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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添新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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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客船在茫茫鱼江中缓慢行驶,东方亮出微红,云彩如被染红的丝绸延展开来,天空青红分明。
萧芜站在甲板上静静望着平静辽阔的江面,缭绕雾气渐渐散去,寒冷依旧,她缩了缩脖子埋进狐绒斗篷里。
天越发冷了,鱼州的江水冰冷刺骨,仅是站在船上都能被寒气侵肌,呼吸间鼻尖飘出缕缕白烟。
尽管如此,萧芜依然没有进入船舱,貌似只有这样才能令她燥热的心冷静下来。
她的眼瞳望着远远的江岸,芦苇枯黄,树木凋零,几叶小舟荡漾起清波,船夫躬身摇橹妄图跨过大江。
她又何尝不是同船夫一样,妄想与大江一搏,到达属于自己的岸堤。
郡城蓉出了船舱,小步走到了萧芜身边,她狐狸吊梢眼始终带有与人亲近的善意,想她一国公主被囚他国樊笼多年,还能以笑示人何其难得?
“芜姑娘心事重重,长江难道能吞下姑娘的愁绪不成?还是说寒风能卷席你的不甘?”郡城蓉从未与皇后和梨花以外的女子打过交道,萧芜和他们都不同。
皇后强势,梨花贴心,萧芜......
坚韧如劲草。
是个特别的女子。
她喜欢她的韧性。
“如果大江真能夺去人的愁绪就好了。”萧芜轻叹息,“谢谢你,愿意解我的心结。”
萧芜双颊桃红,樱桃薄唇鲜红,她偏过头望向蓉姑娘的侧颜。
眉眼浓密深邃,鼻梁高挺,一抹红唇魅惑,怪不得能勾得太子日思夜想不能寐。
如此美人,她不明白怎能与她掏心掏肺,“蓉姑娘是替太子殿下卖命的人,该了解你我阵营各执黑白棋,为何愿意和我说些杀头的事情?”
“替他卖命 ......凭什么!”郡城蓉倏地脸色大变,善意的双眸似乎被仇恨充斥着无法消失,“他说过会放我回龟兹,八年了,骗我、欺我、利用我。薄情寡义之人凭什么要替他卖命!”
“你在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身边多年对我了如指掌,他们若是知道你倒戈,肯定难活着等到回家的那天。”萧芜忽然同情郡城蓉的遭遇,被父亲卖到大祁作质女,受尽凌辱,还不知远在沙海的父亲能否记起他的小女儿赫兰野莉。
“我相信你和谢修行的能力,我愿意将自己的性命押在你们身上。”郡城蓉右手搭在心脏的位置,左手捏起裙边半蹲下来颔首,用龟兹国最高的皇室礼仪表达对萧芜的尊重。
“可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任你。”萧芜始终留有一寸心眼,全然相信陌生人她做不到,谢修行也不会同意的。
“我明白。”郡城蓉起身再次望向遥远的江面,她想家了,想卡桑格罗,她中意的男人,龟兹国的大英雄,沙海雄鹰般的汉子。
“我会向你们证明我的真心。”
郡城蓉笑眼纯澈盈盈,说道:“出宫那刻,我就知道我快回家了。因为,我终于见到了你们。”
风止云散,天边的红丝绸渐渐泛起金光,太阳它晕上了炽热耀眼的光芒。
冬日过后是万物起蛰的春日,萧芜相信,总有迎来春日的时候。
冰雪消融,她的正义终会来临。
“那就期待蓉姑娘表露真心的那刻。”
郡城蓉道:“既然你们不知晓我手中是黑棋还是白棋,不如......我们做笔交易。”
萧芜目光疑惑:“什么交易?”
“如果我帮助你们扳倒皇后和太子,你们有把握送我出大祁西部边关吗?”
郡城蓉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萧芜身上,她直觉相信眼前的姑娘能救她于水火中。
“覆巣之下无完卵,那时,我能做到。”萧芜柳叶眉舒展,清亮的眼瞳格外坚毅,“就算无十足把握,亦像此刻竭尽全力。”
郡城蓉会心一笑,“我相信芜姑娘。”
船舱内,移门旁。付决抱臂眼眸惊诧眉头如拧绳,他淡淡看了眼谢修行,“她们俩聊甚?滔滔不绝,萧芜怕不是中了那女人的迷魂计吧?”
萧芜的肢体没有抗拒的意思,眉目舒展与郡城蓉交谈甚欢。郡城蓉的神情亦和善温柔,还帮萧芜戴绒帽,用自己的掌心帮她暖手,俨然一副姐姐的样子。
很难不怀疑她们之间交过心。
谢修行勾唇浅笑,眉目从容不以为意,“同为女子,惺惺相惜罢了。”
在江上又漂了一日,用餐时,郡城蓉向谢修行坦白皇后和太子派她去往天山的用意。
如谢修行所料,郡城蓉之所以和他同行就是为了监视他。
不过有一点他没想到。礼部竟然与皇后暗中勾结。
“元焜让我到了天山与他的内应传信东宫。”郡城蓉端起碗接过萧芜为她夹的鱼片,她抿嘴笑笑,“谢谢芜姑娘。”
将鱼片放入郡城蓉碗中,转眼谢修行松开竹箸,鸡腿落进她的碗中,萧芜心悦咬下,美滋滋地品尝。
今夜过后,明日晌午便能到建州梅县渡口,从梅县转坐牛车下午太阳落山前便可到达鱼州地界。
越是临近鱼州,萧芜越是心潮澎湃,她很快就能踏上熟悉的土地,那才是她的一方净土。
是夜。萧芜躺在矮榻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脑海思绪纷乱,过往种种突地浮现,好的坏的,甜的苦的,一并涌了进来。
她干脆提灯出了舱好让冷风吹吹她混乱的脑子。
过道迎面而来位白发苍苍的老妪,缝缝补补多次的布袄有些脱线了,她皱如树皮的手杵着拐杖,步履蹒跚地朝她走来。
老妪笑容和蔼,先与萧芜开口:“亡人已放下过去重入往生,姑娘该开始自己的生活,不要执念太深。他们希望你为自己而活。”
“阿婆,你......是巫医?”萧芜不可思议地盯老妪,若不是通天地的“巫”怎会知晓她的执念?
老妪摇头否认,无视萧芜直接从她身旁颤颤巍巍掠过。
萧芜不信阿婆的话,她回头碎步赶上老妪身前,老妪双眼蓝白无神,并未看萧芜。她心头一沉,张开手掌在老妪双眼前挥了挥。老妪瞳仁未动亦未眨眼。
阿婆是个盲人。
“为别人而活终而丢了自己,姑娘是姑娘,郎君是郎君,岂能混淆。”
阿婆眼盲心明,不仅清楚面前的是女子更是清楚面前是位女扮男装的女子。她莫非神明降世?
就在萧芜思虑时,老妪将脸偏向萧芜,眼瞳倒是从未转动过,她问萧芜:“是姑娘否?”
萧芜握紧灯笼竹杆,手心微微发汗,她语讷:“是姑娘。”
老妪又笑了,脸上皱纹糙如树皮,“姑娘,姑娘。冬日添新装。姑娘,姑娘。起早为妆忙。”
她嘴里喃喃歌谣,颔首以礼别了萧芜。
本想吹江风的萧芜转身又往舱里去。
她心中萦绕老妪的话,仔仔细细揣摩。
阿婆是指点她做回自己吗?
亡人入轮回,尘世恩怨是否清了?
她不该再心怀执念吗?
梅县境地,下了船萧芜请郡城蓉去街上帮她选件好看的冬衣。
一家衣铺,萧芜从里室出来。
身上着青色刺绣底衫兔毛缝边半臂,下身是条同色暗花裙,发髻上一贯的素银簪子,水绿珍珠绸带坠在脑后。
谢修行双瞳怔然,眸光乍如月辉皎洁,他款款走向萧芜为她披上竹青毛领大氅,并将手中的嫩绿绒花发钗戴入素银簪子对侧,蓦然如点睛之笔。
付决围着萧芜转了圈,啧啧道:“不认识。你是萧芜?”
“怎么?换成女装就不认识我了?”萧芜打趣他。
“比武时就觉着你雌雄莫辨,我早该怀疑的。不过你扮女子还挺像那么回事。”
“扮女子?!”
萧芜放下银子,掌柜将银子还给她,瞅眼谢修行,“公子已经付过银钱了。”
“过了梅县就是鱼州了,不如谢卿去萧府住下?”
“不妥!有损你清誉。”
“我都不怕,你怕甚?”
萧芜回鱼州能待上几日未可知,清誉就留给生人编说,她反正不在乎。
“那就谢谢阿芜了。”付决抢在谢修行前头说话,被谢修行睨视。
梅县的人很蛮横粗鲁,牛车漫天要价。
他们租了辆木板车竟收了一两银子!
一千文。
老百姓十日的工钱呐!
沿途荒野流民众多,因长期不能填饱肚子骨瘦嶙峋,即半死不活的行尸,看得人触目惊心。
“我记得三年前还没有此多流民,一晃怎就比比皆然?”
萧芜心生悲悯却无可奈何。
郡城蓉皱眉感慨道:“他们的日子过得还不如龟兹的奴隶。”
远处有片田庄,翠绿的麦田边好不热闹。
“快!快快!追上他!”
壮汉盘腿坐在男人背上,不停用缰绳抽男人的腰间,隔着薄薄的衣衫印出道道血痕。
跪地爬行的男人衣衫褴褛驮着锦衣华服的壮汉,手臂费力抬起抖着落下,追赶一头牛的步伐,凛冬里脸上豆大的汗珠雨一般滚落。
锦衣玉食的公子玩起田间赛“马”。
此情此景,谢修行想起了自己死去的爹娘。
他竭力遏制怒气,阴冷的眸子死盯壮汉,捏紧大氅绒边的指端因发力过重而失了血色。
一鞭鞭抽打,被当马骑的男人发出阵阵惨叫。
人连牲口都不如。
谢修行跳下牛车行步如风,气势汹汹来到壮汉面前,一把掐住壮汉的脖子将他狠狠摔在地上,膝盖抵在壮汉的胸膛上,“咔嚓”一声,壮汉的肋骨断开。
窒息之感阻挡血流,壮汉的脸憋得通红抽搐,双手欲掰开谢修行右手,却像被鹰爪死死勾住的一条狗,脚不停瞪着泥地也挣扎无力,手指嵌得更深,壮汉颈侧开始慢慢渗血。
谢修行双眼猩红,素白的瞳仁猝地生出一条条血丝,唇角不觉地提起发狠阴鸷的笑容。
壮汉亦血瞳充血,眼见奄奄一息,谢修行不舍地将手松开。
如久旱逢甘霖,壮汉猛然呼吸,凹陷的胸膛鼓起又泄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