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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四十二、浪逐鱼(一) ...


  •   不多时,原本朴素的水榭呈现出柔美妩媚的模样。

      水榭朝向玉带河此面为歌舞台,对着顾塘河的那一半以桃红纱幔围起,隔为两间。纱幔若隐若现,半遮半掩。幔帐各角饰以桃花串成的花串。清风徐徐,纱幔如女子裙裾飘飞,花串如步摇轻颤,整个水榭便灵动起来。

      沿岸河面已被舟船挤满,老丈经验丰富,已寻了个视野上佳的位置将小舟泊好。

      随着流香桥下驶出一条条轻舟,各支船头的竹竿上挑着一串红灯笼,上书“醉生楼”、“凝香馆”等字,吴行歌便知戏将开场了。

      看了两支表演,她便兴趣了了。

      这些各妓馆精心选出的女子不可谓不美,琴艺舞技不可谓不佳。但吴行歌想到那日与洛载清于‘莫留阁’树上时的惊鸿一瞥,便觉此些均为庸脂俗粉。

      她转而观察起纱幔之后。

      轻舟依序排列于水榭后,各舟上的妓子于前一舟的妓子展演才艺时登台候于西间幔帐内,前一舟妓子结束时自东间幔帐退去回到舟上。两条人流既不交汇错乱,又紧凑无比无需看客等待。

      绡纱所制的幔帐朦朦胧胧,帐内人的身姿面容似明非明,隐隐绰绰间更勾起看客对帐内人的兴趣和期待。

      候演的妓子有的坐于几凳上,有的跪坐于垫上。一名婢女似乎跪坐得久了,转了转身动了动足。

      吴行歌霍得立起!

      此举惹得斜后向被挡视线之人骂了一声,钱传瓘扭头两道冷冷的目光射去。被骂的某人却欢喜地伸手牵了牵他衣袖,低声道:“我知道啦。”

      吴行歌道:“我先前总有怪异之感,现在晓得从何而来。春杏树下的机关我们可知,其他请傅小鱼做中间人的雇者亦可知。只消安排充足人手在‘结缘起’时混入佯抢小物,傅小鱼纵然手脚如电亦逃不过多双眼睛的围猎。以他十年未露破绽之能力,如此安排于理不合。”

      她停了下来,向他挑了挑眉霎了霎眼面上是孩童发现父母将饴糖藏于何处的兴奋和自得。

      钱传瓘配合作不解状,“此言有理。那么,依你所见……”

      吴行歌一笑接着道:“方才我见纱幔后一婢女跪坐之姿忽然想到,先前我们在水榭上时,我便发现刻着‘杏’字的这条木板在离‘杏’字十尺之处有两条裂纹和一个小孔洞。因裂纹太过齐整我疑心那处亦有暗盒,按了按却纹丝不动。此处,现正放有一块坐垫。离‘杏’字处虽近却被纱幔而隔。无人可看清帐内人之动作。”

      钱传瓘已知她之意,“若两处实相连,而那小孔洞是开启该处的机关,以机巧将‘杏’字下的物件牵去该处,则只需避过同在帐中之人,这于傅小鱼自是易如反掌,便可悄无声息地取走物件。当对手被‘杏花’的幌子吸引过去时,他已登红船脱身而去。”

      吴行歌掩口笑道:“傅小鱼擅改装,扮成女子亦轻松驾驭。也不知他的能耐究竟多大,若其舞姿比女子还柔美我亦不会吃惊。哎呀,我还甚是期待她的登场呢。”

      二人商议定,便将观察重心自台上转至紧盯帷幔后的隐约人影。

      却有人聒噪地令人不得专心。

      斜后向方才骂了一声的船上坐着几个公子哥。其中一人为炫耀自己乃花间老手,不停的絮叨叨地将每个登台的妓子芳龄几何、才艺所长、原籍何方、入楼几年一一罗列了出来。在其他几人“如数家珍”、“阅女无数”的恭维声中洋洋自得。

      几人言语越来越粗鄙,竟赤露露议起女子身体来。

      此时于水榭上弹奏琵琶的美人生得珠圆玉润,着海棠红齐胸襦裙披杏色刺绣薄纱,衬得其肤光胜雪。

      一人道:“好一对雪脯!”先头那人秽笑道:“人称她‘玉峰凝梅’,那一对儿酥腻弹滑,夹得我……”

      淫词秽语直贯耳中,吴行歌双耳红似滴血,更觉背后那些□□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自己,如坐针毡般难受。

      “啊!”那人忽捧着面大声呼起痛来。“哇,噗!”张口吐出一口血沫带着颗断牙。

      有眼尖的见着一道寒光击打他的面颊后而落,拾起一瞧是粒碎银。

      “哪个天杀的敢打小爷我?!”那人又惊又怕,却仍强装气势。

      同舟精乖之人按下他的肩交耳低声道:“这银子可不是普通什么人便能有,便能随随便便扔出来的。该人又露了这手功夫,不定是什么难惹之人。好汉不吃眼前亏啊。”

      吴行歌扭头看向钱传瓘,钱传瓘唇角微扬食指略抬了抬,吴行歌抿唇而笑回他感激一眼。

      几人在一片幸灾乐祸的嘲弄目光中灰溜溜离去。吴行歌收回目光时不经意对上一人的双目。她心头一震,不着痕迹地将目光投回水榭。

      过了片时,她似看得无趣,将身子向后挪了挪,坐到钱传瓘身后。

      钱传瓘知其有话对己说,将身子向后倾了倾。吴行歌以如蚊细语道:“西侧第四支船上着荼白的男子,我在天王殿见过。他,在那十九人之中。方才他看向我们的目光带有探究。或许看出是你出的手。”

      钱传瓘未回头,低‘嗯’了声以示知晓。亦明白了吴行歌挪到船后部的目的——不动声色地观察此人。

      此时集芳会已至众人翘首以盼的最终舞,由两坊最大的青楼‘如梦阁’中最红的妓子红沁献上。

      素手掀起纱幔,五名女子款款走出。细长窄袖圆领上衫配轻薄罗裙,帽饰金铃,腰系银带,似柘枝舞的装扮,又有些不同。

      居首之人便为红沁,生得花容月貌,身姿婀娜曲致。她身后四人亦均生得清秀纤柔。

      鼓乍起,红沁双臂一扬,甩出轻罗衫袖。

      五女踏着鼓点齐旋了起来,耸腰翘袖、以目送情。

      金铃脆脆鸣,银带沙沙和。舞姿随鼓点而变,鼓点时缓时急,众女时而快踏,时而轻旋。方刚健明快、又姣美妩媚。

      ‘如梦阁’都知扫了眼看客如痴如醉之态,心中得意:“将柘枝舞与胡旋舞揉合乃为我们的独创。还未到那更出彩之处呢……”

      一阵紧密的鼓点连催,五女越旋越急、步子越踩越密,层叠的绯色罗裙如轻薄的海棠花瓣盛然而绽,现出下着的白色罗裤。

      而罗裤下敲击水榭与鼓点相谐的沙沙之音非来自锦靿靴,却是一双双白皙如雪的玉足。

      五女急旋,体态轻似无骨,如娇花迎风而舞,绯色花瓣飞荡、素白花蕊飘摇、十趾蔻丹的蕊心欺霜赛雪,翻飞翩跹。看客晃了眼、迷了心。

      吴行歌看着台上眉目传情,千娇百媚的女子,心中忽得一动,继而绽开了个大大的笑颜。

      她转目望向着荼白衫的男子,他原生得清俊模样,但此刻直勾勾地盯着水榭,染满欲望的双目令人生出不适。

      “他便是今晨同在法华寺获小童传言之人吗?他是否也认出了呢?”

      鼓点急密如暴雨击打檐瓦,带着众人心跳咚咚加快。

      就在看客以为心将从腔子里跳出时,一个重音鼓点戛然而止,五女踏着最后一个点齐齐压腰卧地,胸脯剧烈地起伏着,鬓发黏于额角,汗透罗衣。

      吴行歌抑着笑,对钱传瓘道:“明宝哥哥,这几个女子娇柔妩媚,尤其是左二的那个,真是媚态天生。我们一歇歇去会会她。”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钱传瓘精神一振,说道:“她登台前确实坐于那软垫之位。你认出是她?”

      吴行歌乐得很,眯眯笑着道:“得亏她这无处安放时时流泻的媚态。天王殿外一提着水桶的小僧脚下绊了一绊洒了几滴水到一女香客的裙上。那女香客细腰似弱不禁风的一扭,头略后仰,下颌微低,红唇似启非启,杏眼若含桃花,眼波流转迷迷离离。而后自斜下缓缓挑起眼帘娇羞看了那小僧一眼又急速移开,荡出一笑。她笑时唇略向右歪,左颊有个浅浅梨涡。这女子,与她一式一样。”

      听着她绘形绘色的描述,钱传瓘心头不禁莞尔。

      为显公平,集芳会的规矩乃是待所有妓子献演完毕都知宣布‘结缘起’时,各舟方可划出,争夺杏树上的小物或逐‘红船’。那空中的飞鸟却是自在不受约束,‘啁啾’,一只灰雀飞向对岸,红喙红顶,艳如浆果。

      五个‘如梦阁’的女子分头上了三支‘红船’。傅小鱼与其中一女登船后,船夫将舟一路向西划去。灰雀忽高忽低跟于船后。

      “结——缘——起!”

      钱传瓘手一划,“老丈,追上那支‘如梦阁’的红船!”

      嘭!咚!他们西侧的两支船一支急急划向水中央的水榭,一支猛得冲往东边这厢的一支‘红船’。撞在一起,纷乱吵骂杂成一团阻断了这一厢的水面。

      老丈当即立断,折行向东绕过水榭转而向西。绕过笨重的花舫,避开手脚齐划游向水榭的粗汉,浆在他手上如织女手中的杼梭一般自如,小舟如摆尾的鱼灵活游弋。

      ‘如梦阁’的红船已去得远了,如花生仁般大的一点在老丈的追赶下渐渐变得如枣儿、鸡蛋、篮筐……

      最后一丝落霞也被铅云吞没,河岸旁未点灯的屋子如被淡墨涂抹,影影绰绰看不分明。

      红船不疾不徐行于河面,桨一下一下拍着青灰的水面,搅不散那不见底的浓重。船头挑着的红灯笼随着小舟的节奏轻摇,朦胧的光晕如磁石吸引人靠近。

      “谢娘,你为何不随她们留下?今夜可是那些富贵哥们一掷千金的良机美辰啊。”

      不过二七年华的谢娘面上带着羞怯,“阿娘与都知是旧识,言妥了我只做乐伎,不会挂衣。”

      对面倚于榻上的女子似倦极,纤纤素手支着螓首,双眸半合,半池潋滟秋波随泻而出。

      谢娘又羡又佩道:“青娘,方才你为‘如梦阁’设计的这支舞震惊四座。你怎生有得如此多的妙思?”

      舱外忽有人道:“因为她很特别!”

      随着一道醇厚的男声,一人掀帘走了进来。

      谢娘心下讶异,怎的摇船的狎司未有通报?

      青娘肩头微不可见的一震,半合的目淡淡瞟了一眼来人。转了个身换了只手支颐侧卧。

      谢娘愣楞看着男子。他着荼白长衫,眉目清俊,身姿颀长挺拔,佳形翩翩。

      只是,他的目光,温雅中带着欲念,清中夹着邪。

      他熟稔地在青娘的榻上坐下,抓过她蜷曲的腿,动作轻而柔地为她脱下罗袜,将一双雪白之足包于掌中。

      谢娘直觉自己应走出舱,又担心青娘,焦虑地拧着手。

      青娘递了一个严肃的眼神令她速速离开。

      男子一掌控住青娘纤细的双踝,另一掌恋恋抚摸其双足。自足踝至圆趾,每一毫每一寸,说道:“丰肌秀骨,玉莲珍珠。”竟一俯首将青娘右足的五趾含入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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