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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16 云阁有雨 ...

  •   听完,谢明琅便又抿了一口汤。

      他昨天晚上生等着谢明玦下值回来,去寻了他,问他近日在城防营的近况,谢明玦一开始遮遮掩掩地说着一切安好,最后实在耐不住谢明琅探究的目光,才说了实情。

      自从褚良云被革职,城防营中的副统领秦克初便隐有坐大的迹象,军马买卖案便是秦克初带人去博马场巡防时发现,牵扯出来的,虽然褚良云亲去追查时让贩卖贼跑了,但对秦克初来说,也算有半个功劳。

      在城防营无统领的情况下,秦克初自然而然地成了众参尉校尉的主心骨,秦尧仗着自己父亲和叔叔的势,便开始处处针对起谢明玦,常常怂恿着秦克初改派他的任务,去些辛苦又不得好的地方巡防。

      谢明玦性子实在,既然答应了爷爷在城防营历练,就不能表现出不耐,故而在家中报喜不报忧。

      谢明琅从他的话里得知,城防营指派惯例的巡防事务都是提前三天定好,轮番上值,如有变动,也都是提前一日通知,而昨日谢明玦本带着人在西南门,直到辰时末了,方坚才过来同他说换值一事。

      “他们竟这样欺负哥哥!”谢明瑛听谢明琅说完,“蹭”地站起来,一股火气窜上心头。

      谢明琅伸手按住了她:“这个日后好算账,只是换值一事我觉得不大正常。”

      经他这样一说,谢明瑛忽然汗毛倒立,迷雾陡然困住了她:“方坚是秦尧的人,他们欺负哥哥变本加厉,也不是说不过去。”

      谢明琅沉默。

      谢明瑛回想起刚刚晴霜说,大皇子主动接下此案,苏尚书提议父亲协理,又奏请了城防营统领一事。

      乍一听,这些事之间并不构成什么利益关系,不过是正常的朝堂议事。

      有了矛盾,便顺着理解决,权力有了倾斜,便适当地添加秤砣,不管是明面上的,还是暗流中的,都没有什么不妥。

      但是,如果昨日当值的是谢明玦......

      谢明瑛沉吟:“如果哥哥在场,一个参尉手底下是一支十人校尉队,哥哥一向刻苦习武,兢兢业业,训练底下校尉也是有方,怎会抵挡不住十几个庄稼汉,任由他们闯进城来?”

      何况京兆衙门的衙役们也都在。

      谢明玦不会对抗不了十几个手无寸铁的佃户,可换成被降职成了城门校尉的方坚,便就合理了。

      方坚为何要换值?昨天为何秦尧会出现在西南街?真的是巧合吗?

      谢明瑛将自己的疑问说了出来。

      谢明琅也从思绪里缓过神:“如果此事有人操作,且看受益人是谁。”

      谢明瑛将晴霜在他来之前说的话一一讲给了他听。

      “所以,是大皇子?还是......”

      突然,谢明琅看向她,眼中明亮而炙热,恍惚间,谢明瑛好似又看到了那个驰骋疆场,恣意热烈的三哥。

      他说:“等等吧,最迟不过明天。”

      第二日的朝会上,圣上下旨定了城防营副统领秦克初升任统领一职,据说是圣上嘉奖他发现军马,又在褚良云被查办后积极协同刑部调查商队线索,颇有些功劳。眼下城防营中,也大多以秦克初为首,盛赞他有才干。

      初听见这个消息时,窗外正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谢明瑛坐在广秀云阁一楼的东角里翻看曲谱,只是她的手指停留在一页上已经许久了。

      夏日里的雨总是说下就下,谢明瑛今日出门时,晴露还在一旁念叨要不就不出门了,但她还是冒雨出来了。

      如果秦家真的为了一个城防营统领的职位,设计圈套不惜搭进去十几条人命,那么此刻该警醒的便是他们谢家。

      只是不知此时欣然接过这案子的李恪到底又知道多少,纵容了多少。

      眼下她最放心不下是谢明玦,他是个拘泥识礼的人,往日有着谢府四公子的身份压着,又有褚良云在,自是不担心,如今一朝变天,城防营落在了秦家手中,今日能作弄他巡防,明日不知要叫他吃怎样的亏。

      解铃还须系铃人,谢明玦的事还得找爷爷。

      清音在一边絮叨:“这个秦统领我还未见过,也不知道有没有褚统领好说话,听说他是兵部秦尚书的弟弟。”

      谢明瑛被打断了思绪,翻着曲谱的手收了回来,调侃道:“你去讨好讨好那秦参尉,也能得些方便。”

      清音不屑:“那秦统领还未上任前,他就和那个方坚隔三差五带着人在东市巡防,搅得鸡犬不宁,方坚欺侮我姐姐,不是个好东西,那秦参尉也未必是个好人!”

      谢明瑛今日来时便遇到了秦尧带着人从祝春茶楼前经过,美其名曰加紧巡防,在她看来却像耀武扬威。

      “他倒不嫌下雨繁琐,今日街市上人又不多,有什么可巡防的。”

      清音鼻音一重:“他往日便是个只拿鼻孔瞧人的,如今得势,怕是到哪都要用下巴尖瞧人了。”说着模仿起来,仰着脖子真拿下巴对着谢明瑛。

      谢明瑛被他说的噗嗤一声笑出来,前两日还因二哥和文澜的婚事郁闷,这两日出来逛着,倒也纾解不少。

      点了一曲《砚尾听吹》,笛声从乐台上流淌了出来,伶人开唱,窗户全开着,雨水被隔绝在延伸出去的檐角外。

      细雨低吟,微风呢喃,江上的风似乎吹进了阁楼。

      清音去对面的玲珑铺子买了两碗冰雪冷元子回来,正坐下。

      “你瞧那个人。”

      面前的人撑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窗外,清音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隔壁莲珍坊檐廊底下站着的身影。

      “这不是昨天那个能言之口吗?你之前认识他?”

      谢明瑛摇摇头。

      昨天散了之后,她倒把这个人忘得一干二净,她确实不认识他,她才想着,或许是他在哪里见过他,又或许是自己哪次出门,想要主动结交她的世家新贵。

      但是他不顾友人阻拦也要出来作证,事情了结便一声不吭地自己走了,这样看又不像。

      现在他独自一人站在外头檐廊下躲雨,却不进莲珍坊。

      正想着,那人轻轻转过头,视线与她对上。

      谢明瑛勾着唇角,微微点头,算是向他打招呼示意。

      对面的人似是一愣,因离得不算远,面上除了瞬间的怔愣再无其他,垂着的双手抖了抖衣袖,伸出来交叠着,朝着窗子这边作了个揖。

      然后便回转过去,继续躲雨。

      谢明瑛的笑僵在脸上,便是泛泛之交,这个境况下遇见,怎么着也要过来寒暄几句,难道在屋檐下躲雨是比在屋子里赏雨更有趣味?

      他叫什么来着,昨天何修临似乎叫他郑晁。

      与何修临认识,一身文士长衣,拦他那几个似乎也是书生打扮,是新科的进士?也只能是了。

      她清了清嗓子,提了口气,试着喊了他一声。

      “郑晁!”

      清音被她突然中气十足的一声吓一跳。

      檐角下的人本来在发呆,也猛地回过头来,左右都看了一遍,才确定真的是窗子里的人在喊他。

      抬头望了下雨幕,目测了距离,便提起袍脚,踩着雨水快步走了过去,身上立时被打湿了些。

      不过是从一个檐角换到另一个檐角,他拍了拍身上的雨水,才抬起头来看向近在咫尺的,窗子里的人。

      “谢公子是有什么事吗?”

      谢明瑛语塞,都到广秀云阁的檐角下了,就不能进来吗?如今的进士出身脑袋里唯一的那根筋怕是只用来悬梁刺股了吧。

      连清音都看不下去,忙对他说:“郑公子进来说话吧。”

      郑晁浓眉一紧,提着袍脚的手抬起来又作揖,坦言:“听闻进广秀云阁要付茶位钱,我今日身上未带银钱。”

      清音瞥了一眼谢明瑛,后者自顾地低头舀了一勺冷元子放进了嘴里。

      “无妨,谢公子说记她账上。”

      谢明瑛闷头吃着,听见这话只白他了一眼。

      等了半晌,外头没动静,再看过去时,郑晁正巴巴地瞧着她,她努力咽下一口,迟疑地答道:“我......同意了?”

      才见那张清白脸露出一丝类似终于放下心的释然,接着消失在了窗子下。

      谢明瑛猛看向清音,清音却一脸憋笑。

      这人是算盘上的珠子吗?

      在他转到正门进来之前,二人各自收拾好了表情。

      郑晁在门外踢了踢脚下的雨水,今日下雨,客人少,一眼就能看到东角的两个人,楼阁中隐约有沁鼻的竹香,笛声在乐台上悠扬着,三两个女伶抚着琴吟哦,与门外扑面而来的叮咚雨声撞了个满怀。

      “郑学士,哪里人士?”

      方坐定,他答道:“霁州来的。”

      霁州地处大虞北方,幽州之下,也算是寒冷贫瘠之地,出自北方的仕子大多苦读不易,这郑晁看着瘦削,倒不粗糙,只手指上和虎口有些握笔的粗茧,大约是家中拼尽了全力供出来的。

      不等谢明瑛多问几句,清音便抢着话聊开了,郑晁是有问必答,丝毫不介意被盘了个底朝天,连家住何处,年岁,婚娶等隐秘之事都毫不避讳地答了。

      他与何修临同为二甲入选,如今在翰林院做庶吉士。

      “这么说,王从之便是你老师了?”

      郑晁顿了一下,昨日也没想到能在祝春茶楼见到王从之。

      谢明瑛本是随口一问,翰林院中大多以掌院大学士为师,也算约定俗成,她便默认了。

      “王掌院学识见地皆为上,但是郑某私心里想拜杜老为师。”

      杜照?

      从高祖皇帝时期杜照便开始执掌都察院,三朝元老,桃李之师,同大将军谢桢、内阁大学士宁申廷一同位列三公。

      尤在高祖在位期间,战后百废待兴,朝纲尤其混乱,杜照便替高祖整肃纲纪,纠治百官,手段之严明,效果之奇绝。

      本朝的刑吏纲纪便是他一手制定,在开国之初以雷霆之势震慑百官,稳定内政,才有了后来的安宁。

      谢平钧就是杜照门生。

      谢明瑛想到他是认识她的,莫不是想通过父亲引荐?

      “杜老年过花甲,怕是这几年就要告老离任了。”

      郑晁一听眉眼耷拉了下来,再抬头时眼中亮晶晶的:“多谢公子提醒,我会尽快写拜帖给杜老,请他在离任前收我做门生。”

      好吧,是她小人之心了。

      她笑着鼓励他,明着问了他如何认识的她。

      郑晁以为她早认出他了,便将那日在京门前马驹发狂,得她所救一事说了。

      谢明瑛依稀记起,定是那守卫同他说的。

      因着方才妄自揣度他,她便好意提醒了他一句:“京中不比霁州民风淳朴,郑学士以后在官场上说话做事万不能如昨日那般。”

      “昨日......有何不对?”

      谢明瑛想了一下:“嗯......过于耿直了些。”

      “[1]夫达者也,质直而好义。”

      “那学士可知,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

      “正是察言又观色,位卑又自谦,否则参尉大人来之时我就该站出来了。”

      他说的一本正经,昨日他确实很有礼貌,又是作揖又是道歉的。

      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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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016 云阁有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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