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向日葵》落鱼圈

8、共渡

　　我分辨不出真实与梦境，我只是一次又一次地剜出自己的骨肉，用疼痛宣告所谓的真实。

　　如果不能再疼，我就死了。

　　何暮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话，好像全然看不见对面那人悲痛欲绝的脸。

　　迟故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要压下所有的惊涛骇浪，可颤抖的身体还是暴露了他的一丝情绪。

　　害怕？畏惧？还是其他的什么，何暮懒得想了。

　　迟故太正常了，正常到可以成为社会上正常人类的典范，温柔，潇洒，细心，何暮找不到一点他不好的地方，可迟故的正常却让他畏惧，畏惧到哪怕多看一眼，眼睛都会被灼痛。

　　这样的正常让他们像两个生物，一个阴暗潮湿的冷血生物，一个阳光温柔的毛茸茸动物，他简直烦透了所谓的正常，可却怎么也讨厌不起来迟故。

　　“……”

　　何暮踮起脚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力度轻柔，像是在给狗狗顺毛。他的双手常年冰冷，因而抚摸别人的时候也不会让人觉得熨帖，只会让人生出贴上玉石的触感。

　　何暮有点麻木一下一下拍着迟故沉默着的身体，一下一下，心却越来越冷。

　　他太清楚这个反应了，这是正常人窥见不正常的第一反应，不可思议中混杂着怜悯，他们不可思议着世界上竟有这样自找烦恼的人，怜悯着撕开伤口倾吐真相的愚蠢的自己。

　　在互助组的时候他曾在一次又一次的迎来送往中见到这样的人。

　　他们是被社会接纳的正常人，他们从来不懂什么是心理创伤，只自以为是的给他定名叫想得太多，他们从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忘不掉的，总会满脸笑意的握住他的手，却在心底嘲笑他的懦弱。

　　因为见得太多，何暮简直可以想象到之后要发生的一切，红着眼捧着自己的手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然后聊着聊着就转到千篇一律的“不要想太多”“一切都会过去的”，明里暗里都在暗示他的自作多情。

　　“何暮……对不起……我之前的话……对不起……”

　　“嗯……？”

　　何暮模糊地应了一声，片刻后意识回笼，又不自觉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声音很轻，坠地即碎，可迟故还是听到了。

　　“我不是强留你的意思……我只是……害怕你……离开……”

　　像是在斟酌字词般他断断续续的回答，像个才上小学的笨拙孩子苦恼着怎么改词造句，何暮看着看着便眼角一弯，像是禁不住似的微笑。

　　迟故看他笑了，眼中的悲伤却分毫未减，反而氤氲开更厚一层，像是雾气荡开。

　　他松开双臂，捧起何暮的双手，很固执的想将自己的温度渡过来，对方冰冷的双手令他不自觉打了一个激灵，可他还是执拗的不肯放手，知道两人的手都变成仅存一点余温的微寒。

　　看起来似乎是无用功，可那人的手到底还是暖和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