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自由身》醉猫七日

16、棘手

　　事情开始变得棘手。太阳消失了——诺莉知道那本来就是人造的——但这在空地人中引起了极大的恐慌，她急着找珉豪问到底有没有想明白迷宫的事情，现在他们已经确信入口就在悬崖那里，可更重要的是，密码，密码，密码到底是什么。不光是珉豪，纽特、艾尔比都在努力搜寻自己的记忆，但毫无疑问——一无所获。
　　“特蕾莎还没醒吗？”
　　纽特不止一次去找医护工询问，得到的结果都是摇头。
　　查克不安地跟在诺莉身后，不管纽特怎么呵斥他都不管用，诺莉尽可能让他吃下了点东西，不多但总比不吃要强。焦躁不安的气息在空地中弥漫，刀锋甲虫出现的次数变多了，创造者——不如说，WICKED在更加紧锣密鼓地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
　　大多数空地人站在传送箱的入口旁边，对死寂的天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除了散播焦虑，他们似乎什么都干不了。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查克说，声音里带着颤抖，楚楚可怜。他的双眼凝望天空，诺莉觉得他的脖子会酸痛得很，“像个灰色的大屋顶——近得几乎都能摸到。”
　　“别担心，只是有东西坏了，当然他们应该不会修好它，”诺莉走到他身边，她刚同珉豪讨论结束——行者今天不会去迷宫里探寻，他们要留在这里在以前的草图中寻找规律。
　　“嘿，你还好吧？”纽特走过来，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珉豪正在集结行者。”
　　“说不清楚，当然我怎么想不重要，你们还能稳住局面吗？”诺莉随口问道，查克瞧见了托马斯——立刻朝他跑过去，“我告诉珉豪迷宫在晚上也没有出现某个秘密的小门，他们只能在悬崖边上找线索，位置已经标记好，就看接下来他们能发现什么了。”
　　“我害怕，”纽特简短地说，他伸出胳膊牢牢地抱住她，“但你是对的，我还能正常走路。这地方古怪得很，我昨天试着爬了一下那面高墙，”他伸手指着被浓密常春藤覆盖的地方，“好像永远都爬不到尽头。”
　　“你在开玩笑吧，”诺莉同他分开一点，“我敢说，你花个五到十分钟就能上去。”她伸手摸着他的头发，手指触碰到他温热的头皮，紧接着她摸到了一处奇怪的地方——在他的耳朵上方，“纽特，你之前磕到过脑袋吗？”
　　每个人，每个男孩的后颈都有一段奇怪的符号，每个男孩的耳朵上方都有一处微小的凸起——这大抵就是WICKED控制他们的手段，最好的例子就是艾尔比，他曾经试图掐死他自己。
　　一时间人心惶惶，他们无不担心自己会被控制。
　　“冷静，伙计们。”诺莉淡淡地说。
　　有几个人想找医护工把那东西挖出来。
　　“别犯傻了，还没等逃出去就先细菌感染，”艾尔比毫不留情地说，“死这件事，还轮不到你们自己动手。”他把围在大屋前的那些人统统赶走。
　　已经有几位行者来到了房间，几个人进屋后就立刻把最近几天的地图铺在一起，指望着找到什么规律。没有一个人说话，仿佛已经懒得再去考虑天空发生的变化。房间里弥漫着绝望的气氛，让她感觉好似在穿越泥潭。
　　珉豪站起身，走到第一区的箱子前，打开盖子。诺莉蹲在箱子前，拿出前一天的地图，与她刚完成的地图并排举在一起，托马斯蹲在珉豪的另一侧。
　　“我需要找什么？”她问。
　　“规律，不过光有两天的比较不会告诉你太多。实际上你需要研究几周的变化，才能寻找到规律。我知道，其中一定存在某种规律，能够为我们提供帮助，只是还没有办法找到而已。我说了，这很失败。”
　　这确实很失败，诺莉捂着脑袋坐在椅子上，地图室里唉声叹气，几乎每一个人的眼睛都布满了红血丝。诺莉在吃晚饭前把每个区域的地图都整理出了一份——迷宫每个月都重复相同的布局，几分钟后，托马斯来到地图室。他轻声走进来，没有说话，拉过一把椅子坐在诺莉旁边。这一连串的动作舒服自在，穿一双合脚的旧鞋就是这种感觉。
　　诺莉一直在盯着铺在面前的纸，每张地图上都画着不同的路线，有几段是重合的。她过于专注，以至于托马斯开始说话的时候把她吓了一跳。
　　“珉豪和纽特在告诉其他人悬崖的事情。”
　　“你要吓死我了，汤米，”诺莉佯装打了他一下——轻拍，“我已经看了一整天了，保不准下一秒就会吐出来。”
　　“我会把你第一句话当做赞扬的，”托马斯淡淡地说，“今天的供给没有送来。”
　　“当然，这里很快就会崩溃，我以为你们在第一个变化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意识到了，”诺莉拍了他一下，“实际上，他们把这怪在你身上更不合适。”
　　“谢谢你。”
　　诺莉第一次把目光从地图移到他的脸上，“你还好吗？”
　　这时候，大屋外传来一阵喧闹，两个人走出地图室。一群空地人站在房门前，吵吵嚷嚷，让对方听清自己讲话。查克也在人群里。他看到诺莉和托马斯，跑了过来，脸上写满了兴奋。诺莉只能猜测一定有什么疯狂的事情在发生。
　　“怎么回事？”诺莉问。
　　“她醒了！”查克嚷嚷，“女孩醒了！”
　　托马斯看起来要吐了一样，他背靠在地图室的水泥墙上——虚弱无比，下一秒，他不带任何犹豫地转身跑进死角。但是他跑了两步又停下来，转身朝着诺莉跑过去，后者站在原地想不明白他怎么来回跑动。
　　“迷宫是一个代码，”托马斯急切地说道，“迷宫是一个代码。”
　　诺莉能想到这是一个很关键的信息，但她没有学过计算机之类的东西，所以出了吧这几句话转告给珉豪和其他行者以外，她也无能为力。
　　艾尔比等人动身去与女孩交谈的时候，诺莉看到托马斯无声地溜走了——每个人——除了她和托马斯都在关注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陌生人。她走回到地图室，迷宫的代码此刻成为他们唯一的希望，它一定能揭示什么，它必须揭示什么。她在地图室里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
　　“在那个里面，有一个键盘，这说明是要输入什么东西，单词？”诺莉绕着桌子走来走去，“想一想，你活了这么久总能想到隐藏单词的方法，或者字母也可以。”
　　如果是把它们叠在一起呢？如果这些移动的迷宫每一天都在传达一个字母呢？她紧张地屏住呼吸，事实上是有意识地停止呼吸——这会让她感觉到一阵不舒服。她把手探过桌子，把八个区域的第一张地图拿起来，接着摞在一起。她之前也这样做过，但是是把每个区域的叠在一起，而不是每个区域的每一天。
　　诺莉把它们举起来，放在灯下面，仰着头试图透过这些杂乱无比的线条找到究竟，线条上上下下交错在一起，举在她手中如同一张棋盘的网格。
　　什么都没有。
　　诺莉放下手中的纸，气恼地把它们摔在地上，随后又认命般地捡起来。这些纸大小不同——也许这是问题所在。
　　但她又觉得自己已经受够了，我需要喝点酒，她理顺自己的头发，让它们自由地在脖子后面晃荡，我需要喝点酒，盖里牌。诺莉推开地图室的门，沉重的大门便在金属的碰撞声中关闭，空地人在四处游荡，弗莱潘正在做饭，好像这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值得他做的事情。
　　“嘿，诺莉，纽特他们在找你。”弗莱潘先同她打了一个招呼。
　　“找我做什么？他们不应该在和那女孩说话吗？”诺莉拿起一个玻璃杯，走到厨房里，远离正在燃烧的炉火。
　　“没有酒了。”弗莱潘从炉子前抬起头，“昨天就彻底空了。”
　　“妈的，”诺莉骂了一声，她拧开活木塞，确实一滴没有，“盖里到底去哪了。”
　　弗莱潘没有说话，诺莉也不指望他能回答。她固执地搬来一个凳子，放在木桶下面，把杯子放上去。她让活木塞保持着打开的状态，这是一种赌气的行为，但她想这么干。
　　“今天真不寻常啊。”弗莱潘拨了拨炉火，走了出去。
　　诺莉看看手表，她猛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她走出去，告诉弗莱潘把吃的搬到大屋。
　　“怎么了？”
　　“门没关，你这傻蛋，”诺莉边说边走向死角——如果她跑起来下一刻就会到达，“我去叫其他人。”
　　“大门没关，”诺莉从树丛里闪出来，吓了托马斯一跳，“嗨，特蕾莎，你醒了？”
　　“你——”特蕾莎的眼睛瞪大了，黑色头发衬托在脸上白皙的皮肤周围，蓝色眼睛里燃烧着纯净的火光。
　　“什么叫大门没关？”托马斯低头看了眼手表，他脸色煞白。
　　不过，没等特蕾莎继续往下说，纽特从树林中跑了出来。
　　“这究竟……”他在三人面前停下脚步。艾尔比和另外几个人紧随其后。纽特把诺莉拉进怀里，他上下打量着特蕾莎，后者不甘示弱地看回去，“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医护工说你前一秒钟还在，忽然就不见了。”
　　特蕾莎站起身，她的笑容坏坏的，“我猜他还忘记了讲述一个小小的插曲，那就是我踢中他的腹股沟，然后从窗户爬了出去。”纽特扭头去看站在近旁的一个年长的男孩，他满脸涨得通红，诺莉捂住嘴，遮挡上扬的嘴角。
　　“恭喜你，杰夫，”纽特说，“你正式成为本地第一个被女孩痛扁的男人。”
　　特蕾莎没有就此打住：“再说下去，你就是下一个。”
　　“嘿，对他友善点。”诺莉笑着说，特蕾莎转过头来看着她，目光冷冷的。
　　“我烦透了，”艾尔比朝托马斯胸膛一指，差一点戳了上来，“我想知道你是谁，这个傻蛋女孩又是什么人，你们是怎么互相认识的。”
　　托马斯嗫嚅道，“艾尔比，我发誓——”
　　“醒来之后她就直接到你这里来了，傻蛋！”
　　“那又怎样？我认识她，她也认识我——至少从前是这样。这不能说明任何问题！我什么都想不起来，她也跟我一样。”
　　“你做了什么？”艾尔比转向特蕾莎，“你做了什么？”艾尔比尖叫，“先是天空，现在又是这个。”
　　“我启动了什么东西，”诺莉听见她冷静地回答，“绝不是有意，我发誓。终结程序，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艾尔比对女孩伸手一指：“把她关起来，马上，比利！杰克逊！把她关进监狱里去，不要相信从她嘴里说出的任何话。”
　　“你在说什么？艾尔比，你不能......”艾尔比发红的眼睛向托马斯射出愤怒的火光，“可是……你怎么能把大门没能关闭怪罪到她的头上？”
　　纽特腾出一只手轻轻放在艾尔比胸前，将他推了回去，“怎么能不怪她呢，汤米？她自己都已经承认了。”
　　“庆幸自己没跟她一道关起来吧，托马斯。”艾尔比说。离开前他又瞪了两个人一眼。
　　诺莉被纽特箍在怀里，比利和杰克逊走上前，抓住特蕾莎的两条胳膊，准备把她带走。
　　然而，没等他们走进树林，纽特拦住了他们。“跟她待在一起。我不在乎会发生什么，没人能碰这个女孩。以你们的生命发誓。”
　　两个警卫点点头，然后拖着特蕾莎走了。这女孩没有一点反抗，就好像她知道会发生什么。
　　接下来的三十分钟是混乱的集体爆发。
　　自从那天早上太阳和蓝天未能如期出现，虽然光线并没有发生易于察觉的变化，大家依然感觉黑暗在林间空地上蔓延。纽特与艾尔比召集起所有守护人，让他们负责分配任务，让各自的小组一小时内在大屋集合。
　　建筑工们的守护人盖里依然失踪——他们接到命令，要求在所有敞开的大门处设置障碍，他们遵照执行。诺莉从武器室拿走了带刺的铁丝网，她不让其他人跟着她进迷宫。诺莉把铁丝网在每个大门的几段路上挂了上去，她指望着这东西会卷进格里弗的身体里——说不定会自动报废。
　　查克在胡乱地跑，试图使自己假装忙起来。诺莉叫住他，让他帮忙把汪汪带到大屋，“速度要快！”他听话地跑走了，很高兴自己终于有事情可做。
　　住地所有的手电都被收集起来，尽可能分发给大家。纽特说，他当天夜里打算让所有人都到大屋去睡觉。除了紧急情况，他们会关闭掉所有灯光。弗莱潘的任务是把一切不易腐坏的食物搬出厨房，储存到大屋，以防万一大家被困在屋内——诺莉想起自己在叙利亚的日子——几乎没什么区别，其他人在收集补给和工具。艾尔比声明，他们不能冒任何风险：他们会以大屋作为根据地，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保卫它。
　　所有这些变化只是一个刺激，是游戏结尾的催化剂。
　　诺莉跑进地图室，珉豪正忙着搬箱子。
　　“我以为你们已经做好备份了，”诺莉看着他，“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把这些拿去储藏室，”珉豪往她怀里塞了一摞纸，“我要开始伪装了。”
　　诺莉走到大屋后面，空地人纷纷拥进大屋，大多数人胳膊上抱满了这样那样的东西。她把那些东西放好，绕过屋角，走到大屋的前门。最后两个空地人也走进了房子，纽特跟在他们后面一阵催促，仿佛在驱赶两只迷了路的鸡。他看见诺莉，赶紧把她也推进去。托马斯跟在后面进了屋，他显然刚同特蕾莎谈过，要不然不会这么魂不守舍。纽特回身关上了门。
　　在门闩上之前，诺莉听到了鬼火兽的呜咽声，从迷宫深处的某个地方传来。
　　夜幕降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