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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风波恶 ...


  •   奈何敌众我寡,扶光节节败退,北襄贼寇竟伺机放火烧山,烈焰腾空,吞噬着整个山头。

      我恨眼下这万恶的世道,恨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无能为力。

      少主调马,带人杀入西峰。他面色铁青,瞋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着,脓血挂于衣袍,整个人仿佛被铺天盖地的怨愤席卷,令人看了心中不由一颤。一支冷箭乍然射来,直中他的坐骑,那马膝下一软,跪在地上,任由兵戈劈来,我急忙上前挥剑挡下,扶起少主颤颤巍巍朝前走去,狼狈地带人躲入西峰古寺中,没想到竟于寺内俘获了奄奄一息的北襄骑卫魏琰,在他身上搜到了那件银束。

      直至黎明破晓,太子才率援军姗姗来迟。夜风中一抹红衣如焰火飞扬,凤目不怒自威,略含一丝不屈,长戟之下,血土翻涌;三军夹击,战得敌军丢盔弃甲,旌旗残破乱舞。

      我第二次见到戚怀远,是在数日之后,他与司徒带着赈银来到山镇,重兴土木。彼时,我终于看清了那当朝太子的面容:剑眉笼烟,薄唇微抿,一身缂丝锦袍,金玉腰带衬得他身姿挺拔俊秀,腰间系一块麒麟玉佩,整个人都似玉石般清冷。

      或许是他父皇璟瑜帝昏聩无能已久,举国上下都在盼着他赶紧退位让贤,我起初便同众人一样,把兴国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太子身上。经此一战,我当年竟觉得戚怀远不似他父皇那般不思朝政,身上还算有些帝王风骨,直到他继位之后,那戚家懦弱荒淫的真面目才逐渐显露出来。

      我继续说道:
      “这银束正是当年伏诛于扶光派的北襄骑卫魏琰所供,为北襄都尉用以追踪逃犯或军队行踪之物,其中铁镖作为暗器可备不时之需,银束内设机关,藏有北襄四城驻军据点的图纸,但这机关奇诡异常,至今未能解开。”

      一时之间众人的目光纷纷向银束投来,我留神观察着怀远帝的神色,此时纯妃突然拖腔带调道:“你竟敢私藏外贼之物,还在太后寿宴上携暗器入宫,视朝规为无物,怎得如此放肆!难道是想坐实谋反罪名?”宫内乐声随之戛然而止。

      “圣上明鉴!民女一心只为西赤山河,扶光派世代清良,概无勾结敌国造反之意,我派于北襄暗卫手中救下方小姐实乃无意而为,此前更不知有替嫁一事,今日民女前来献礼,以向陛下坦陈己见,无可讳言。”众目睽睽之下,我辩驳的声音不住地颤抖。

      席间文武百官面色犹疑,座下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一官吏起身谏言道:“陛下!臣以为如今方温之女替嫁风声突然走漏,使得我朝被北襄抓住把柄,而扶光少主插足和亲、连结敌国之罪证确凿,九壬山一带又恰为两国交界,扶光一派居心未免引人怀疑,陛下不得偏信一己之见。”

      “孙廷尉此言差矣,和亲息战、以保江山,本属当朝公主之责,如今却因一己之私连累无辜之人、激怒敌国,实在愧对百姓,使我西赤列祖列宗蒙羞!”我循声望去,只见张皇后身侧站着一位长发垂腰、银朱华衫的雍容女子,皓腕处那羊脂温玉衬得她指若雪葱。

      “羽儿!不得对父皇无礼。”太后厉色疾言。

      “霄羽只是不明白,为何那扶光少主无意救出锦柔就成了通敌叛国之罪?”

      “你以为想要与那北襄贼寇议和,只用和亲此等下策就能治其根本吗?再者,你当真想嫁去那苦寒之地?”怀远帝脸色骤然一变,冷冷地道。

      “既是下策,父皇当初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骗我说那北襄人杰地灵、物阜民康,如今又改口称其为苦寒之地?”

      张皇后声音低哑而冷冽,仿佛利刃划破了周遭一片肃静:“给我去毓禧宫外跪着,何时愿意找你父皇悔过再起来。”

      “跪就跪。”
      长公主语尾轻颤,长长的羽睫上已沾满了泪珠。

      待公主愤然离席,怀远帝收起凌厉目色,眉宇微展,缓缓开口道:“今日本是太后寿辰,诸位不要伤了和气,前朝之事往后再议不迟。”

      席间怀远帝面上毫无血色,张皇后在一旁小心服侍着,我心神未定,冥冥中总觉得有目光频频向我这里投来。我微微抬头,余光中正巧看到纯妃那令人嫌恶的怨毒眼神。

      寿宴直至稀星映天方才结束,宾客散去,我走出宫外,不巧迎面撞上了纯妃。

      “见过纯妃娘娘。”

      她突然抬手托起我的脸,翠眉微挑,开口道:“倒是个美人胚子,可惜生了副贱骨头,只凭自己那点摇唇鼓舌、舞刀弄剑的功夫就敢在皇上跟前嚣张,也不知是谁给你的胆子!”说完,她便愤然撤回了手。

      我无意与她针锋相对,淡淡地回道:“纯妃娘娘教训得是。”

      她脸上的怒意消散了一些,扬长而去。

      我独自一人离开皇城,思绪被长夜悄然吞没,内心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自在宁静。假如没了心中七年来结下的牵绊与护法这重枷锁加身,我大概会做个江湖游医,或是隐姓埋名,自创一套武功心法,云游四方,再收几个徒弟,建一座武堂,了结了母亲毕生心愿。

      倘若我终将无法扭转如今的局面,那从此寄身山野乡间,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

      未过几日,廷尉传召下来,要我进宫。

      那戚怀远还算有些仁义之心,要封我做永方令,专门伺察策反禁军、刺探敌国军情,将情报随时禀报于御前。西赤历代从未有过女子受任此职,我区区一山野习武之人,对前朝政事一窍不通,也不知怀远帝看中了我哪点才能。

      玉銮殿接诏那日,我跪在金砖上,听司监念完那冗长的诏黄,给戚怀远恭恭敬敬磕了九个头叩谢隆恩,终于腰酸腿软地走出殿外,跟在薛掌令身后去了尚林苑草草画字领凭,赶在日落前离开了这幽邃深宫。

      也许是身心疲累的缘故,刚刚走出宫门,我恍惚间竟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我将信将疑地回身望去,眼前竟赫然站着萧元。

      一别经年,他已两鬓染霜,此刻我心中千言万语一时之间都汇作了泪水涌出。他望着我,声音略带颤抖地唤我:“洛儿。”

      我一时怔愣在原地。七年前,我眼睁睁地看着那西赤文韬武略的常胜将军舍弃自己以性命相守十年的江山,迫使妻女流亡他乡。这七年来,恨意在心底潜滋暗长,我无一日不曾想为亡母、为自己、更为西赤万民讨回一个合乎情理的说法,可如今当我真正面对他时,心中的仇恨却变得模糊不清,发现自己终究还是无法决绝地对待一切。

      他上前一步,将我搂在怀里。

      “苦了我的洛儿。”

      我咽下咸涩的泪水,冷冷地回道:“父亲,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我知道,我不求你的原谅,只求你能平平安安地回来。”

      我的眼泪又涌出来,他抬手想为我擦去泪水,却被我下意识躲开。

      “洛儿,如今有阿爹在,定不会让你在这宫里受半分委屈。”他说这话时,眼神却带着一丝无奈与痛苦,我轻轻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倘使我与萧元的关系暴露,在这宫中只怕是会更加步履维艰。

  • 作者有话要说:
    过年好哇(推门而入)(仰天长啸)(偷偷炫年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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