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惋梅》文祁桥

15、陨落

　　“门主！门主！知春楼来信，这些都是寄给您的。”

　　“好！给我吧。”

　　林婉如伸手接过了数个信封，上面通通写到是林婉如收，林婉如一封一封打开信封，认真阅读上面的内容，从上午读到下午。

　　她锤了锤脖子，伸了个懒腰，打开了最后一封信，上面写着：

　　许久未见，林女侠

　　在下甚是想念林女侠

　　想与林女侠一聚

　　地点就定在京城外十里的落日亭

　　在下望女侠于五月二十日夜前来赴约

　　柳明朝
　　五月十三日

　　柳明朝？！
　　居然是他。
　　林婉如第一次见柳明朝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那苍白的脸蛋，泛红的眼圈，微弱的灯光下，显得他娇气十足，他要是是个女子定是倾国倾城。

　　林婉如好像没和他说过几句话吧，不知此次是为何事。

　　林婉如犹豫了很久还是前去赴约。
　　她来到约定好的那片树林，离林府也不过十里路。

　　五月正是多雨时节，看着愁云袭来，林婉如脸上写满了担心，她顺着林子里的路走了很久才到了落日亭，微弱的烛光下，站着一个人影，他身形高挑，瘦瘦高高的，散着头发，静静地背对着林婉如站着。

　　“柳明朝？”林婉如探着头询问着。

　　“柳明朝是你么？”

　　柳明朝听见了林婉如的声音微微的笑了笑，道：“林门主您终于来了！已经等了你许久了！”

　　落日时分树林里一片寂静、漆黑，只有他空冷的声音。

　　“抱歉，快要下雨了林子里的路不好走，迟了些。”

　　“没关系。”柳明朝慢慢地转过身来，林婉如看不清他的脸，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接着道：“林门主去过徐州城？”

　　“嗯。”

　　“现在可知，关舒颖的娘亲是怎么死的了？”

　　“王贵天所害。”

　　“哈哈哈……”关舒颖突然狂笑起来。

　　“不是么？”

　　“当然不是！”

　　林婉如愈来愈疑惑。

　　“凶手就在我眼前呐！就是你！林婉如”

　　林婉如皱起眉头凝视着他。怎么会是自己呢？！

　　“柳公子，你又是如何得知，莫非你……”

　　“我当然知道！不光我知道，轩辕门所以人都知道！是你！害死了关舒颖的母亲！”
　　“你去了徐州专门去找了关娘子可有想过她会备受牵连，可有想过你会害死她？！”关舒颖慢慢向林婉如走去，继续道：“你满嘴大仁大义惩恶扬善却害死了很多人！这就是林门主口中的江湖正道吗？”

　　他走到林婉如近处，他的脸瘦削可怕，脸色比初见时还要苍白，满张脸上是无尽的绝望，他简直不像个活人。

　　“还有，我的师哥！他何错之有？！为何要逼死他！”
　　“他只是想保住门中之人的姓名！他不该死！”说道这柳明朝脸上多处了数道泪痕，大粒大粒泪珠滚下。

　　林婉如有些没反应过来，愣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

　　“今日我就要替我师兄报仇！”

　　突然柳明朝从腰间拔出一柄短剑刺向林婉如，林婉如反应快，一下就躲开了。

　　林婉如急忙喊道：

　　“柳明朝，不不不，你等等！”

　　林婉如还没来得及说下话，就见柳明朝又冲了过来。林婉如深知柳明朝根本打不过自己，也没有立马抽剑，但林婉如躲了几招后柳朝明便对林婉如使出了杀招，他腾空而起劈向林婉如，林婉如看见在半空中的柳明朝，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没办法让他冷静下来，只好抽出了惋梅剑挡住了他的杀招。

　　林婉如本想趁机好言相劝，但柳明朝并不近她的意，他顺势划向林婉如的右胳膊，留下了一道血迹，林婉如一下不可思议地看向柳明朝。点了点头，道：

　　“好啊！臭小子！你想打？本姑娘就奉陪到底。别怪我了。”

　　林婉如行步穿梭，斗转星移，来到柳明朝近身，使出惋梅剑法的一招铭梅春雪，一招制服柳明朝，把他击出数十米外。

　　林婉如停了下来才发觉右胳膊上一阵剧痛，她捂住伤口，奇怪，怎的如此的痛，血也在止不住地流。林婉如点了个穴止住了血，快步走向柳明朝被击倒的方向，可是却不见他的身影。

　　她神情恍惚，头晕目眩，感觉嘴唇发麻，想着可能是运气太猛，就没在意。这儿又离林府近，那今晚先在林府歇息明日在去找柳明朝。

　　她拖着烂如泥的身体走向京城，此时天空突然下起大雨，林婉如的内力像失了效任凭雨点砸在她的身上。她走到林府围墙处，数十步处，细听却没有听见府内传出一点声音，尽管被查封了，也不该一点声音都没有啊。

　　林婉如很是奇怪，慢慢地挪动着脚步，到门口才发现，门口没有一个守卫，真是奇怪死了，不是被查封了吗？

　　林婉如瞄向林府那半开的门，门内时不时发出一股血腥味，林婉如感到很是不安，颤颤巍巍来到门前，心里念了一万个不会的不会是自己想的那样，她鼓足了勇气推开门，血腥味迎面向林婉如扑来。

　　林府中横尸遍布，血流成河，漫灌的雨水侵蚀了他们的身体。

　　林婉如傻傻地站在中央，看着昔日里和自己朝夕相处的丫鬟，和自己玩闹的伙计如今却躺在平冷的雨水中，林婉如心如刀割，留下面颊的不知是泪还是雨，她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抱着哪一个哭，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林婉如刚反应过来，屋中还有爹娘！

　　她拖着自己沉中的身体奔跑在血水之中，她“爹娘！爹娘！”的嘶喊着，但寂静地林府没有人给她答复，林婉如眼角处眼泪汪汪，泪如洗面，她慌乱，她着急，她生怕此刻狠狠地跌倒在地永远都不能再站起来。

　　她跑到后院，她彻底疯了，看见的是横竖躺在地上的林今诚和吴式。

　　“爹，娘。”林婉如永远都不会忘记此刻看见的画面，爹娘二人身上沾满了鲜血，面容上无一点血色的模样，他们就静静地躺在那儿，一动不动。

　　林婉如双腿忽然没有了力气，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喷了一大口鲜血，她这才察觉自己站都站不起来，右臂开始麻木无觉，自己这是中毒之症。

　　她无力地爬到爹娘身边，摸着母亲冰冷的面庞，牵着父亲昔日温暖的大手，嘶喊着：

　　“爹娘！你们醒醒啊！你们的女儿回来了！你们的女儿又回来了！你们快醒醒啊！你们不能抛下我不管啊……爹娘…..我求你们….你们醒醒……睁开眼看看我…….”林婉如轻抚着父亲的脸，窝进母亲的怀里，哭道。

　　她哭的很大声，但大概只有雨滴能够听见她的绝望，她感觉整个世界孤立无援，甚至感觉偌大个世界只有她一个人，不管她哭的多大声还是没有一个人赶来。她甚至希望自己立即死在爹娘身旁。雨水浇透她的衣裙，谁也不知她到底出了多少的血才能把本是青色的衣服染成了棕褐色，她浑然不知，她只感觉自己像是身处冰窖，浑身发抖。
　　可……五月的雨又怎会这么冷呢……

　　她抱着爹娘的尸体在雨中哭了好几个时辰，哭到眼底出血。

　　雨停了，天也亮了。她抬起头望着东方，缓缓开口道：

　　“天亮了……爹娘……”

　　只听门外传来阵阵兵马和脚步声，有人来了。

　　林婉如硬撑起自己残破不堪的身体，拎着惋梅剑，站了起来，她眼下只能静静地等着，她已经没有力气迎上前去了。

　　不一会儿一群身穿盔甲的士兵跑了进来，紧跟着一位身穿银色盔甲的将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他是孙昭甲，是陈灵道从北方结识的年轻人，林婉如从陈灵道嘴中了解过一二。

　　孙昭甲这个人是个死脑筋，很多时候只相信自己看见，但他很忠心，皇帝下达的任务他会完成的很快很好。

　　但现在的林婉如根本没有心情跟他打招呼，林婉如恶狠狠地死盯着他，生怕他对爹娘做些什么。

　　“林婉如？你怎么也回来了？刚要去找你。”人群中一个邪恶的声音传来。
　　是永安君，张统领，因为他身材矮小，所以刚刚林婉如没看见他。他在朝廷上一直跟朝堂对着干，今日来必定是来者不善。他步步紧逼，林婉如拔出惋梅剑，对准他。

　　谁知那张统领不知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还真就往前迈了一步，嘲讽道：

　　“哎～我还真就往前迈了。林小姐现在还没认清现在形势吧！林家！是叛国之罪！你若杀了我，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林婉如才不管他说了什么，她真想立马一剑捅死他。剑刚起，就被一旁的孙昭甲拦住，他向林婉如劝道：“林女侠，公务在身，须将林丞相林娘子带回大理寺审理。”

　　林婉如听了这话，退回了爹娘躺下的地方，我说他们是来干嘛的，是来搬走爹娘的尸体的，哼了一声道：

　　“想都别想，今日只要我还活着，你们就休想带走他们！还不知道是何人所杀，就想着带走爹娘？朝堂可真会算计！”

　　“你这个疯婆娘在讲些什么！朝堂是帮着查案的…..不要不知好歹！倒是你怎会把朝堂想的如此歹毒！”孙昭甲不满地向林婉如喊道。

　　“哈哈哈，那是你无知！那我我请问孙将军，昨夜守在林家门口的侍卫呢？侍卫受朝堂派遣，不是朝堂调走兵去难道是鬼做的啊！”

　　说罢，林婉如背起林今诚，抱起吴氏，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门外走去，她用左手拿剑，不停地挥舞着，她就这样走出了林府，边走边喊道：“都滚开！”众人看见她像是看见疯子般，没人敢靠近她。

　　走到没有人安全的地方终究倒在了一颗松树下，她摸了摸已经没有知觉的右臂，想要痛哭出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没有眼泪可以流了，也没有力气再哭了，她只能发出“呜呜呜”的声音。她就这样坐在树下，看着爹娘，愧疚不已，都管女儿没能为您们寻到好的归宿之地……女儿无能……无能啊……

　　等酒泉之下再见面，女儿定会磕头认错。

　　突然一阵快马加鞭的声音传来，林婉如迷糊之际隐约看见了陈灵道的身影，她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她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虚弱的模样。
　　陈灵道看见满身是血，蓬头垢面的林婉如，立马跑过来，道：

　　“你……没事吧？”
　　说罢就想抱起林婉如，林婉如用左手挡一下。

　　“不用，我没事。我……爹娘……”
　　林婉如含住血泪指了指旁边。

　　林婉如看见陈灵道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她忍住了抽噎，故作冷静地对陈灵道说：

　　“不知何人灭了林家……刚刚……我只能勉强把爹娘带出来……其他人我……”
　　陈灵道心疼地看着林婉如，他知道她就是这般，遇到多大的事也会故作坚强的女子，他也喜欢她这一点，他不揭穿她，顺从她，他搓了搓她的肩膀，道：

　　“好，那我把……林父林母带回我府。你可放心？”

　　“放心。”

　　“那你……”

　　“我能自己走。”

　　“嗯，一定要小心！”

　　说罢陈灵道便扛起林父林母，往陈府去了。

　　林婉如咽了咽口水，让自己保持清醒。

　　林婉如你可挺住！爹娘的死一定要自己查出来！自己报仇！！！林婉如现在死还不是时候。

　　林婉如就自已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进了陈灵道的府邸，她忍着身上剧烈的疼痛翻过了高高的围墙，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他娘的什么毒这么痛！

　　林婉如叹了口气，一瘸一拐地近了陈灵道的书房。

　　“林婉如，我要先告诉你，现在你要保持冷静，做什么事都要再三考虑。”

　　“嗯……”

　　“还有……这段时间你先别出府，我保证，只要你不出府邸我就能保你平安。”

　　林婉如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是否平安，她只想快点找到凶手，杀了他！所以她没有说话。

　　不一会儿陈灵道就先走了，他要帮着查案。

　　林婉如也理解。

　　晚上林婉如彻夜难眠，林家的画面涌入脑袋里，她好似听见了爹娘的冤屈，这让她要复仇的心越来越急。

　　我一定会替林府上下讨回公道！

　　太阳都要升起来时，林婉如依旧坐在墙头一动不动，她什么也不想，只是静静地坐着，目视前方，她感受着身体的变化，变得虚弱无力，内力在消失。她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

　　正是悄无声息地时候，林婉如忽闻门前有什么动静便起身查看。她发现门前有一封信纸。

　　林婉如

　　是我杀的

　　如果你敢来

　　那就在吴江别苑

　　来找我

　　林婉如读完瞬间红了眼，居然还有送死的！她立马来了精神，复仇的心让她的身上充满了力气，她拿起惋梅剑便要出了陈府，但她走之前还是去看了看爹娘，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爹娘！我去给你们报仇！估计很快我们就会见面了……您二位现在陈府，陈府很安全，我相信他！会照顾好您们的……”

　　说罢便出了陈府。

　　她来到约定的地方，吴江别苑。果然是朝廷的人。

　　她用力推开门扉。映入眼帘的是一排的武林高手，足足有十个！！

　　都是些江湖榜上前二十的高手。坐在最里面的人势在必得，想来就是为了除掉林婉如而来。

　　那人大笑道：“婉如？怎么样？叔父给你的这份贺礼怎么样？”

　　是的那人正是林婉如的叔父，林今言。

　　林婉如惊呆了双眼，这确实是她永远都想不到的人。
　　她咬牙切齿，气息飘忽不定，捂住了丹田才发出很大的声音，她道：

　　“我的好叔父，你的确藏的很好……”

　　“哈哈哈，这一次我终于赢了！赢了林今诚！”

　　“你赢个屁！若是没有我父亲七年前你早就因贪墨进大牢了！是我爹…….是我爹！把你救出来的！你这个不知回报的贱人！”

　　“我？哈哈哈，林婉如，我和你爹一起苦读寒窗，一起练武，一起入朝为官，呵，可是呢？凭什么他受皇帝宠爱，凭什么他被万人追捧，凭什么他有你这样的女儿？不公平，着不公平！”他仰天长啸道，停顿了一会儿，语气又转为嘲讽：

　　“不过这一切都过去了，他所拥有的一切如今都没有了，哈哈哈哈，就差你了！”他眼神死死地盯着林婉如眼底泛黑，恨不得用眼神杀掉林婉如。他动了动手指，道：“今日就是你，林婉如，的死期。”

　　话音刚落，众武林高手一齐扑了上来，林婉如冷哼一声，拔出惋梅剑，一瞬间众人皆落地喊叫。

　　“你们这么为他拼命，值么？”

　　说罢，运用了夺春三式，一瞬间血肉横飞。但她也大伤元气，半跪在地上，喷出了大口的鲜血。浑身如刀割般，深入骨髓的痛，她强睁着眼睛，一步一步逼向林今言。

　　“哈哈哈，你中毒了！哈哈哈，林婉如，你中毒了！”只见林今言不但不怕还越来越兴奋，拍手叫好，林婉如抬起手，一剑封喉。他死之前最后一口气还在一遍一遍说道：“我！赢了！我……赢了……”

　　他的血溅在林婉如的手上、身上、脸上，她顿感如释重负，滩跪在地上，喜极而泣，血泪顺着脸颊滴在地上，她胳臂撑着地，一遍一遍发出颤抖的笑声。

　　她虚弱地直不起身，虚弱到只模糊地听见门外传来很多人的脚步声，她只好连忙站起，嘴角的血渍还没来得及擦，就看见三个人闯了进来。

　　是孙昭甲、张统领和陈灵道。

　　陈灵道看见狼狈不堪的林婉如，微簇起眉毛，眼眶骤然湿润。她看见站在他们身后的是大堆大堆的士兵。释然了。

　　嫣然一笑，道：“我竟不知何时成了罪人……”
　　“陈灵道……你我……终究不是一路人！”

　　说罢，便果断地跳到了房顶，一眨眼间，她就不见了，孙统领连忙大喊三声：“追！”

　　林婉如抢走了侍卫的马，在街市里策马扬鞭，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逃，但她知道一点，她不该死在这儿。她就往城外逃，眼看着前方城门将至，谁知城门上站满了弓箭手，他们一点不犹豫，拉弓就射，林婉如东躲西藏才踉跄着跑出城门，但没走几步马就倒下了，马中箭了。

　　她只好孤身一人走进树林，还没走几步路树林四周传来“沙沙”的声响。林婉如摇了摇头笑了笑，她知道又有人来杀她了。

　　想死在安静点的地方这么不容易。

　　林婉如撤下腰带，绑在手上，以防剑从手上脱离。她盯着四周，一刻也不敢松懈，她还是接受不了死在别人手上，就算是死也是她自己愿意死的。

　　不一会儿，林婉如被团团围住。来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些以前林婉如打压的□□，他们见林婉如重伤，一个个露出邪恶的表情。

　　“林婉如！你还有今天！真是没想到！”

　　“今日你必死无疑！”

　　“必须杀了她！”
　　林婉如已然露出杀气，冷笑道：“就凭你们？还想杀我？可笑至极！”

　　林婉如不记得过程了，只记得自己杀了很多人，只记得刀光剑影，只记得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还剩一口气，靠在树上，等着死亡。

　　这也许就是一代神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