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霞光》尘影向南

21、久别重逢

　　星期六的下午，钟晓楠完成了今日需要加班完成的工作，她长舒一口气，整理好桌面，与其他同事做了道别，便走出了单位。
　　街边的景色没有变化，仍然是同样的商户，同样的街道，无非就是街边的树的枝叶由浅绿转为深绿，再到现在的微微发黄。已经一个人走在这条街道上三个月有余，可是还是不那么习惯。她仍在期待身边会有一个人，那个人平淡如水，却温柔至极。
　　我好想你。她又一次在心里默念，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我好想你。
　　当然是没有人给她回应的，她并未抱有期待。那个仅看她一眼变能看出她情绪变化的人，已经离开了。
　　可是这一次，落叶给了她回应。一篇红得非常标准的枫叶缓缓飘落，微微打着转，缓缓飘到钟晓楠的眼前，甚至随着她前进的脚步陪她走了几米，最后端端正正地停在了她的脚下。
　　钟晓楠弯下腰将其捡起，细细端详着这片颜色和形状都非常漂亮的枫叶，突然想起不远处的河堤上种了一片枫叶林。莫名地，她感觉有一种想要去往那里的冲动。
　　那就去那里看看吧，散散心，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她这么告诉自己。
　　枫叶林现在还没有红透，并不像自己手里拿的那一片，那么红。河堤上没有其他人，只有钟晓楠自己在默默地走着。这里也没什么其他的景色，但是今天，天边有着一片好广阔的火烧云，把半片天空都映成了橘色，烧得人想要落泪。
　　钟晓楠突然感到一阵难以抵挡的疲惫，路边有个长椅，她便坐了下来，指尖捏着那片枫叶的柄，呆呆地看着天空，大脑放空，无意识地把玩着手里的东西。
　　恍惚之间，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不像是幻觉的样子，她就端端正正地站在长椅的正前方，背对着自己，也在看着那片天空。只是大概由于眼睛有点受不了这光线，她抬起右手，微微挡在眼前。
　　这是自己这些天里深深思念的那个人，这么久以来她从未回应自己的心意，一次也没出现在自己的梦里。居然在这里重逢了吗？钟晓楠内心一阵激动，她想站起来，跑上前，拥抱那个人，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
　　拜托，就算是梦，也让我再看看她，让我再拥抱她一下，让我和她好好地道个别，好吗？钟晓楠心急如焚，却毫无办法，她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仿佛雕塑一般的背影伫立于此，也不走不动。你再多留一会儿，回不回头都可以，站在那里就好，让我再多看你一眼！钟晓楠说不出声，只能在心里呐喊。
　　突然，她看到那个背影的动作，有了变化：她缓缓放下了那挡在眼前用来遮光的手，然后看起来有些无措地继续看着刚才看的方向，仿佛不再遮光以后，眼前的景色就变得不认识了似的。刚刚放下的手又不知该放在哪里了，她有些局促地低头看了看自己不知所措的双手，又抬头看看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只是看起来有些迷茫的样子。
　　钟晓楠心急如焚，好想上前去却动弹不得。然后她突然看到，那个背影的肩膀耸动了起来。她愣住了，看着那个人连双手都没来得及放下，她正看着那片火烧云痛哭，不时地用手去擦一下眼泪，不时地低下头来好像想抑制自己，但很快便抬起头来，注视着那片红得灿烂的晚霞。
　　然后，那背影转过身来，钟晓楠便注视着赵颖晨看向自己，眼里还蓄满眼泪，但满满的都是释然。
　　钟晓楠看着赵颖晨对自己说了一句话，清晰地听到她说：“谢谢。”
　　于是钟晓楠的泪水也夺眶而出，她猛地伸出手想要抓住这个人，突然发现眼前的人已经消失不见，身体的控制权不知何时回来了，自己伸出的手就这么停在半空，仿佛抓住了一片夕阳。眼前的晚霞烧得人的眼睛酸酸的，眼泪根本止不住。
　　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你，那么我就此潸然泪下吧。你离开的时候，是轻松的，是吗？那就好。你的一生实在是让人为之难过，离开时不要再背负那些沉重的东西就好了。我会记得你，永远记得你，带着你的喜好，你的愿望，一起走下去。我们曾经聊过的想要做的事，做过的没做的，我都要带着你的份，走下去。
　　我们不需要说再见，因为我们永远不会分离。

　　三个月前的赵颖晨，也经历了与此时的钟晓楠相同的场景。那时她，在医院里找到了一片过分漂亮的枫叶，便由一种莫名的欲望驱使着来到了自己许久没来的河堤。那天夕阳很好，看了一眼天边过分耀眼的晚霞，长时间没经历过阳光直射的眼睛有些受不了，便情不自禁地用手挡了一下。
　　而后她突然发现，指缝里透过的阳光是那么的灿烂。于是她缓缓放下手，直视这片夕阳。
　　阳光里，没有回头，她就看到了钟晓楠也在自己之后走上了河堤，坐到了自己身后的长椅上，看到她眼里满溢的思念，听到她一遍又一遍地说“我想你”。恍惚间似乎又听到她对自己的母亲说“颖晨是您的女儿，也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自己的力量太过单薄，做不到太多，请您救救她，也帮帮我”；看到她处理单位里的事物，越来越如鱼得水；看到妈妈在数个自己昏睡的深夜里坚守，看着她轻轻抚摸着女儿的脸颊……好多好多人和场景交织在一起，钟晓楠、妈妈、林斐……他们在看着自己，发自内心地关心着自己。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心里一直以来背负的不明所以的重担早已落在地上，眼里的风景不再是一片灰暗，夕阳五彩缤纷。一阵轻松之感涌上心头，心里过于感动，便情不自禁地哭出声来。
　　太好了，太好了啊，我终于，不再负重前行了。
　　于是她转过身来，对身后坐着的钟晓楠微笑着说：“谢谢。”
　　钟晓楠也向自己伸出了手。

　　远近时空交织，两个人完成了彼此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