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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站不起来 ...

  •   丁允她爹是江湖上一介赫赫有名的开宗立派的儒侠,她娘则是个大家闺秀。

      三十多年前一番千金小姐和江湖侠客深情虐恋最终抱得美人归,她娘身体不好,年近三十才喜得千金,后也难有子嗣,两人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

      谁知这姑娘长大了,偏不是个省心的。

      成天招狗撵鸡,上蹿下跳,两人怀疑是山头全是一群小子,给他们丫头带坏了,就把人留在她娘闺中密友家里住了两年,结果不仅自己丫头没学好,反而把别人家姑娘也带坏了,糟心的又接了回来。

      为了名声起见,丁允和父亲约法三章,以男儿身行走江湖,她爹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后也好嫁个儿郎继承家业。

      她纵横江湖十八载从没有翻过车。

      众人坐在地上修整,不时有人把目光扫到夜江和刚才身手不凡的两位大侠身上,八卦的目光挡也挡不住。

      好在他们诊脉时离众人不算近,大家只见他们起了冲突,却不知为何。

      夜江识破他身份,此时承受着丁允的怒目而视,发誓自己必然守口如瓶。

      方流云稳住局面,想了想道:“小神医,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

      “丁允好友上官小姐家逢巨变,又患有严重的体虚之症,夜神医如若肯帮忙,必有重金酬谢。”

      连丁允都没说出质疑的话,闻言压下脾气好声好气道:“你要是能治上官娆,我们的事一笔勾销我永远不找你麻烦!”

      夜江想了想,人家也算刚救了自己,反正自己也没有什么目标,便点了头,表示尽力而为。

      丁允终于松了口气,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意。

      夜江发现,这姑娘突然对自己有种迷之自信。

      具体表现在他被伤重患者拒绝的时候,把人按在地上,风轻云淡道:“小神医,快扎吧。”

      众人敢怒不敢言。

      夜江:大可不必。

      扎针只是一种手段,又不是一种爱好,夜江收拾行李,放弃了和大家互相折磨。

      小小休息了一会儿,几人向商队商量着买了一辆马车,毕竟夜江不会骑马,丁允又身体虚弱,不适合纵马。

      终于赶到永城的时候,天色已晚,街边人马稀少,他们一路畅行无阻,停在一座挂满白幡的府邸。

      大宅里传荡出幽幽哭泣,灯火长明的寂静长街唯独这里连灯笼都没挂,只能看见白幡长飘,跟闹鬼似的。

      这一出把三人都镇住了。

      方流云在前面敲了门,开门的是一个年已耄耋的老婆婆,她佝偻着背看见丁允,语气颤抖着:“丁丫头…”

      “婆婆!”丁允上前搀住她:“上官娆呢?”

      老婆婆老泪纵横请他们进来:“小姐跪了整整一天,饭食进了又吐,老奴怕她身体受不住,只能劝她睡下。”

      他们不想打扰上官娆休息,老婆婆便拎着提灯先为他们安排了房间住下。

      上官娆的情况,远比他们想得严重的多。

      丁允十一二岁时,正是个有名的皮猴儿,被父母娇惯着长大的孩子,永远不知道怕字怎么写。

      初来上官家,就见一个不过十岁的小姑娘,端方有礼,说话柔风细雨的,比猫儿还可爱。

      上官娆那时候,还是一个标准的千金小姐,行不回头,笑不露齿,知书达礼。

      丁允一来就拉着她成天往外溜,爬树钻洞,招猫逗狗,在城里做混世魔王,这可比成天憋在屋里读书写字描龙绣凤可快乐的多。

      上官家三代从商,虽家产富饶但无权无势,直指望着上官娆的哥哥上官迁努力读书,考个功名。

      是以家里对上官娆的管教并不严苛。

      可以说上官娆的性格,和丁允如出一撤。

      然而一别再见,那个勇敢无畏的姑娘已麻木不仁的跪在棺前,丢盔弃甲,死气沉沉。

      一连几天,吃不下睡不好,整个人瘦的仿佛风一吹就倒了。

      丁允声音打颤:“上官娆?”

      她烧纸的手略顿一下,苍白的笑了笑:“允儿你来了,给我爹娘道个别吧。”

      丁允有些恼怒,为好友的怒其不争:“上官娆,你给我站起来!五天了,你在等什么?逝者已逝,你是非要下去陪他们吗?”

      “不然呢?”

      上官家的事情闹得很大,她的仇人出自恶鬼齐聚的黑奴宗,黑奴宗全都是穷凶极恶之徒,武功高绝,心狠手辣,要想剿灭难上加难,江湖中所有人都绕着走。

      当日她偷溜出府,躲过一劫。也大概是没人把上官娆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姑娘看在眼里,多日过去也并没有对她赶尽杀绝。

      可她活着,已犹行尸走肉。

      她的声音很轻:“如今举家上下,独留我一人,我一介女流,苟且偷生么?”

      “你疯了?”丁允不敢相信这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话:“你不替你家人报仇,陪着他们死有意义吗?”

      “允儿,我父兄惨死,仇人势大,我能怎么办呢?我跟你不一样,你还能习武,十年二十年,总有报仇的一天。”

      “而我,只能活着看仇人逍遥快活却无可奈何,能多活几日又有什么稀罕。”

      她的眼泪悄无声息的流下来,苍白的脸转过来,双眼无神:“丁允,我站不起来了啊…”

      短短几天,流尽了眼泪。

      她披麻布服,额上带白,脆如纸花。

      丁允跪到她旁边,附上她的眼眶,眼泪夺眶而出:“你的眼睛怎么了?”

      闻言,她努力的睁大了眼,苍白的脸上溢起苦笑:“我看不见了呀…”

      她浑身颤抖,双手碰在自己的脸颊,冰凉的泪珠从指缝间滑落,她哭着说:“允儿,我看不见了。”

      丁允把好友揽在怀里,抱得紧紧的,仿佛这样就能圈住她的世界,给她无尽的安慰。

      “别怕,有我呢。”丁允说:“你还有我。”

      从小两人闯祸挨打,丁允总会这样,抱着她,替她挡下竹枝荆条。

      谁不会疼。

      上官娆依赖的靠在她怀里,无力的圈住她的腰,眼泪打湿丁允的衣衫:“允儿,还好有你,你别离开我。我害怕。”

      “别怕,我带你走。”

      丁允父母已非盛年,帮中又事务繁杂离不开,特意让他们暗下来接好友遗孤。

      方流云不忍再看,帮她处理下葬事宜,留下两个姑娘互相安慰。

      上官娆哭累了慢慢在她怀里昏睡过去。

      丁允把她打横抱起来,穿过凄冷走廊回到寝室,稳稳的放到床上,起身时才发现她还攥着她的衣服不肯松手。

      丁允只好坐到地上,靠在床边守着她。

      她是真的没怎么睡过,眼底青黑,一张脸只有巴掌大小,瘦削的下巴骨感分明。

      夜江叹了一口气,也很同情她的遭遇,尽心尽力为她医治。

      他摸完脉象,问守在一旁的丁允:“上官姑娘是什么时候开始有如此严重的体虚之症的?可曾生过什么大病?”

      丁允努力回忆:“十二岁时听说她落水大病一场,当时我不在身边,也不知是不是这时落下的,反正再见时她就这样了,手脚冰凉,四肢不温,有点风吹就容易受寒。”

      丁允顺了顺她耳边的鬓发:“小时候她还说要跟我学武,可是打那以后就很少见她舞刀弄枪了。”

      夜江微微颔首,神色认真的倾听她款款道来。

      “小神医,她的眼睛…能治好吗?”

      医生不是神,为医之道,别无良策,尽力而为而已。

      可此时他看着这两个年方二八,风华正茂的姑娘,祈求而又沉重的看着他。

      他点了头,带着安慰的肯定的说:“能。”

      “太好了。”丁允呢喃着无声的笑,泪眼朦胧的趴在床边。

      一朵从温室里长大的花,却也能接受风吹雨打,在泥地里扎下根须。

      因为有人跟她说:“别怕。”

      她曾以为这短短一生,要走到头了,然而一旦有人帮她站起身来,她却觉得,也能迈起脚来再走一走。

      上官娆醒来后枯坐半晌,最终把家族生意交由姨母打理,拒绝了亲戚的照顾,决定跟着丁允走。

      本来丧事一般三天下葬,此时早已无人吊唁,他们处理好后事,把仅有的几位家奴安置好,即刻动身离开了上官府。

      听说身体能养好,她终于算是回了一口气,找回了主心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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