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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听我说 ...

  •   那种疼痛,就像是金属订书钉活生生地钉入了她的内脏,它们那锋利的钉子尖在不停地又是刺又是划拉,诺莉感觉她的思想在那天里第三次陷入了黑暗之中。
      “他还活着。”
      第一次是在纽特的怀里。
      疼痛不是来自胸前匕首的伤口,而是一种蔓延到浑身上下,每一根脆弱神经都在抽出的那种激烈。像一颗在无尽黑暗中炸裂的信号弹,刺目的白光足以撕裂、拉扯掉你仅存的神志。
      “带他去医务室。”
      第二次是玛德琳的那杯威士忌。
      吵闹,嘈杂,有人在喊叫,听起来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把这个死了的带去眩疯坑。”
      “好的,帮我抬着她。”不知道是谁的声音。
      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了她的脚踝,另一个把手放到她的身下,抓住了她的腋窝,诺莉被抬了起来,于是疼痛贯穿了她的身体。他现在几乎已经习惯了那种疼痛,但是这次感觉更厉害了。那疼痛太过强烈难以抵挡,于是她无法动弹了。
      “我不想进去,我们把她扔进树林里得了。”
      两个人,穿着她从来没见过的奇怪服装。一整套的、松松垮垮的深绿色连体衣——胸口处写着灾难总部(WICKED)。护目镜遮住了他们的脸。不,不是护目镜。是某种防毒面具一样的东西。
      他们看起来面目可憎,像外星人。他们看起来很邪恶,像裹着塑料膜的巨大疯狂的食人昆虫。
      “行了,丹尼尔,你听见总理说什么了。”
      第三次是现在。她想要呼吸,却心有余而力不足。但是她想要昏过去的愿望成真了,黑暗冲走了她的所有烦恼。
      她直觉得自己的大脑中灌满了凉水,那些声音,毫不动听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汽车发动的声音,像一袋粉末被粗暴地从她的耳朵里倒进去。它们在凉水里结成块,纠成一团,还有一些沾在了耳道上。
      然后是黑暗、黑暗、黑暗,几乎使她厌倦。这次,命运不催促她醒来。
      “命运。”
      玛德琳!诺莉想叫起来,可她动不了,只能任由着眼皮紧闭。
      “抉择。”
      虽然她不喜欢玛德琳,可她的声音是如此得沉静,让她有一阵安心。
      “我们需要你。”
      我们?为什么是我?我不和你做交易。
      “醒来!”
      这声音像热水,直直地灌进她的脑袋里。
      “你没那么容易死去。”
      现在她浑身上下都热起来了,几乎要冒出蒸汽。
      “诺莉·哈迪格·赫曼。”
      有好心人拿着茶匙搅拌。
      “有人要死了。”
      玛德琳坐在一张扶手椅上,手里端着一杯咖啡,茶匙放在骨碟上。
      “欢迎回来。”
      她笑起来,诺莉一惊,她还记着这女人给她喝的威士忌——像一条蛇滑进了她的嗓子。
      “时机到了。”
      过去了多久?当她感受到一丝意志终于觉得本体的好处,它现在回来了,送给她一些思考的力量,或者感受自己的余力。
      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受到激烈的突触冲击,虚无的黑暗正缓慢地低吠离开,诺莉睁开眼睛,她的眼皮不受控制,正在猛烈地眨动着。清醒过来,她躺在地上,但不是那间地下室,随着每一个轻微的动作身下的碎石吱嘎作响。她四肢摊开,每一个关节都无比僵硬。
      黑暗、黑暗、黑暗,但她开始感受到一点异样,不属于她的东西被嵌在她的身体里。
      胸前还插着匕首,她费力地抬起手,把那东西拔了出来。立刻,血肉重新生长回去——她舒坦地吸了一口气,她的肺不期待它——不以为意地对涌入的空气做出反应。匕首掉在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胸前少了一个洞——现在她感觉好多了。
      她不确定到底过去了多久,是不是久到自己已经错过了玛德琳说的那个时机。有人要死了,她说的是纽特吗?
      玛德琳给她讲了两个故事,第一个故事里,没有诺莉;第二个故事里,有诺莉但是仍旧改变不了查克的命运。她替查克挡下了匕首,但玛德琳告诉她,查克为托马斯挡下另一个眩疯女人。
      他还是死了。
      诺莉闭了闭眼睛,想到查克令她的心感到一阵撕裂,皮肤、肌肉、骨头都跟着一起粉碎。纽特给她的破信封还没有看,她摸了摸口袋,连同查克的雕像放在了一起,那小雕像做工粗糙,用手指摩挲便能描摹出它那不声不响的丑样子,滑稽却饱含着真情。想到这儿,又要使她长吁短叹,咒骂命运的残酷。
      一片黑暗,她说不清楚命运是如何找上她的——如此毫无征兆地被卷入其中。载着空地人的汽车已经离开这里,她似乎还能听见汽车尾灯消失在雨幕当中,幸存的空地人在啜泣,有几人打着鼾。接着声音像汽车关着车窗行驶而过那样消失了。
      她还拿不准自己要去哪里,WICKED把她当做免疫者,但他们没想把她放进迷宫里。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出现在林间空地里。按照那女人的说法:她就像是一个突然跑进干净培养皿中的外来物,简称入侵者。随便她怎么称呼吧。
      诺莉在林间空地度过了将近三十天。和很多人建立了深厚友谊,尤其是纽特,诺莉把胳膊搭在眼睛上——她想起失去意识前的那个吻——她忍不住弯起嘴角。
      如果知道她还活着,纽特会是什么反应呢?
      诺莉撑着膝盖直起身来,她什么都看不见,只能摸索,脚下是碎石子——她正站在一条狭窄的小径上,两侧都是铁栏杆。铁条插在地里,两两相隔大约五英寸,顶端和底部各有一根长铁条横向与竖立着的铁条相交。
      她被关进了一个笼子吗?但是怎么会铺着碎石子?
      空气中飘荡着死亡的气息,闻起来就像死神大摇大摆地把身上的脏斗篷扔了进来。
      她试探性地往前摸索行走,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个零件不叫唤,就像一架旧飞机降落的时候被摔散了架。
      这里安静得只有鞋底摩擦石子的声音,没有心跳、没有呼吸——一是因为诺莉是吸血鬼;二是因为这里真是太他妈诡异了。黑暗使她失去对时间与空间的感知,不知道走了多久。她伸出手——一堵砖墙前,她难以置信地朝两边摸了摸,还是砖头。
      黑暗中有人在拖脚走路,呜咽声和含糊不清的沙沙声不绝于耳。就好像水闸突然被打开似的,那声音一下子涌进来,是人发出来的,像是在哭,又像是在□□,不过又不太像人能发出来的。痛苦的尖叫声、悲拗的号哭声、狂怒的咆哮声,还有冲向铁栏杆时咚咚的脚步声。人,应该是人,砰砰砰地撞在栅栏上,听起来像后来者挤在先到者的身上。
      她小心地站在那里,手里捏着匕首,向左向右挥动着,刀面划过空气发出响声。那些东西撞击着栏杆,诺莉不知道它能撑多久。困惑在她心里扎根,是的,恐惧很快就找上门来,虽然她清楚什么能够伤害自己,但是她不知道这里是不是有能伤害她的东西。
      她从砖墙那离开,又走了回去。有东西从栏杆的缝隙中伸出来,诺莉扭动着躲避,把两只胳膊挤在胸前,像霸王龙揣着自己的两只小手一样。
      有东西堵住了她的去路,她推了推它,接着听到铁链和锁头碰撞发出响亮的咣当。
      听起来很有希望,诺莉这么想着,她后退几步,又冲过去,用肩膀把门撞开,自己扑倒在地上。生锈的锁头掉在她面前。外面仍旧是漆黑一片,但空气中有柏油路面、汽油未完全燃烧的残余物、海浪的咸腥味,她听到海水拍打悬崖发出的声音,松枝的清冽让她有一阵不真实。
      雨已经停了,诺莉走出隧道,一点阳光从地平线那儿汇聚,微弱地向她描摹这一切,四周散发着奇特的迷蒙雾气。她不知道时间已经过了多久,玛德琳让她沉睡在黑暗之中,又呼唤着让她回到现实,似乎她所有生命的全部乐趣都在诺莉身上了。
      她发现自己正面朝一个斜坡,四周是一大片堆满石子的荒地。大片的深棕色土丘,地上怪石嶙峋,一直倾斜着。她刚刚在斜坡上探出脑袋,就被一颗子弹激起的碎石打中了脸。
      “站着别动!”
      两个人拿枪俯视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走上来!”
      诺莉向前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直到她完全站在一条公路上。他们全都一身黑色装扮,背上绑着装备:绳子、工具、弹药。他们都拿着有些笨重的武器。这些装置闪烁着蓝光,中间一根透明的管子装满了闪闪发亮的金属手榴弹,电流通过发出咝咝的爆裂声。
      “放下武器!”一个人拿着枪口对着她。
      诺莉把匕首往地下一扔,一个人伸出脚把它踢走,它落尽荒野找不见踪影。
      “完美的一出戏,哈迪格小姐,假死,骗过了不少人——除了我,”一个男人走过来,他苍白光秃的脑门上长着稀疏的黑头发,长长的鼻梁微微向右扭曲,一双机智的棕色眼睛随着他的扫视而来回移动,“我不想激怒你,但是,那些幸存者——”
      诺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空地人。
      “——他们已经快开始第二阶段了,”这个男人看起来有一种在放松的同时又很紧张的矛盾感,“但你骗不了我。把她带走。”
      “等等,”诺莉喊住他,两个人扭住她的胳膊,她跪倒在地上,凹凸不平的柏油路面硌着她的膝盖,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们到底是做什么?还有你是怎么确信我还活着?”
      这是一句陈述,而非疑问。
      “我们尝试了解闪焰症,给实验对象做测试,以确定他们确实免疫,了解病毒及其如何对人体和大脑产生影响,”他夸张地叹了一口气,他略带鼻音的嗓音、苍白的皮肤、稀疏的头发,还有瘦骨嶙峋的身体完美地结合在一起。
      “通过分析免疫者的大脑组织,以及辅以我们收集到的模式,分析它的物理结构如何阻挡闪焰症病毒的威力,我们认为可以完成治疗方法的蓝图。我们这样设计考验,为的是不必打开每个人的大脑。我们的目的就是挽救生命,而不是浪费生命!”
      他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诺莉一点都没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什么大脑,什么蓝图。
      “你怎么确信我活着?”她语气强硬地打断了他。
      “耐心,对待你这种——反复无常——的人,一个骗子,就得耐心等待,等着你焦躁地卸下伪装的那一刻,”那男人打了一个响指,“我等了你一天还要多一点,现在快两天了,”他抖了抖腕上的手表,“这两天——鬼知道我承受这多么大的压力,事实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他抖抖肩,“送她上路。”
      两个士兵把枪口对着她,诺莉用自以为最痛恨的目光送那男人离开。
      “别逼我动武,”其中一个说,“你没有任何机会搞小把戏,你稍动一下我们就开枪。”
      “当然,我愿意配合,”诺莉甜甜地笑着,“你们要把我送回去吗?为什么不能换一个地方,这样咱们谁都不用去......眩疯坑。”
      “再不闭嘴就拔掉你的舌头。”
      “你们不是免疫者吧?”
      后背如同被沉重的红色雪铲挨了一下,诺莉一下子前扑到地上,有人抬起脚踩在她的后背上,“闭嘴!”
      “玛利亚,”后背上的重量别人扯去,诺莉把脸从碎石子上抬起来,通向眩疯坑的斜坡近在眼前,腰上别着一把枪的男人把她拉起来,“别这么凶狠。”
      “她很危险——”
      “交给我,”他是个大块头,像西伯利亚的狗熊,虽然黑色半透明面罩遮住了他的脸,但诺莉能想象他长着很多络腮胡子。他低头盯着她那浣熊般漆黑的眼睛,“玛利亚,你可以走了。”
      “你们都是这副德行——”
      “难不成你们真想和那些动物近距离接触吗?”
      那女人嘟囔着什么转身走了,诺莉不想费心思去分辨。
      “你想干什么?”诺莉警惕地看着他,一丝玩味的念头从她的脑海生发出来,“你不会有恋尸癖吧?”
      “你说话真的很不客气,”他扭住诺莉的胳膊把她拉向斜坡,“抱歉,但是演戏你总会吧?”
      “救救我,别把我送回去,求求你们了——”
      “闭嘴,”现在他真的想让她闭嘴了。
      他们在隧道口停住,她从一条挑起的带着疑虑的眉毛下面凝视着他,他知道这个表情——一个彻头彻尾、怀疑不解的表情,“保持安静,你得听我说。”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9章 听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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