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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长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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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球部的训练结束了,你不过去吗?”
同桌的声音响起时我正在发呆,乍听见有人跟我说话,虽然是很小声却还是吓了我一跳,紧接着就听到她有些慌乱地道歉:“抱歉……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的事,”我侧过头冲她笑笑,“刚刚只是不小心舔到口腔溃疡了,总之谢谢你的提醒,那我就先走了。”
其实并不算是骗她,我确实长了一个口腔溃疡,而且我更愿意称之为善意的谎言,毕竟我的这位同桌实在是太胆小了,又过于敏感,我怕说出真实感受会让她之后的一周都不会再和我搭话。
不二周助走出来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件事,险些错过了他,最后还是他主动停下来和同伴告别,然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想什么?”
一天被吓两跳的我快速调整好表情:“没什么,可能是睡眠不足,最近经常发呆。”
“那需不需要今天休息一天?”
“不用了,”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如果随随便便就休息岂不是辜负了佐藤老师精心搭配的学习小组。”
我当然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这样的,和不二周助独处的机会。
我甚至觉得我和他组成学习互助小组这件事是上天给予我的恩赐,毕竟这种事仔细想想毫无逻辑,不二周助是以相当优秀的全科成绩以及体育奖项加分直升的高中部,而我,是毫无优势毫无特长靠着国中直升高中的一点点分数线优惠压线进入的青学高中部。
怎么看,这个学习互助小组都像是不二周助单方面帮助我。
但我欣然接受,甚至欣喜若狂,因为我喜欢他,已经是第三年了。
喜欢不二周助这件事具体可以追溯到我的国中二年级,那时候我并没有这么好运,我的班级和他的班级分别在走廊的两端,想要假借经过的名义偷看都没有机会。再加上我对体育赛事并没有那么热衷,第一次看网球部的比赛是学期初被朋友拉着去看网球部的正选换届对抗赛,那不是什么严谨的比赛,我也只是作陪,一开始根本没提起兴趣,直到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阵惊呼。
承认爱看热闹没什么可耻的,承认喜欢帅哥也没什么可耻的,我就是那样一眼锁定了3号场的新晋正选不二周助。
“今年好像是有大动静哦,已经有两位新正选了,而且看样子1号场和4号场也是新人赢面更大一些!”朋友一向喜欢这种热血的场合,此时格外激动。
“那个……你知道3号场的新人是谁吗?”我眯着眼睛,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啊,我看看……哦,你说他呀,二年6组的不二周助,你不认识他?明明是一个年级的呢。”
以前确实不认识,只能从现在起认识了,我反复琢磨着这个名字,之后才发现我和他之间的距离如同走廊两端的二年1组和二年6组,如同完全相反的网球部和花艺社。
而且不二周助确实很有名,至少比我想象的有名多了,天杀的,我以为我是第一个发掘他的人,实际上我连送巧克力都排不上号。
“不是只有你才有发现帅哥的眼睛哦,”朋友笑开了花,“隔壁班的雨宫你知道吗?雨宫美杉,已经给不二送了十三次水了。”
我当然知道,自从开始留意不二周助之后,有关他的事情就不停地钻进我的耳朵,什么送水的雨宫,即使每次都被拒绝但还是坚持不懈做便当的大岛,一直拜托不二当摄影模特虽然没有成功过的宫本学姐以及每次都会借走不二期末笔记但是从来不还的神宫寺。
“但是这些人怎么好像都被拒绝了的样子……而且借笔记的那位是什么情况,不二这都没有生气吗?”
“你发现了重点,”朋友摆出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不二就是这一点让人望而却步,他看起来很好相处,总是笑眯眯的。哪怕是对借东西不还的神宫寺,只要不影响他考年级第二,他从来没有计较过……但是就是这样温和有礼的人,对待所有示好都会笑眯眯地拒绝,雨宫的水没有一次成功送出去过哦,至今没有谁可以突破他的防线。”
我顿时也打起了退堂鼓,胡思乱想间不小心舔到新长出的口腔溃疡,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国三的时候青学网球部获得了全国大赛的优胜,决赛我也去看了。
饶是我这样对热血的氛围不怎么感冒的人也被那场比赛所感染,那时虽然是从看台上俯视着他,但我知道那一刻我是在仰视他,我也突然意识到,我所一直渴求的接近他至少在现在没有那么重要,不二周助这个人,他可以站在赛场上让我一直看着他就很好。
可惜国三末尾快要升入高中部的那段时间,我很少在学校里再见到他,听说他去参加了合宿,朋友比较了解网球部的动向,跟我说他们应该是获得了在世界上崭露头角的机会。
“就跟咱们班的手冢一样,”朋友翻着复习书心不在焉,“真羡慕他们啊,要是随便拿个奖项就可以直接升到高中部了吧,不用像咱们一样参加那个该死的升学考。”
我觉得有些好笑:“如果是手冢和不二的成绩,就算没有那些奖也能轻轻松松升到高中部吧。”
“老天真是不公平,给了他们聪明的头脑和强健的体魄还不够,还要给他们一副那么好看的脸蛋!”
“但是老天给了你一张这么犀利的嘴,对你也是不薄。”
和朋友斗嘴算是我备考升学考那段时间里为数不多的放松时刻,后来学习的压力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没时间打扮自己,没时间吃饭,甚至连想不二周助的时间也被压缩,随着想起他的次数越来越少,我几乎快因为学习而麻木,只有因为营养不均衡而长出的口腔溃疡会时不时地疼一下,让我短暂的抽离出来,想想此刻他在干什么,又或者我们还会不会在高中部遇见。
所以当新学期开始,我第一次踏入高中部一年3组,居然看见不二周助坐在教室右前方,捧着不知道是什么的书籍看的入迷时,我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
所以上天的眷顾终于轮到我了吗?我的水逆终于结束了吗?
“同学,请问你后面有人吗?”我努力控制着气息,说出口的话却还是有些颤抖。
“没有的。”不二周助短暂地从书里抽离出来,冲我笑了一下。
“可能有些打扰你,不过可以问一下你在看什么书吗?看起来好像看得很入迷的样子。”
“嗯?”不二周助没有立刻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心想着会不会还是太唐突了,我连忙摆摆手解释道,“我国中也是青学念的,看过不二同学的比赛,在高中组见到有些亲切……会不会太过打扰你了?”
不二周助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好的情绪,反而是有些了然地替我解了围:“班里基本全是外校考过来的生面孔呢,连我的几个朋友都被分到其他班去了,”他顿了一下,“这本是杉本博司的《直到长出青苔》,是一本关于摄影的书。”
这是我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朋友口中专属于不二周助的温柔,我那些不知所措的尴尬全被他化解,我想我当时的表情应该是有些感激的,所以不二周助会歪着头问我要不要把书借给我看两天,虽然我只能干巴巴地拒绝。
我实在对他的书提不起什么兴趣,或者说我感兴趣的根本不是他的书。
我一直觉得不二周助像是风,我也一直把他比作风。
高中的他依旧是很受欢迎,哪怕是刚刚开学,关注他的目光都已经让坐在他身后的我隐隐有些不自在。我也亲眼目睹过几次他拒绝女生的示好,让擅长花艺的我来形容的话,就像是有一朵美丽的花盛开着,总是有人想把它摘下来放进自己的花瓶里,但摘的时候却发现看着纤细的花,却有着异常坚韧的根,即使用尽浑身解数也没有办法折下它,于是只能放弃。
但是用花来形容他总归不太合适,所以我把他比作风,推开人的时候,是轻柔的,也是不容拒绝的。
看多他的拒绝之后,我心里甚至会有两种情绪并存,一边觉得他太过残忍,一边又庆幸他如此决绝。
我同桌是一个胆子很小也很敏感的女生,她有时候会和被不二周助拒绝的女生共情,也会和我小声嘟囔:“三澄同学好可怜啊,就这样被不二同学当众拒绝了。”
“即使每一次都是当众且果断地拒绝了,也丝毫没有影响她们前仆后继地向不二同学示好呢。”我不禁感叹道。
“如果是我的话,被这么拒绝一次,大概以后都会和不二同学绕路走了。”
“你的担心有些多余,”我笑道,“你的话,根本也做不出当众告白这种事。”
我也一样做不出来,我甚至连和不二周助吐露心声都做不到,所以我大概其实是羡慕那些和他说出心里话的女生的,至少她们表达过,而且她们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可是我都做不到,看似是给自己留了退路,但实际上不断后退只会离他越来越远。
明明是更近了,我怎么觉得离你越来越远了呢,不二。
上了高中后我的口腔溃疡总是在反复发作,不知道是因为我作息不规律还是不爱运动导致的免疫力低下。有次中午吃便当的时候老是不小心碰到,我因为疼得厉害一直在倒吸冷气,动静大到前桌的不二周助回过头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没事,口腔溃疡又发作了,多吃点蔬菜应该就好了。”我假装问题不大,想在他面前表现得活泼俏皮一点,表演很成功,他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是温柔地嘱咐我要注意营养搭配。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荒唐的想到,好像记忆中每一次印象深刻的口腔溃疡疼痛都跟着不二周助的名字,尤其是长久没有见到他的国三结尾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每一次想起他都伴随着口腔溃疡密密麻麻的疼痛,大概是独属于我的生长痛,到后来本末倒置,哪怕没有口腔溃疡的时候,想起关于他的事,也会泛起类似的疼痛感觉。我没有经历过严重的生理上的生长痛,这种感觉对我来说实在特别,也令我我养成了会时不时故意碰一下口腔溃疡的坏习惯。
“又发呆了?”不二周助温柔的声音把我从神游里拉出来,“最近是不是太累了?”
“没有这回事,”我怎么能说出因为在想你所以才会发呆,“再说了,又要补习又要参加社团活动的不二同学都没有喊累,我更不会喊累了。”
不二周助轻轻地笑了下:“但是你每天都要等我训练结束也很辛苦吧。”
我几乎是被他的体贴烫的有些不知所措起来:“不,本来学习互助小组就是麻烦不二同学了……以不二同学的成绩,我更像是单方面的接受帮助,所以等一会儿根本不算什么,我也可以多看一会书……”
其实单方面的接受帮助这种话着实没错,学习互助小组成立的第一天我和不二周助互相确认了彼此的学习进度,我惊讶地发现他已经将本学期的课程都预习了一遍,而我,连老师上节课讲的知识都遗憾地忘了一半。我当时第一反应是自卑,没有什么比在暗恋的人面前暴露自己的平庸这件事更让人自卑的了,可是不二周助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情绪,甚至还花了十分钟做了一个简单的计划表,和我说希望能由他带着我把这学期的课程重新概览一遍,也可以让他自己复习一遍。
我简直不知道要做出什么反应,只能说当时知道要和他成为学习小组之后,只顾着贪恋美色的我自己太过肤浅,他明明是个非常好的老师,我现在才知道这一点。而且这个学习小组成功地把我们之间的关系拉近到可以不加任何敬语的称呼对方的状态,我简直要去浅草寺虔诚还愿。
为了感谢他,我有时候会做一些辣味点心当作我们学习时的配餐。
其实我原本是想鼓起勇气做一份像样的便当的,但是暂且不说想要送他便当的女生已经从青学排到了立海大,我也是在害怕送便当这个举动太过张扬,会将我的心意暴露出来。
但是小小的少女心意无处安放,我还是想倾注在什么东西上。之前不知道在哪听说不二周助对于辣味的东西有一种特别的偏好,一边感叹着他喜好真是和他人一样特别啊。一边想着市面上的辣味零食千篇一律,我正好可以从这方面下手。
我觉得不二第一次吃我的辣味甜点的时候,绝对没有报任何期待,不过我知道虽然我做的东西卖相一般,口味却是由我本人认证的最好的,果然他轻轻咬了一口,再转过头来时笑容多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这个饼干味道真特别,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这个在外面当然是买不到的,”或许是不二的夸奖让我有些骄傲,“是我自己做的啦,怎么样?”
不二周助显然是有些惊讶:“很好吃呢,我从没有吃到过这种甜甜辣辣的点心……你怎么会想到把这两种味道搭配在一起呢?”
当然是研究过你的喜好,我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揪着笔记本的一角回答道:“因为我也很喜欢吃辣味的东西啦……不二你吃过辣味的巧克力吗?”
“真巧,我也很喜欢吃辣味的东西。”
不二周助一定不知道这是我刻意制造的共同爱好,我心里偷偷乐开了花:“那下次我给不二你带一些辣味巧克力吧,超级好吃……我用我的姓氏发誓。”
结果下一次学习互助时间我没有等到不二周助,原本我一如往常在教室里边发呆边等网球部训练结束,门口突然传来清脆的敲门声,我抬头看过去,站在那里的是我认识的人,不二的朋友,网球部的大石秀一郎。
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觉得他是来找我的,而且他好像也因为不认识自己要找的人而显得有些苦恼,我主动上去和他搭话,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
“是不二托我来的,他刚刚在训练的时候受了点伤,现在在医务室,不过今天的学习小组大概是没办法赴约了。”
“受伤了?”
“一点小伤,但是大概待会离开医务室就要直接回家休息了。”大石表情轻松,不过我也是看过他们的网球比赛,实在觉得他们对于小伤的判定和我应该是不太一样。
所以送走还要急急忙忙回网球部组织训练的大石后,我还是决定去医务室看看不二周助的状态,哪怕说不了几句话,让我亲眼确认他没有大碍就好。
我到医务室的时候有些不巧,里头应该是有其他人,我隐约听到有一个女孩子的哭声,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对不起不二君,如果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会受伤……”
然后是不二温柔的声音:“不必自责,我没有受什么大伤。”
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啊,可是我心里不由得犯上一阵酸涩。
“可是你的膝盖都流血了……不二君,我真的十分抱歉,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流血了吗?我就知道他们口中的小伤并没有我想的只是红肿淤青这种程度,不然也不至于进医务室。
“没关系,看着吓人罢了,并不碍事。”
比起自己的事情,不二周助总是先安慰别人,这是就是我沉迷于他的温柔的原因,可是此时此刻作为一个旁观者看到他这样对待另一个人,尤其是他们对话的内容让我瞬间脑补出一个完整的英雄救美的故事,那种感觉就好像是愈合已久的口腔溃疡再次复发,带给我由心脏向外扩散的细密的疼痛感。
我胡思乱想时,门被人从里面打开,应该是他们的谈话告一段落,我看过去发现走出来的女生我竟然认识,是一年4组的雨宫同学,我们国中的时候甚至还在一个社团,只是并不熟悉。她鼻尖红红的,只是和我对视时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略一点头就向走廊尽头走去。
我顺势推门进屋,心里想着不二周助受了伤还要一直和人寒暄,会不会太过辛苦,但是既然进来了,也没有再退出去的道理。
不二对于我的到来应当是有些意外的,我看到他露出少见的不解表情,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很意外?”我强撑起笑意,“大石来和我说你受伤了的时候,我真是吓了一跳。”
不二无奈地笑笑:“如你所见,如果大石露出了什么特别的表情请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只是在担忧我可能要缺席的五天训练。”
看他这么轻松,我心也放下了一大半:“英雄救美倒是有个限度呀,你可是一个网球选手,腿受伤了可怎么办。”
我说这话的时候可能是真没经过大脑,说完才觉得这种带着埋怨和撒娇的语气并不适合我们之间的关系,我小心翼翼地端详他的表情,正和他对视上,再反应过来我已经快速移开视线:“抱歉……”
“我当然是有分寸的,”他的声音先我一步响起,“这不算是什么严重的伤,你不是也看过我们的比赛?”
就是因为看过你们的比赛,才会担心你受什么非常严重的伤啊……我在心里叹着气。
“虽然网球部的训练去不了了,但是坐着学习还是可以的,所以有一个好消息,”不二可能是看我还是不放心,所以快速地把话题扯开了,“我们的学习小组可以提前三个小时进行,仅限这个礼拜哦。”
提前三个小时对我来说不算什么好消息,延长三个小时才算。
“好好好,在这段时间里,我会格外注意你的恢复情况的,不二同学。”
不二周助恢复了笑眯眯的样子:“你昨天说的辣味巧克力带了吗?还以为今天吃不到了呢。”
“你确实吃不到,”我背上书包站起来,顺便把被压出褶皱的床铺边缘抚平,“为了你的伤口考虑,这个礼拜所有的辣味零食都停掉了。”
我说的会格外关注他的恢复情况并不是在开玩笑。
从那一天起所有需要不二周助移动的工作全部由我代劳,比如从班级后面的储物柜里拿便当,比如他负责的区域值日,再比如需要自己到讲台上领取的作业本。
我隐约觉得我和他的关系在这段时间里变得好了一点,但我不知道因为什么,总之帮拿几次作业本就能拉近关系,这不像是不二周助的风格。
“不二,水杯里还有水吗?”当我半天内第三次问出这个问题,饶是不二周助也不禁失笑。
“还有大半杯,午休结束之前都够了,”我觉得比起我照顾他,更像是他纵容被我照顾这件事,“如果我口渴,一定会对你说的。”
“不二同学是因为你受伤的吗?”同桌趁着不二被别的同学吸引走注意力,小声问我。
“不是,”我同样小声回答她,“听说应该是雨宫在给他送水时,差点被网球部不知道哪个成员打偏的球打到,不二为了挡下这球把膝盖摔破了……总之这球角度是有够刁钻的啊。”
“送水的雨宫?”同桌咬着笔思考,“我还以为网球部训练的时候其他人是不能进入内部场地的呢,雨宫是怎么差点被球砸到的啊……”
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环,听到她这话不由得一愣。
“不过倒是便宜了你,你不是一直喜……”
“好了不要再说了,”我及时打断同桌的发言,“这个时候你倒是格外的大胆。”
“又不是我,我为什么不大胆。”同桌捂着嘴笑笑,怎么看都不怀好意,我却没有精力和她斗嘴,因为我余光看到不二正微笑地注视着这边,不知道他听到了多少,我脑袋里迅速闪过了几种可以缓解尴尬的方法,可是不管是否认还是承认显然都不合适,原来张口结舌是这种感觉。
后来一直到放学我都异常沉默,除了中途给不二周助接了一次水之外没有再和他多做交流,其实我心里是松了一口气的,独自一人保守秘密的感觉并不好受,被他知道也没什么不好,最起码不是我亲口说出来的……再说了,以他的性格,就算听见了也会假装没听见,如果两个人都能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失为一种默契。
这只是我自己安慰自己的想法,如果时间能倒流,我还是希望我及时制止同桌,没说完的那半句话也永远都不要说出来。恍惚间口腔溃疡被不小心碰到,我却觉得这疼痛来得正是时候。
不二周助那么敏锐的人,当然察觉了我的不对劲,我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并没有发现他已经观察了我许久,最后是一声“嘶”的痛呼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转过头看见不二好看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怎么了?”我的视线迅速下移,发现关键部位的膝盖没有什么大碍。
“碰到了一下,没什么事,”不二略带苦恼地说,“我要和大石说一下以后不要参加什么其他社团的活动了。”
“啊?”我没有听懂这句话的含义。
“最近摄影社在采集各个社团的活动照片,那天问到大石的时候,他说反正都要拍照,不如把那一天做成开放日好了。”
“开放日?”
“嗯,虽然没有提前宣传过,但是开放日那天是可以到内部场地观看训练比赛的,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可以和非正选队员打一场一球定胜负的对抗赛,”不二轻轻笑了一下,“如果是手冢的话,肯定是不会同意的吧。”
“啊,居然是可以进内场的吗?”我叹了口气,“好可惜啊,要是知道的话,我也好想去看看。”
居然是可以进内场的,我还从来没有近距离看过不二的训练,居然是可以……进内场?
我惊讶地看向不二周助,原谅我略微过度解读一点,但我可以认为他是在跟我解释吗?
我实在是觉得我和不二周助的关系微妙地好了一点,这不是空穴来风。
经历过几次不二忘带作业本拜托我送到网球部之后,我甚至和他的几个正选朋友都变成了碰见会互相打招呼的关系——在此之前只是我单方面认识他们。其中那个眼镜会反光的乾同学尤其自来熟,听说是因为不二无意间透露我也喜欢吃辣味食物之后,他认为和不二有着类似味蕾的我会是他的乾汁的忠实拥护者。
我也因此获得了几次在内场近距离观看正选们训练的机会,大大弥补了得知大石坚决不会再次举办开放日的遗憾,当然我还是没有敢靠近网球场太近,以免造成和雨宫类似的事被驱逐出境,虽然我十分相信正选们的控球能力但是……他们用的招数看起来被打一下实在很疼。
不二每次都会很感谢我愿意帮他送一趟作业本,我总是会说我才要感谢他给我近距离看训练的机会,
“你是真的蛮喜欢网球的啊……”
“我只是喜欢看别人打网球那种热血的感觉。”当然主要是喜欢看你,我在心里默默补充。
“热血的感觉啊……那你应该是比较喜欢河村的网球,或者是英二?”
“不是的,相比起别人,我最喜欢你的网球,”我的坚定似乎让他愣了一下,“我说的不是普世意义上的热血,不二你的网球就很好,虽然招式不是力量型却能让人感受到你的斗志,竞技体育就是要赢,就算输也不能输的没有意义,我觉得不二你对于胜负很有自己的看法,我很欣赏这一点。”
“你的回答真是让我没想到,”他只是愣了一瞬间就又把真实表情藏在了笑容背后,“不过很谢谢你。”
我很难理解他复杂神情下的真实含义,这中间大概隔着很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找不到网球的意义,甚至有想要放弃的时候。我花了很长时间去重新寻找我的路标,成为现在的自己。所以谢谢你,我觉得现在我走的这条路,大概就是当初指引我的人所真正期待的。”
发现竟然可以真正接近不二周助时,我的忧虑是大于欣喜的。
我确实一直很喜欢他,但比起青涩的校园暗恋,我似乎更把他当成我的目标,我的方向,我心底里认为我想要成为的样子。我害怕真正靠近他之后我对他的刻板印象会崩塌重组,然后我会发现我对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喜欢,而是一种类似于偶像崇拜的感觉。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我大错特错了,我逐渐开始和不二周助有更多的交流后,想象中神明跌落凡尘的悲剧并没有出现,我对他的喜欢反而日渐强烈,喜欢网球却曾经挣扎过的他,会把所有风景拍下来反复欣赏的他,因为吃到合口零食所以真心实意的笑着的他,实话实说,没有什么比一个活生生地,会有真实情绪的不二周助更吸引人的了。
比起为人称赞的他的笑容,我开始更加热衷于捕捉他除了微笑之外的其他表情,也会因为看到他因为我而露出的特殊表情暗自窃喜。
我的改变实在有些明显,让同桌也看出了端倪。
“所以你是已经和不二同学确认关系了吗?”
“不,当然没有,”我惊讶地看着她,“你怎么会这么觉得?”
同桌四处看看,然后压低音量说道:“你知道空气吗,如果你会读空气的话,你一定会发现你和不二同学现在的空气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我也学着她压低音量地说。
“现在你们之间的空气是流动的……嗯,有来有回的,你能明白吗?”
不,我不明白,只是我还没来得及发问,就听见不二周助好听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然后是同桌迅速坐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又在偷偷说什么?”我听见不二周助这样问到,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又”这个字,但潜意识里我知道我刚刚的谈话内容实在不便向他透露,于是我摇了摇头,和他说是女生之间的秘密。
决定把辣味巧克力当成情人节巧克力送给他这件事实属我心血来潮。
大概是因为我是一个很容易一时冲动的人,从来没有对追求不二周助这件事做过什么缜密的计划,想着能和他有如今这样的关系已经很不容易,以后也不知道是会更近还是更远,不如就趁此机会大胆地表达,也到了合适这样做的地步,我的第六感这样告诉我。
知道如果直接放到他的桌面上他一定不会收下,但如果当着全班人的面送给他再被拒绝未免也太过尴尬,我略带私心地把我的巧克力藏到了独属于我们的学习互助时间,虽然没给自己设定被接受的场景,也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从书包里把它拿出来,真正放到不二周助面前的那一刻,我还是感受到了从指尖泛起的——类似于口腔溃疡的疼痛。
可我抬起头时,看到的却是不二周助了然的神情,他拆开我精心挑选的丝带,每个动作在我眼里都变成了慢镜头。
“终于舍得给我了?”
“诶?”我觉得每次在他面前我都仿佛智商不够,不然怎么老是会听不懂他的话呢?
“一直在等你给我,我还在想,你到底要什么时候拿给我。”
“你?”我被惊得语言系统混乱,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来,“你怎么知道……!”
不二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忘了吗,那次你们说到我受伤的原因……”
我想起来了,那个因为我自认为的”两个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而被抛之脑后的秘密,以及隐晦的告白。
“虽然不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再提起,不过……”不二周助像是想起什么,笑得更开心了些,“这段时间有没有更了解我一些呢,现在还依旧喜欢我吗?”
我不得不赞叹不二周助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周全,他甚至给了我很多个接触到真实的他的机会,引导我去窥探发生在他身上的故事,或许这样的小小计谋正适用于我,因为我只是傻傻地感叹这种微妙的接近,并没有去思考背后的原因,而他也给了我充分的主动权,了解真实的他之后决定前进还是放弃,都由我自己来选择。
比起他的正脸,我一直更熟悉他的背影,可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就不能只喜欢他的背影。
对于他的问题,巧克力就是最好的答案,我把小礼盒往前推了推,
“尝尝吧,一直答应你的辣味巧克力,今天终于送到你手里了。”
我在回顾这段暗恋的时候发现了很多以前没有注意到的小细节,于是有一次我也没忍住去问了不二周助到底喜欢我的原因是什么。
“是一种感觉。”
“一种感觉?”我不满于这样一个像谜语一样的答案。
“一种笑的感觉。”不二周助说这话的时候,正笑眯眯地看着我。
“哈?”我实在不知该作何评价,“可是你看起来,超级擅长笑的。”
他托着下巴端详我,眉眼愈发柔和。
“但是在你身边,是意识不到自己在笑的,就是这种感觉。”
我苦恼着哪怕每天都能看见这张脸,却还是时不时会被惊艳到,可我又由衷喜欢他这样真心实意笑着的表情。
我大概再也不会得口腔溃疡了,属于我的生长痛,已经彻底痊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