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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养鼠为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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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侍郎寻声看向谢修行,随之提扬粗糙杂乱的眉毛,双眼痛苦地挤皱在一块儿。
“谢主事起得早,要同齐大人布天山祭祀吉位?”
“是了。”谢修行从容淡然,他负手而立,浅浅地瞄了眼礼部侍郎朱光开被银簪插中的右臂,“朱侍郎受伤了。需要本卿请巫医吗?”
“不必劳烦主事,姑娘家使使小性子,叫主事大人您见笑了。”
朱光开拱手作揖。
萧芜从谢修行身后冒出头来,微微探了个身子,“小性子?姑娘好像很怕侍郎大人。”
谢修行低眸看了看萧芜,将大氅拢得严丝合缝,透不出丁点里衣的料子,他一手搂住萧芜,明面宣告与萧芜的关系。
“官爷!官夫人!奴家非宾州人,是被人牙子绑卖到天山!求求官爷夫人开恩,放奴家回家。”
“求求官爷!求求夫人!”
姑娘额头不停磕在地上,鲜血逐渐染红了青石,血滴从眉心缓缓滑到鼻尖,一行血痕于朦胧的天色间显得格外刺目。
萧芜抬头,清亮的瞳光像两颗润泽的琉璃球,无暇透彻。
不言语,单单望着他,谢修行便觉此前纵横官场所受非议皆值得。
提到绑卖,朱光开眼神闪躲不敢对视谢修行威严的凤眼。
“朱侍郎从上任起,被陛下派到天山主持大小祭祀,人牙子绑卖姑娘之事,想必略有耳闻。”
“人牙子狡猾如鼠,实难抓也。”
“狸猫捉鼠的本领天生就会,鼠患之下还有狸猫捉不到的老鼠?”
“下官失职。”
萧芜给姑娘使了个眼色,让她赶紧离开。姑娘聪慧,一点就通,速速爬起来跑出了牌楼外,头也不回。
朱光开干望着无济于事。
“伤口耽误不得,朱侍郎叫巫医看看为妥。”
说罢,谢修行搂着萧芜进了厢房。咳嗽两声,萧芜立即握住谢修行冰凉的手,“天山有多穷苦?两床被褥都舍不得给吗?”
“叫人怀疑。”谢修行牵着萧芜的手,“如今我们行于冰面,半点不能疏忽。我身首异处无碍,木木你不能有事!我要你毫发无伤的离开宾州!”
萧芜目光坚毅地抬头看他,“我们!都要毫发无伤的离开宾州!”
谁都不知道踏上了离长生天最近的天山还有没有回家的可能......
“木木,我们想想别的办法。”
谢修行眉心忧虑,反手紧握住萧芜双手,言语温柔又急切:“等我找到了天山与太子的联系,必会有信心扳倒太子。木木千万别只身冒险,答应我,好不好?”
萧芜明白,谢修行是不想让她去刺杀太子。
“我别无他法。豺狼不死,百姓永无安宁之日。即便蜗居草屋也会有饿死的一天,那时不仅尸首被蚕食连屋舍也要霸占去。”
“木木你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我在!”
“而我有你,便不再是孤臣。”
“我们是彼此的依靠,更是彼此坚不可摧的壁垒。”
“谋反之罪该由我来背!”
“不,我死了不过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你是大祁朝的能臣,有你在一日,百姓就多了一丝安稳日子的盼头。”
“萧伯父呢?”
“我无父无母,诛九族也是死我一人。木木,没有你,我谢济活不到今日。”
萧芜心揪得发痛,到底人好好的在这,怎就扯到你死我死的晦气话上了,她忍不住泪流。
大不了不杀太子了,总是你死我亡,灭人士气。更叫人伤心......
“谢济,我会助你一臂之力。你千万保全自身。”
“我等你八抬大轿来娶我为妻。”
谢修行红了眼眶,薄唇颤抖,将萧芜万分珍惜的揽在怀里。
他手捏诀:“三清祖师见证,弟子谢济起誓。今生幸得魂魄在,定会娶萧木木为妻。此生不纳妾不续弦,若违誓言,三魂七魄滞留人间,永不入轮回。”
天边红帛飘扬,祭台长阶如云,直达天宫。
午时太史令齐大人手持罗盘仪顺应生气流向,定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八位。
开休生三门吉位,杜景中平,死惊伤为凶。
日八门夜九星。
到夜里三更天,谢修行和太史令齐连衡才将红线绕在金柱上定下今载春日大祀的吉阵。
“没想到齐大人对风水见解独到。下官属实不敢苟同。”
布置吉位时,齐大人根据星象变幻,险些将死门大开。亏得谢修行及时制止,才免去一场疏忽大意。
仅仅是布阵便有人开始急不可耐。
迎神献礼所需繁琐,岂不要乱如麻。
清晨逃走的姑娘不出一日,尸首在天山几里外被人发现,容貌被毁,四肢被卸。仆从特意将姑娘的尸首送到谢修行厢房外给萧芜看。
好在萧芜心智坚定,没当场晕过去。只待仆从将姑娘的尸首拖走后,她才背着人偷偷吐了苦水。
脑海中不断闪过姑娘的惨相,萧芜自责放姑娘自由竟在害她性命。她对人性的恶还是理解的不够深刻。
原以为视人如草芥的太子已然十恶不赦,不承想在天山还有一帮把人当牲口虐杀的妖魔鬼怪。
天山不再是天山,而是人间地狱。
她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救人变成了害人。
难怪谢修行每走一步都小心谨慎,生怕出了纰漏打草惊蛇。也终于理解他苦心积虑将她留在身边的真心。
清白和名声不过是用来束缚女子的枷锁,她不会因为和谢修行同住一屋而感到羞愧不已。
她本就清白,何需他人评判!
不做舞伎她还有其他办法搜寻恶魔的足迹。
姑娘本是十二舞伎之一,萧芜混为舞伎刺杀太子的计划由于姑娘的死而计划泡汤,现刻,她是以谢修行美役的身份留在天山,美役出行受控,天山祭台更是不得踏足。
四更天,谢修行从祭台回来了。
高大的身子尽显疲态,双眼光芒黯淡。谢修行拖着沉重的步伐坐到了书案前,萧芜递了杯水给他。
“今日不顺利?”
“比我们预想的难控。天山的几个官员一丘之貉,鼠患蔓延有他们的一份功劳。”
萧芜指尖轻轻地揉着谢修行的太阳穴,“依我看,养鼠为患。”
鼻尖传来淡淡地莲花蜜香,谢修行闭上眼,享受片刻的安宁。
“擒贼先擒王,得先找到他们的保护伞,把伞撕了,自然有人现于阳光下。”
“再布设陷阱,将其一网打尽,以绝后患。”
一炷香功夫,萧芜将她被人牙子绑卖的遭遇一五一十地与谢修行坦白,不为谋取他的同情。
那艘船被她扣在了云县,萧芜从背囊里拿出船夫的贴身照。提防萧芜去天山时船夫趁机逃跑,她扣留了船夫的贴身照并逼迫他签下卖身契。
“天山行动受限,明日我和付决去云县找到船夫把金铤送到鱼州官府。”
宾州险境,官府更是不可信,唯有将赃物送到别处官府才稳妥。
谢修行握住萧芜的玉手贴在胸膛,“我不想你和除我以外的任何男人接触。”
萧芜头埋进谢修行颈窝。
“谢主事这时横生醋意,不好吧?”
谢修行偏过头吻上萧芜水嫩的唇瓣,良久,依依不舍地离开,声音蛊惑,“萧美役这时引火,不好吧?”
萧芜微张嫣红的双唇,“谢主事真会举一反三。”
说罢,躺到榻上放下纱幔,隔着屏风轻纱脱下外衣。
“美役端来的热水该凉了。大人还不洗漱?”
“他们吩咐你的?”谢修行看脚边的一盆水,皱眉发问,言语责怪之意明显。
“不是我,是郡城美役。”萧芜解释。
今夜,郡城蓉扮作美役混进谢修行厢房,与萧芜通风报信。
“她?”
“亦敌亦友。”
“东宫宴一事在皇城中传得沸沸扬扬,皇后禁足,太子思过,均无法随驾前往天山。春日大祀陪陛下开坛献礼的是昭贵妃,户部付侍郎的亲姐姐。”
“昭贵妃因膝下无子,被皇后欺压多年。若说心中无怨怼,我倒敬她大度,可人有七情六欲,躲不过世间三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脱下鞋袜,谢修行把双足浸在温水里。
“昭贵妃一向不与皇后生口舌之争。貌似她无欲无求,从未有过争宠之意。”
“是了。”萧芜翻了个身,睡意全无,隔着屏风望着书案前一抹朦胧的紫色背影,道:“昭贵妃或许还对沛国公的大公子念念不忘,对陛下横刀夺爱耿耿于怀多年。”
“再耿耿于怀多年,人死终不能复生。”
谢修行擦拭双足水渍,趿鞋端盆,出门倒水。
他之所以凡事亲力亲为,不叫人伺候,为防有人安插眼线,监视他的行踪。
进门前左顾右盼观察周围,没见异常才闩门。
“依照木木的意思是想把昭贵妃拉到自己的阵营?”
“多一个人制衡皇后和太子有何不可?”
“她无子嗣,怎么都制衡不了皇后。皇后与贵妃存在地位上的压制,更何况母凭子贵。”
谢修行脱下官服搭在衣架上,取下乌纱帽置于书案。从太师椅上拿大氅时,狼牙项链不经意从他白鸟般高贵的长颈间垂落,荡起微幅的摆动,似萧芜一起一伏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