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终于放晴以后》一勺玉米

3、雨夜

　　人与人的缘分看似高深莫测，实则自有因果，人定胜天。
　　所以，那天在看到叶嘉的第一眼，舒盐就明白他们二人的缘分红线在未来会紧紧缠绕，深深相依。
　　在知道胡爽死讯后的那个星期舒盐每天晚上都辗转反侧，但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一种难以消解的遗憾之感。
　　舒盐是一个会因看恐怖片而失眠的人，对于那些科学都尚未做出完整解释的事物，鬼神一类的事物总是让她害怕恐惧。她会害怕死于非命的灵魂无法得到解脱因而在漆黑的夜晚幽暗的角落对无辜的路人施以魔爪。恐惧是明知无罪却还是产生无尽想象。
　　可对于胡爽，舒盐从来没有这样的害怕与担心。对于胡爽，舒盐只感到遗憾。
　　胡爽是在周六自杀的，没有人见过他的徘徊。可那一周的周五，舒盐曾窥见过他的绝望。
　　胡爽给自己的定位一直摆脱不了累赘这一词汇。
　　3岁那年的夏天原本应在外工作的父母为了给他找一所更好的早托班返乡却突遭横祸双双去世，养育自己长大的奶奶明明到了颐养天年的年纪却选择自己留在乡下老家作为交换送他到市里上学。
　　在胡爽的人生里，早逝的父母是爱他的，可他们的爱在记忆里模糊没有教会长大后的胡爽如何包容自己的不完美；远在乡下的奶奶是爱他的，年迈的双手将胡爽高高托举眺望远方可无形的期望化作高山让孱弱的身体寸步难行。
　　胡爽有时会觉得如果没有自己，父母就不会早早离世，奶奶也会在老年时体会到天伦之乐，他的存在让人世间所有普通的幸福在自己最亲近的人身上不复存在只余下痛苦。他有时会觉得自己生来就是有罪的。
　　胡爽自杀的前一天曾去办公室请假，舒盐在那里碰到了他。
　　自从分班后舒盐就没怎么见过胡爽了。可那天一见舒盐觉得胡爽很不对劲，他瘦了很多，命运的愁云苦雨好像将他的脊梁压垮。
　　在胡爽走出办公室下楼的时候，舒盐连忙追了出来。楼梯间里，舒盐站在原地胡爽向下走。
　　“胡爽”，舒盐顿了顿，她感觉自己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但她还是接着说道，“好久没看见你了，感觉你好像有点不开心，你还好吗？”
　　胡爽缓缓抬头，舒盐看着他的眼睛，发现他的眼睛很清澈水莹莹的恍若初生。
　　“我奶奶去世了，所以我来办公室请假。”……“我只是有点难过，我还好，谢谢你。”
　　“那个，节哀。你奶奶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别太难过。”
　　胡爽定定地看着舒盐，轻声地说了句好。
　　上课铃响起，打破了似有似无地悲伤情绪，抽走了二人命运里最后一见纸牌。
　　后来那些辗转反侧的夜里，舒盐在想些什么呢？其实很简单。她只是在想如果胡爽没有自杀，他的一生会是怎样，他幸福吗，开心吗？ 可是这些整夜整夜的思考始终无法得到解答，因为做题者已死，生命的答卷有结尾但没有迎来真正的结局。
　　人们常说：死亡不是失去了生命，而是走出了时间。对于这个舒盐一直尽力回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话题，舒盐给出现阶段能给出的答案。
　　过去她常常害怕死亡，更害怕如何面对逝者留给我的记忆。对于那些她给他们设想的如果，这确实是无解的。因为逝者已矣，即使看39次他们看过的风景，也无法回到那个有他们的时空。
　　舒盐常常害怕想起胡爽，因为她一直在自责，为什么当时不能更热心一点更善良一点更有耐心一点更包容一点，更成熟理智一点。但正是因为这些害怕与遗憾，舒盐不断思索生命的意义，不断改变本性……
　　舒盐明白，她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胡爽了。因为胡爽的生命句点在她的生命里泛起了无限的涟漪，指引她更好的理解什么是生命什么是死亡什么是时间。
　　所以，在那天的天下起雨舒盐撑着伞从做完志愿服务的图书馆走出来时，她看见了在居民楼下淋雨的叶嘉。她走了过去，什么没说，只是将伞轻轻倾斜，挡住了这一方天地的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