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自由身》醉猫七日

20、亡命徒

　　托马斯不对劲，他显得忧心忡忡。
　　“嘿，诺莉，我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送死的话就算了，”诺莉挑起一根眉毛，甚至没有抬头看他，“我说对了？”
　　“倒也不是——”
　　诺莉端着番茄汤在人和人之间走来走去，“你要干什么？汤米。”
　　“等你把汤放下来再说，”托马斯气呼呼地走掉了。
　　“被惯坏了的孩子。”
　　诺莉放下盛汤的大桶，她环顾四周——每个人都在安安静静地喝着汤，或者一边吃饼干一边说上三四句话，查克正和特蕾莎坐在一起，她不停地笑着，查克对此感到很满意。纽特和艾尔比去楼上查看建筑工把破洞补得怎么样。
　　她走出大屋，托马斯站在不远处等着，他抬起一脚，把一块碎石踢过尘土飞扬的地面。
　　“真好，你完全就是在送死，”诺莉毫不留情地说，“你对自己的健康状况这么有自信吗？”
　　“这是唯一的出路，我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但现在的线索绝对是不够的。”
　　诺莉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好吧，”她抱起手臂，“把你感谢的话留到以后再说。别抱我，汤米，我并不是百分百支持你。”
　　“纽特会恨死我，特蕾莎也会。”
　　“我会帮你说几句好话，”诺莉拍拍他，“现在请你好生呆一会儿吧。”
　　诺莉待在了大屋底层的大客厅里——与两天前同样的几个人在一起，纽特靠在她身边，两个人仍旧坐在所有人的前面。房间里很快就归于沉寂，不过她不清楚这究竟是因为大家真的睡着了，还是仅仅因为害怕，在无声地祈祷格里弗别再光顾。特蕾莎被允许跟其他空地人一起待在房子里。她离他很近，裹在两张毛毯里。不知怎的，他感觉到她已经睡着，真的在睡觉。
　　后来，正如她所预料的，格里弗令人不安的机械声从迷宫深处传来，时间快到了。托马斯坐过来，现在他离特蕾莎很远，他另一侧是某个不认识的男孩。诺莉知道这是最佳的位置，没人会拦着他送死，而她，负责把他救回来。
　　“东西拿好了？”
　　“嗯，特蕾莎睡着了？”
　　“是，查克在她旁边，那个臭小子。”
　　“小点声，别吵醒纽特。他很久没睡个好觉了。”
　　“我也想躺在她腿上，”托马斯挠挠脸颊，“说不定等我昏迷的时候，她会同意。”
　　“你会舍得离开她吗？”诺莉低下头，看着纽特均匀起伏的胸口，“如果你不得不这么做。”
　　“我现在不就是吗？”托马斯拄着脸，“她会理解的。”
　　“你害怕吗？”
　　“肯定的，但值得这么做。”
　　诺莉有几分钟没说话，托马斯碰碰她的胳膊。
　　“你在想什么？”
　　“纽特。”
　　“是啊，我也不指望你想一想怎么救我了。”
　　“我想得还少吗？嘘——”
　　一秒钟过后，传来木头的炸裂声——这次从前门传来。纽特腾得一下坐起来，诺莉扶着他的膝盖。格里弗从房子中间穿过，戴夫在它的身上已经吓得昏死过去，眼看就要离开。托马斯跳起来，纽特也跟着跳起来，但诺莉把他推回去，自己跟着跑了出去。
　　她在鬼火兽聚集的地方停下来，托马斯已经纵身跳上抓住戴夫的鬼火兽，三头鬼火兽立刻向他围了上来。
　　诺莉拿出注射器，一个细长的金属圆柱。
　　怪兽无情的攻击越来越猛烈，诺莉的胸膛一紧——托马斯成功了。尖叫中，他又踢又打，将身体缩成一团，试图摆脱掉它们。挣扎着，他的身体里肾上腺素在涌动，他终于找到一块空地，爬起身来，用尽全力向前飞奔。
　　“现在！诺莉！”托马斯瘫倒在地上，发出痛苦的□□。
　　诺莉立刻到了他身边，几乎没有动作，她抄起注射器，用拇指一按，刺进了托马斯的手臂，她把活塞推到底，把所有液体都注射进他体内；接着，她把注射器丢在地上，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当她做完这一切，才有人从大屋里跑出来。
　　特蕾莎一转眼就来到他身边，紧随其后的是纽特、查克和另外几个人。
　　“你在干什么？”特蕾莎跪在他面前叫喊，“你怎么能这么傻？”
　　托马斯必须赶在昏迷之前说出心中想说的话。“不……特蕾莎……你不明白……”
　　“闭嘴！”她愤恨地嚷嚷，“别浪费你的能量！”
　　纽特浑身颤抖地搂住诺莉，后者还沉浸在刚才惊险的一幕中，那些格里弗至少螫了托马斯几十下。
　　“没事了，没事了，”纽特不停地摸着她的后背，“他不会死的，血清注射得很及时。”
　　诺莉闭着眼睛，纽特正侧头吻着她的头发。
　　大概过去了三天，诺莉一直想弄清楚这地方的光是怎么来的，但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这毕竟不是针对她的一个实验，WICKED想要这些孩子自己想明白这些事情。格里弗抓走了扎特，诺莉感到一阵悲伤，那孩子很健谈。在她看来，这就是一种无谓的牺牲。
　　珉豪仍希望在迷宫里找到一个出口，他好像觉得，如果最终的谜底就是在键盘上敲出那几个字母——未免有些过于简单——配不上他们两年来的所有牺牲。
　　特蕾莎在生托马斯的气，她觉得他不应该对她有所隐瞒。
　　“那你想让他怎么做呢？”诺莉实在忍不下去了，“他不告诉你是因为他知道这其中的风险，你肯定会拦着他，但他又必须这么做。虽然他现在看上去不太好，但是——”她摊开手，“毕竟他是免疫者。”
　　“我以为他不会瞒着我，他可能会没命！”
　　“这不是信任问题，”诺莉捂住额头，又绕回了起点，“他爱你，所以他不想你一直担心。”
　　“我要去看看他，”特蕾莎站起来，伸手拿着一条毯子，“牢房晚上会很冷。”
　　诺莉从南门走出来，她冲珉豪摇摇头，她冷漠的目光望着灰色天空下的远处，“没有任何发现，”她说，“迷宫就像个可恶的玩笑。”
　　“我有好消息，”珉豪张开手臂，象征性地拍拍她的肩膀，“托马斯醒了。”
　　“真是太棒了，”诺莉扯起嘴角笑笑。
　　“这不能怪你，毕竟是他自己要求的。”
　　“是啊，每个人都这么说，但心里总归是不舒服，”诺莉把背包扔到大屋的门廊上，“他说什么了吗？”
　　“召开议事会。”
　　“那你还站在这干什么？”诺莉坐到台阶上。
　　“托马斯要求你也在场，我知道你不想看见他，但是相信我，纽特已经批评他了，”珉豪用脚尖碰了碰诺莉的腿，“快来吧。”
　　一小时后，同一两周前一样，托马斯坐在守护人们前面。但这次，诺莉坐在盖里的位置上，她对自己的手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特蕾莎本来也在其中，但显然除了托马斯以外没人打算相信她——就算是他的女朋友也不行。
　　“好吧，新来的。”艾尔比说道，他靠着纽特坐在摆成半圆形的椅子的中间位置，看上去好多了。除了一把椅子外，其他位子上都坐了人——残酷地提醒着大家扎特被怪兽带走了，“大家都有话直说，别拐弯抹角尽说废话。”
　　“说来话长，”托马斯打开话匣子，“时间不允许我一一叙述，但我会告诉你们重点。在经历身体痛变期的时候，我的眼前闪现出很多画面——成百上千的画面——就像是快速放映的幻灯片。我能记得不少，但是能够说清楚的并不多。大多数画面我不是忘了就是快要记不住了。”他停了停，“但是我能记得的已经足够了。创造者们在测试我们。迷宫永远都不可能走通，所有的一切都是个测试。他们要的是胜利者——或者说是幸存者——来完成某项重要任务。”他的声音渐渐变弱，似乎不知道该用怎样的顺序把事实说出来。
　　诺莉静静地听着，这和她之前猜测的差不多，不过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的感觉总归是不同的，如同命运之神在他们身上按下一个大印章，上面镌刻着不幸。
　　“你说什么？”纽特问。
　　“让我从头说起，”托马斯揉揉眼睛说，“我们每个人都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选中了。我不记得原因和程序——只是模模糊糊感到这世界曾经有过变化，发生过十分可怕的事。我不知道是什么事情。创造者们将我们偷走，而且我觉得他们认为这么做是绝对正当有理的。之所以会选中我们，是因为他们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我们的智力在平均值之上。不过我并不确定，大部分都只是粗略的信息，而且也无关紧要。”
　　“至于和家里人有关的事情，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也不知道他们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在被带走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在特殊的学校里学习。在创造者拥有足够建造迷宫的资金之前，我们的生活还算正常。我们所有人的名字都是他们编造出来的可笑绰号——像是艾尔比代表阿尔伯特·爱因斯坦，纽特就是艾萨克·牛顿——”
　　诺莉抬起眼睛，但她看向纽特，他正面色发白，喉咙不安地吞咽分泌过多的唾液。
　　“而我的名字——托马斯，是爱迪生。”
　　艾尔比看上去就像是被扇了一耳光，“我们的名字......并不是真名？”
　　托马斯摇了摇头。“在我看来，我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的真名是什么了。”
　　诺莉移开目光，她不知道看向什么地方，这里到处都是惊慌的悲哀。
　　“你在说些什么？”弗莱潘问，“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怪胎或者……搞不好是科学家们养大的？”
　　“是的，”托马斯说，他死灰的脸透着一丝绝望，“他们推测我们是真的聪明，因此观察我们的一举一动，对我们进行分析，看我们谁会放弃，谁能坚持，谁又能在测试中存活下来。毫无疑问，这里到处都有刀锋甲虫监视我们。另外，我们中有些人......大脑里被植入了什么。”
　　没有人反驳这一点，诺莉早已经证明了，在他们每个人的耳朵上方都有一块高低不平的伤疤，在后颈他们有一块不易被察觉的纹身。
　　“你继续说下去，”艾尔比说，“但我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中从没有人想起过这些事。我也经历了身体痛变期，但是我所看到的都是......”他迅速地看了看四周，就好像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我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我马上就能告诉你为什么我比别人知道得多，”托马斯说，很害怕即将要说的这部分内容，“我是要接着往下说还是就此打住？”
　　“说下去。”诺莉第一次开口说话。
　　托马斯看了看她，深呼吸了一下，仿佛马上就要开始赛跑似的，“好吧，他们抹去了我们的记忆——不光是我们的童年记忆，还有进入迷宫之前的所有记忆。他们用传输箱把我们送到这里——起初是一大群人，然后在过去的两年里每个月一个。”
　　“但这是为了什么呢？”纽特问，“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托马斯抬手示意大家静下来。“我就快说到了，就像我刚刚说的，他们想要测试我们，观察我们对他们所谓的实验变量和一个无解的问题做出的反应。看看我们是不是能够团结合作——甚至是建立一个社区。他们向我们提供一切，设计出一个有关文明的最常见的问题——迷宫。所有的这一切让我们觉得一定会有解决办法，在鼓励我们更加努力地寻找的同时，也让我们因为找不到而更加沮丧。”他停下来看看周围，确定所有人都在认真听他说，“我想说的就是，根本就没有解决方法。”
　　一下子，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到处都是质疑的声音。
　　托马斯再次举手示意，“明白了吗？你们的反应证实了我的观点。到目前为止大部分人都还没有放弃。但是我想每个人都是不同的。我们不能接受任何无解的问题——尤其是像迷宫这样简单的问题。于是不论有多绝望，我们还是继续寻找解决办法。”
　　托马斯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论是因为什么，都让我觉得讨厌！所有的这些——悲鸣者怪兽、移动的高墙、悬崖——都是一个愚蠢测试的组成部分。我们像工具一样被人操控利用。创造者们想让我们为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解决方法持续努力。送特蕾莎过来也是出于同样的目的，用她来促成最后的完结——无论那意味着什么——这个地方会被关闭，只剩下无尽的灰色天空。他们用极其疯狂的手段对待我们来观察我们的反应，测试我们的决心，看我们会不会自相残杀。最终，他们会让幸存者去完成某个重要的任务。”
　　弗莱潘站了起来，“也包括杀人吗？这也是他们计划中美好的一小部分？”
　　“没错，包括杀人。”诺莉轻轻地说，“适者生存。”
　　弗莱潘踢了下他的椅子，“好吧。”
　　纽特平静地说，“都闭嘴好好听。”
　　整个过程中珉豪几乎一言不发，这时，他清了清嗓子说：“我隐约觉得我不会喜欢你接下来要说的话。”
　　“大概是吧。”托马斯说。他双臂交叉，闭了一会儿眼睛。接下来的几分钟将会非常难熬。“创造者们想要挑选出我们中最强的，不管怎样这就是他们的计划。而我们却不得不自己争取——”一时间整个屋子都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看着他，“那个密码。”
　　他的声音让大家重燃了一丝希望，“密码是什么？”
　　托马斯看着他，停顿了片刻好让大家都注意听，“密码就藏在因为某种原因而移动的迷宫高墙之中。我应该是知道的——创造者们设计这个的时候我在场。”
　　很长一段时间，大家都沉默不语，诺莉只看到一张张茫然的面孔。托马斯额头上的汗珠打在他的双手上，他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诺莉觉得除了自己没有人想要开口，“你想说什么？汤米。”
　　“好吧，首先，有关我和特蕾莎，我有些事要向你们坦白：盖里对我进行那些指控的原因，以及为什么所有经历过身体痛变期的人都认出了我。”
　　整个屋子里一片死寂。
　　“特蕾莎和我……跟你们是不同的，”他继续说道，“我们从一开始就参与了迷宫测试——不过我发誓，我们是被迫的。”
　　“托马斯，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珉豪大声地问。
　　“我和特蕾莎被创造者们利用了，如果你能记起一切的话，肯定会想杀了我们。但是为了让你们相信我俩，我不得不亲自告诉你们这些。这样，在我告诉你们从这里逃出去的唯一办法时，你们才会相信我。”
　　托马斯迅速扫了一眼这些守护人的表情，最后一次怀疑自己应不应该说出来，他们能不能理解。但他知道他别无选择，他必须说出来。
　　托马斯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特蕾莎和我参与了迷宫的设计，我们帮助他们建造了这所有的一切。”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最后纽特问，“你只有十六岁，怎么可能创造迷宫？”
　　“我们……真的很聪明，而且我想这是实验变量的一个内容。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和特蕾莎……有着某种天赋，因而在他们设计和建造这个地方时，我俩变得很有价值。”他停顿下来，清楚地知道这些话听上去非常荒谬。
　　“说下去！”纽特吼道，“痛快地把一切说完！”
　　“我俩之间能够心灵感应！我俩能用我们该死的大脑进行交谈！”托马斯脸红了。
　　“但是听我说，”托马斯继续说，急忙为自己申辩，“他们强迫我们帮他们。我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他们采取了什么手段，但是他们强迫我们。”他停顿了一下，“也许他们就是想看看曾是他们一分子的我俩能不能得到你们的信任，也许一直以来我俩的作用就是揭露如何逃出去。不管是因为什么，我们要想得出密码，必须用到你的地图，我们现在就需要使用地图。”
　　诺莉忍不住微笑，珉豪看了她一眼也静静地笑了，他挑起一根眉毛，诺莉耸耸肩。纽特眯缝着眼睛朝他俩看过来。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很抱歉，”托马斯继续说，“但是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们——现在我和你们是同坐一条船的。和别人一样，特蕾莎和我也被送了过来，我俩很容易就会被杀死。创造者们已经看够了——是时候启动最后的测试了。我猜我需要用身体痛变期来完成最后一块拼图。无论如何，我想让你们知道真相，知道我们是有机会逃出去的。”
　　“在一个我们没有搜查过的地方有个计算机工作站。用这个密码能打开一扇让我们走出迷宫的门。用这个密码还会关闭鬼火兽，这样它们就不能再追踪我们——只要我们能够活到那个时候。”
　　“我们之前没有搜查过的地方？”艾尔比问，“那你觉得我们这两年都在做什么？”
　　“相信我，你们从来没有到过那个地方。”
　　珉豪张开手站起来，用夸张的语气问道，“好吧，那它在哪儿？”
　　“当然是在悬崖里了，”诺莉站起来，“我已经带珉豪去过了，当然，过程很艰辛。”
　　“不过也没有那么困难，在有诺莉的情况下，”珉豪欠欠身，作出一副谦虚的样子。
　　“是的，在悬崖对面，”托马斯干巴巴地补充，“我们必须要穿过鬼火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