山洞之时,可曾有一刻,考虑过他的感受?

      可是如今,重逢的欣喜,却将这一切的愤怒,悲痛,郁苦,湮灭得一丝不剩,看到面前之人,身上,那一处处,沁着鲜血的伤痕,莫说,是要抬手痛击,竟哪怕,是连一句责备的话语,也挤不出口。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没事了,小桂子……你醒了就好……”康熙无奈的苦笑着,拍了拍他的脊背,慢慢,将小宝推开,扶着他,坐在床边。

      韦小宝皱起眉头,不解地,打量着四周,暗暗心惊,这里,不是山上的,那座行帐吗?怎么会这样?他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的一切经历,却感到身上,袭来阵阵疼痛。

      虽然,已经过了细致的处理,包扎,可当他垂目看去,却仍瞧得出自己,已然遍体鳞伤,几十处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将他的周身,都爬满了,“难道,之前的那一切,只是个梦?”韦小宝,在心中,这样自语道。

      神思稍定,他忍着伤痛,迈了一步,回身跪下行礼,“奴才韦小宝参见皇上,皇上万福金安!奴才抗旨欺君,私自出逃,罪该万死!请皇上降罪!!”

      这几句,当然只是打打官腔,康熙要真想他死,他怎能活到今天?他们,为从前的事,闹得不欢而散,有过刀言剑语的争吵,有过无所顾忌的打斗,却又始终,惦念着彼此,记挂着对方,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只是将这些,默默藏在心里。

      康熙,见他片刻之内,前后言行,直若两人,本尽怀神采,镶着两颗宝石的双眼,却在这一刹,褪去了光芒,变得浊暗,昏晦,刚刚,他不是还又惊喜,又感动地,叫自己“小玄子”的么?怎么,怎么只一下子,就变回了,一句冷冰冰的“皇上”?

      他叹了口气,不再说话,只是将韦小宝,从地上扶起,虽然,他早已听人,说过小宝的伤势,心中,已做下了充分的准备,可当他真正见到,目中的酸苦,却仍在恣意飞腾。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与他久违的韦小宝,瘦了,也黑了,可他眉宇之间,从未改变过的狡黠,与调皮,却还是那样熟悉。

      “你爷爷的,小桂子,这些年,你到哪儿去了?!是什么人,把你伤成这样的?!你告诉朕!”沉默半晌,康熙,才终于又开了口,双手的拳头,都被他捏得,发出了脆响,几年间,自己心中,所受过的苦痛,难道,比如今,见到小宝平安醒来,还重要么?

      “皇上,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韦小宝,听得他口中的话语,虽坚毅决绝,君威大盛,脸上的神情,却不似刚才,那样冷峻,严厉,才启齿回道。不过,他没有回答康熙的问题,却反客为主起来,因为,一时间,他已分不清,现在,与先前,究竟哪个,是现实?哪个,又是梦境?

      “这里是嵩山,今年,多省连报蝗灾,河南东北部,也受到了波及,朕收到线报说,今年,相比于湖北,湖南,广西,山东四省,河南的灾情,本算是轻的,却想不到,地方官吏,竟敢擅自克扣朝廷,赈灾的钱粮,贪赃枉法,中饱私囊,眼看着那么多百姓受苦,哪怕,是饿死荒野,也无动于衷!朕派去办事的钦差,在明在暗,也都遇到了不少阻力,因此,才会束手束脚,难有进展,所以,朕微服出宫,悄悄来到了河南,想看看这些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他们的真实面目,查清楚,他们在暗中,还有什么阴谋?幕后,又到底是什么人,在操纵着这一切?之后,朕又来到嵩山祭天,希望以此,能够保我大清风调雨顺,还有……”

      容色黯然,忽欲言又止,康熙顿了顿,才又道:“唉,算了,那件事,不提也罢,朕本来,明日就要启程回宫,山上还有部分侍卫,负责一些善后的工作,不料今天傍晚,有个侍卫跑来说,他意外发现你,倒在一处山崖下,昏迷不醒,他们,不知你伤情深浅,不敢贸然带你下山,所以,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搭了座行帐,将你暂时,安置其中,并请太医前来,为你诊治,朕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立马赶了过来……”

      “皇上,是担心奴才的伤势,特地上山,来探望奴才?多谢皇上关心!我这条命,也是皇上捡回来的,对了皇上,你救了我,那双儿呢?”

      “侍卫只说,找到你一个人,怎么这么问?”康熙,被韦小宝这一句话,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康熙口中,这字字句句,听在耳边,却令他毛骨悚然,因为,这一切,都与他的“梦境”,一模一样,难道,那先前的“梦”,是上天,给他的一个预示?他立刻紧张起来,却又不敢,也不愿,完全相信,“皇上,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说?”韦小宝鼻子酸酸的,有些怯懦,泪水,在眼中,不停地打转。

      “有话,不妨直说。”康熙望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期许。

      韦小宝便将自己诈死后,一路追查神龙教余孽,之后,又拜托双儿上少林报讯,但在河南,失去了对方的踪迹,自己在嵩山,准备跟双儿会和之时,与神龙教歹人相遇,双儿为救自己,和自己一同,被打下山崖的事,讲了出来,不过,他将自己设局诈死的原因,都一股脑儿地,推到了神龙教的身上,至于其中,他也希望借此,能够让康熙,以为他被人所害,从此彻底,断了找寻他念头的事,却是半点,也不敢去提,“我一直以为,他们的目标,是在少林寺,不过,我没想到皇上,你会来到这儿,我怕他们……皇上,你一定要小心啊!”

      康熙,又微微握起了双拳,他从没过见小宝,受这么重的伤啊,可是,就算这样,小宝心里,却还在担心着他的安危。许许多多的感动,不忍,与辛酸,充溢在心间,“神龙教?小桂子,真是难为你了!朕,真该好好谢谢你,你小子,可真是命大,这一趟出来,朕的心里,本来,是很郁闷,烦躁,可是,能在这儿再见到你,朕,可真是不枉此行啊!”说着,他笑了笑,将一只手,轻轻,放在小宝肩上。

      不等康熙再言,韦小宝又讲起了自己,先前的“梦境”,不过,他的身心,却似乎依是,沉浸在那“梦境”之中,全然,无法自拔,讲到生死之处,不禁热泪横流,哭得心都要碎了,“我想,这个噩梦,可能是老天爷,给我的预示,皇上,我们还是快走吧,待会儿,要是不走运,遇到神龙教的人,奴才就是粉身碎骨,也要保皇上周全!到时,就由我来拖住那些人,皇上,你能脱身就好,千万不要管我!!”

      韦小宝,是真的怕了,现在,他不知自己,是该庆幸,之前的那一夜生死惊魂,只是个梦,还是该为不久的将来,感到万分恐惧。他真的不敢,再去面对,因为,如果那真是上天,给他的预示,这一切,很快,就会变成现实。

      康熙认认真真,如临其境,听小宝,讲述着,他口中的梦,虽然,他并不相信,什么上天预示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不过,小宝向来,是最怕死的,从在嵩山,遭遇神龙教,到现在,也绝对算得上,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昏迷之中,有这样的梦境,也在情在理,看小宝,哭得很伤心,知道他,是动了真情,是真心,顾念着自己,心里,说不出的感动,也不枉这几年,自己一直这么辛苦地找他。

      他翻过手来,将小宝拉住,示意他不用担心,又目光诚恳地,安慰着他,“小桂子,看你说的,这梦里的事,哪能当真呢?想不到,在你的梦里,朕,还是武林高手呐,好了,不哭啦,你今年,有二十五岁了吧,怎么还动不动就哭啊?再说,你真觉得,朕能眼看着你被人加害,却坐视不理?”

      “大清朝,有没有我,都没关系,可是,国不可一日无君嘛。”韦小宝摸着泪,叹了口气,这样说道,小玄子,不会不顾自己的生死,他哪能不知呢?只是,他不想小玄子,为他冒险。

      这一刻,康熙的心,却觉得很乱,他不知自己,究竟该不该费尽心力,来找这只,早已逃出他五指山的野猴子,也不知,他们究竟,还能否像从前那样,互为知己,不离不弃,甚至不知,是什么样的信念,给了他这样的坚持?是什么,支持着身心俱疲的他,一路走来,直到现在?在这阴云密布,一切,渐趋迷惘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变得异常清晰——带他回京。

      小宝现在也大了,有时候,就连自己,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从他醒来至今,讲过的话,做过的事,自己,都看在眼里,他明明,是那样很在乎自己的安危,甚至,甘愿放下家业,离开妻儿,四处漂泊,可既然如此,他又为何,要与天地会,沐王府,王屋派,纠缠不清?自己,给过他那么多机会,可他,却宁愿在通吃岛吃尽苦头,也不肯为自己,去剿灭反贼,更在鹿鼎山诈死出逃,一躲就是三年,这次,如果不是在嵩山遇到神龙教,自己今生,恐怕再不会有,与小宝重聚的一天。

      从突然知道,他加入天地会的那天起,他先是将小宝,软禁在宫中,设下重围,欲将反贼一网打尽,却被他破坏,而他,也趁机逃走,后来,自己派人一个岛,一个岛地去找,希望,用密旨和图画,让他想起,二人从前的情谊,希望他,能够看在,这份情谊的面上,快些回来,却又事与愿违,最后,自己终究,还是放弃了让他,去灭天地会的想法,对他说,只要他回来就好,小宝这才回了京城,为了让他,从反贼的行列中脱身,自己又亲笔修改了诏书,可是,他却觉得,是自己陷他于不义……

      思绪,渐渐飘远,伴着,那源自心底的震颤,眼中,写出万般纠结,与无奈,这韦小宝,似乎,就是深深,扎在他心底的一根刺,让他伤心,让他难过,可是,他却始终,无法将它,彻底拔掉。

      康熙问过自己,是不是,该忘记这个朋友了?可是,自己苦苦,追寻了那么多年,现在,离带他回京,就只剩一步之遥,难道,就这样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能与他重逢,这千载难遇的良机,难道,就这样白白放过?

      “现在的大清,能不能没有韦小宝?朕不知道,但是,朕,可不能没有你呀,因为,朕的身边,就只有你,真心为朕着想,小桂子,你,可是我的福将啊,不管怎么样,既然,你查到神龙教余党的消息,看来,这里的确不宜久留。待会儿,咱们就一起下山,明日,便启程回京吧,朕一定,会保护好你,也一定会派人,寻找双儿的下落,好不好?”康熙试探性地,这样问道。

      “多谢皇上!不过,干嘛待会儿?现在就走吧。”他这样说着,心里的焦躁,难安,却不比方才稍轻。

      康熙道:“小桂子,你的伤,可不轻啊,太医说过,不能耽误的,喝了药再走吧,不差这一会儿。”

      “那……那好吧。”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阵清风,拂灭了蜡烛,外面隐隐,传出了几声响动,帐中的氛围,一下子,变得阴诡非常,慑人心魄。

      “糟了!”这一幕,竟又和他的“梦境”,一模一样,韦小宝顿时慌了神,“小玄子,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他心里,这样想着,他绝不能,让“梦”中的景象,变成现实!!

      “皇上,我们快走!!”韦小宝拉起康熙,就要向着行帐外面走去,他心中,一遍遍地祈祷着,不要遇到神龙教的人!不要遇到神龙教的人!!

      韦小宝,刚一掀开帘幕,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们没有,碰上神龙教的人,却见一位中年汉子,出现在他们面前,湖蓝色的长袍下,身躯,显得异常清瘦。

      “师父?!”韦小宝双瞳大震,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

      他向康熙,挑了下眉,示意他,不要暴露身份,也尽量,不要说话,师父武功高强,有他把着门口,想硬闯出去,绝无可能,他们只得,先行退回帐内,又将蜡烛,重新燃起。

      “师父不是已经,被郑克塽害死了么?怎么会……”千千万万的疑虑,在心间飘扬,当时,自己明明在场的啊,是他亲眼,看着师父,倒在自己身前,也是他亲手,将师父安葬,如今,师父,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过,再次见到师父的喜悦,却很快,就将这心上的阴云,一扫而净,师父安然无恙,又回到自己身边,当然是他心里,再欢喜不过的事。

      “师父,这些年,你上哪儿去了?徒儿很想你啊!”韦小宝,满是喜悦地迎上前去,双手搭在陈近南的手臂之上。

      脸上,本慈祥的笑容,渐向苦色变去,陈近南忆起曾经,叹了口气,才答道:“这些年,真是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只知道自己,是被一位高人,用还魂之术所救,可是其中,很多的事情,谜团,疑问,就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天地会中的兄弟,都说你突然,就失了踪,为师放心不下,就从南到北,穿州过省,一路都在找你,小宝,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好好练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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