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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五十九、闽越使 ...


  •   天透出了鱼肚白,明月褪为青灰画布上的一芽儿小斑,一道金光几乎要撕破画布最薄的那处,一只无形之笔在画布上又刷上几道青灰。

      吴行歌看了看天,“洛大郎,今日或会落雨。”

      洛载清扬了一下鞭,拉车的驴跑得更快了些。

      二人临出门时发现小黑与洛载清的马均降神委顿、眼膜充血流泪不止。便请掌柜为它们请医诊治,二人雇了部驴车赶往郑氏旧仆所居之处,城西五谷巷。

      王延寂与他们同样早离开客栈,洛载清与他话别后见他驰向了不同的方向。

      枝干粗茂的桂树下,一个汉子正带着个四五岁的女童放风筝,随意瞥了眼经过身旁的清俊男子。

      距沐阳楼一街之隔的崔氏铁匠铺内,崔大已开始了辛劳的工作。铛铛的打铁声里,即使自铺前经过也丝毫听不见后院厢房中的商议。

      “十二郎,养兵千日用兵一时,胡公对我等有再生之恩,我等愿为胡公和十二郎肝脑涂地、纵死无憾!”

      说话的汉子肌肉虬结、宽额阔脸。他向钱传珦单膝而跪,身后齐刷刷跟着跪了两排。

      钱传珦将他扶起,“都请起吧。胡芥,舅父栽培之人都在此了吗?”

      “回十二郎,我等共一十二人。今次为图一击而中,故全在此处准备全力出击。”

      钱传珦的视线与道道激动的目光逐一交接后说道:“传珦何得何能,得壮士们如此以命相助。你们愿为我赴汤蹈火,我却怎能轻看你们的生命。”

      他转向胡芥道:“今日时机未成熟,不可擅动。”

      胡芥急道:“十二郎,如此千载难逢的良机断不可失啊。钱传瓘身边护卫有限,又身处吴境。我们得手后把他头颅往常州刺史府衙一丢,天上掉下这么大个功劳,刺史还不屁颠屁颠捡了去。首级传至扬州,钱传瓘死于吴军之手便成了板上钉钉之事。”

      见钱传珦不作声,胡芥补充道:“十二郎若担心招惹嫌疑,我们可将你的伤做得再逼真不过。胡松练得本事可在打斗时将剑不偏不倚刺入心脉旁半寸之处。看似极为凶险,实则无有大碍,休养三个月便可好。”

      “我并非担心自己落了嫌疑,而是不愿你们白白送死。”钱传珦迎向胡芥诧异的目光,“收到的消息不实,我昨夜暗中查过,除了明面上的十二名侍卫,另有二三十名暗卫已至常州。他们散落于这周边的各处,或是这铺子对面米行籴米的顾客,或是街角的麻衣相师,或是买六合笺的秀才……”

      胡芥不由得朝窗外看了一眼。

      “你们十二人如此英勇,以一敌二亦有胜算,以一敌三呢?以一敌暗中的三呢?”胡芥与胡松对看了一眼。

      “我不愿你们就这么枉死。来日方长,自有要用上你们的一天。各位请耐心等待成功立业的那日!”钱传珦取下腰间挂着的酒壶,说道:“传珦以此青玉酒敬各位英雄一杯。某先干为敬!”

      他为自己满斟一杯,一口灌下。又为众人斟满,俱都干了酒杯。

      “胡芥,你们中间可有熟悉常州城之人?”

      “有。”胡芥伸手招了二人上前来。

      “好,我另有要事着你们立刻去办。……”

      小巧的借月湖如一颗莹润的珍珠卧于城东,阔约十丈的沐阳楼独据湖东水畔,高达三层的茶楼鹤立鸡群地俯视着一众低矮的民居。

      每当屋脊的鸱吻被朝阳打上第一道金光,城东的居民们便知这片金粉将自屋脊向檐角流泻,铺落宽阔通透的楼体,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湖面如被洒满碎金,又似以筛盘抖动金砂。“沐阳楼”之名便出于此。

      二楼的一角,钱传珦的面前摆放着几碟吃食——鱼脍、蕈菌馎饦、生酪、别离饼。

      “南闽约定以暗合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的吃食来识别彼此,这句诗可选得不怎么吉利啊。”

      他环视了一圈,茶楼中食客稀落。 “那位‘行行重行行’尚未到,不知是何人物。”

      此时台阶口出现一人,他亦立时看见了钱传珦。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吃食,面无表情地随茶博士的引位落座于两张桌外。

      他自如地对茶博士吩咐了两句,不一会儿,茶博士便端着个托盘上来将吃食一一摆于桌上。杏仁饧粥、千重酥饼、荇菜、醒酒饮。

      钱传珦随意用了些食物,站起身沿着槛栏慢步踱了一圈,停至离他不远处,凭栏远眺,不无遗憾地自语道:“可惜今日天空不作美,见不到这楼沐煦阳,湖面洒金之景。”

      微顿片刻后,又自语道:“吴中烟水越中山,莫把渔樵谩自宽。”

      那人似自语又似回应道:“湖川依旧、人事消磨。惟有门前静湖水,春风不减旧时波。”

      四目相接,均微微含笑。出自杭闽两位诗人的诗句再次印证了彼此的身份。

      钱传珦向他走近两步,低声道:“某为十二郎,奉家父之命相迎贵使。”

      那人笑道:“无巧不成书,延寂昨夜有幸先得见十二郎与七郎的身手,果然不凡。”

      钱传珦道:“属下着实冒失,唐突了小郎。还请小郎大人不计小人过。”

      王延寂笑道:“也算不打不相识了。十二郎,此处人杂,我们回客舍详议,如何?”

      两人维持七八步的间距离开了沐阳楼。

      王延寂将手中沙青色的斗篷一把抖开披上了肩。湖中一只扁舟一晃一晃摇开了去,路边售卖草编筐的小贩收了摊,屋顶上修补檐顶的工匠爬下了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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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打斗的动静不小,为保稳妥苏锡常一早在客舍中不相干的住客与伙计的餐食中下了迷药令他们昏睡十二个时辰。他们醒来时钱传瓘等一众人早已远离了常州城。

      他在门上挂了个“客满,请至别处”的牌子,关门上闩。一早离了客舍的几位,钱传珦与护卫、王延寂与三个护卫、吴行歌和洛载清,他均已告知了叩开后门的暗号。

      此刻店中只余自己和洪常两位伙计、与王延寂同来的小娘子及二女一男护卫、杜昭达和刺史。

      他并未放下对王延寂一行人的戒心,着洪常暗中监视着那小娘子与护卫们。不过他们不曾走出房门一步。杜昭达与刺史也在房内讨论着什么。

      故而,当他看见客堂间仿若一阵风刮过突然出现的三个人时,心猛得一跳!

      三人生得几乎一模一样,肥头大耳富态可掬。穿着无有二般,锦衣华服如富贾。

      一人手中握了只铁算盘,一人背了杆秤,另一人项上戴着一串长及膝部的铜钱。

      三人笑容和蔼可亲,齐齐向着苏锡常道:“掌柜的,我们要住店。”

      苏锡常平静地道:“小店已客满,几位还是请去别处看看吧。”

      戴着铜钱的那个张望了一番,指着钱传瓘的那间房,呵呵笑道:“二楼的这间上房即刻就要空出来了呀。”

      苏锡常脸色一变,扬声发出一道啸音!

      他冲向项戴铜钱之人,连劈数掌!他下手未敢有任何保留,他已看出此三人极难对付,而此人为三人之首。

      洪常二人取出藏着的长刀向另二人冲去。

      二人笑嘻嘻迎上前,铁算盘伸出算盘一隔,洪二的刀卡于算盘的格间,进退不得。他左拳挥出,对方伸出一掌,两厢一触,洪二的拳便如刀一般被对方死死绞住。

      剧烈的一震自刀身传至常三手腕,长刀几乎脱手而去。锻铁长秤在那人手上如烟袋般轻巧,他仅单手便将它使得快如流星。方才自己的长刀便是被秤盘所挡。

      他勉力将长刀舞得更快,却始终不得近对方之身。

      执秤的笑了一声,“没意思,不玩了。”话音未落,他始终未动的左手动了。一只秤砣鬼魅般得摸上常三的头。

      铁算盘笑道:“也不等等我。”洪二双手上的绞力骤然加大,他不得不撒手弃刀,拳腿并出。铁算盘右手仍牢牢擒着洪二左拳,左手轻挥,算珠滴溜溜急滚起来如数十把小刀齐齐向洪二双腿斩去!

      目睹这一切的苏锡常全身如被冰水浇透!

      仅三、四个回合,常三便已丧身,而洪二的危急自己完全无力去救。因他已自顾不及。更令他心寒的是对方尚未使出兵器,正好整以暇地逗弄着自己。他的绵绵掌力均被对方一一化解,更在对方诡异的掌法中渐渐由攻转而为守。

      “叮”,斩向洪二的算盘偏了一偏,随着一只铜烛台的落地,一人一剑迫至戴铜钱之人身前,接连攻出几剑解了苏锡常的困境。

      戴铜钱的阴诡一笑,“等的就是你!”执秤的欢呼一声,“我来也!”二人对钱传瓘立成合围之势。

      而铁算盘一人将苏锡常与洪二紧紧缠住。

      一楼的客房内,李清仪身旁的茜草焦急地道:“郡主,我瞧明七郎他们危险得紧。我们要不要出手相助?”

      李清仪转目看向阿卫仔。卫仔紧抿着唇不发一言。

      青艾道:“郡主,这几人若将明七郎他们杀了,难保不会杀我们灭口。”

      李清仪沉吟片刻,说道:“这几人我们打不过,唯避之为上策。我们从后门出去,还需想法给延寂报个信。”

      这几人收拾了紧要物品悄步走至后门,忽的自院墙上跳下两个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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