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雨慕江

5、“都是一眼注定了的”

　　盛阳在书房听到了一声门响，以为是温宁，结果是自己的母亲谭南烟。
　　“妈？你怎么回来了”
　　其实他爸妈不是每天都会来的，谭南烟因为工作的原因要外派所以并不是每天在家，但在家的时候盛烨煜不论工作多忙也会从公司回来，所以盛阳断定，今晚盛烨煜也会在家吃饭。
　　盛阳靠在墙上，看着她手里大包小包的，好像是些菜和肉，他心里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话里也透着警觉。
　　“昨天你不是没有吃到妈妈做的菜吗，你爸爸说你回来可遗憾了呢，所以妈妈今天提早下了班，专门做给你吃。”
　　说话的时候她的眼里亮晶晶的，看来是昨天晚上就开始打算这个事儿了，一头便扎进厨房里去了。
　　盛阳心想应该这就是惊喜之类的，呵呵的笑了几声，小声嘀咕说：“真行啊盛烨煜同志，杀敌一千自损八”
　　“叮咚…”
　　“哎，是不是你爸爸回来了啊”
　　“我去看看”他一开门看到温宁正抱着小咪，端正的在门外站着。她今天穿了一件面料柔软的半身裙和长衫，开门的时候她正在整理被微风吹但额前的碎发。
　　看到盛阳，他一身亚麻休闲服更显随意慵懒，她立马把头发胡乱的挽到耳后，淡淡又有些恭谨的说：“我来了”
　　盛阳笑了笑，把门开大些说了句：“请进”
　　温宁点点头，跟在盛阳的后面，她环顾四周发现盛府与温府真的很不一样，这个院子种满了很多玫瑰花，好的坏的都有，还架了藩篱，有点歪七扭八的样子。虽然温府院子里也有花，而且开的极好，都是井然有序的样子，但是看起来总是缺少点灵气，温宁觉得还不如这种花开花落来的好看。
　　盛阳回头，看她一直注视着那里，解释道：“那是我父亲亲手种下的，为我的母亲。”温宁点点头说“真好”
　　盛阳突然停了转了身，温宁没注意一头撞进了他的怀里，只有那么几秒，温宁感到了亚麻的质感还有坚硬的胸膛，可这一切都没有那几声扑通扑通的心跳让人动心…
　　温宁立马直起身，往后撤了几步说：“对不起”
　　盛阳摇摇头：“今晚我妈突然回来了，她现在在厨房做菜，如果你不想吃千万不要勉…”
　　“盛阳，是你爸爸嘛”谭南烟拿着铲子系着围裙走了出来，打断了他的话。温宁看到眼前的女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有一种古典的美，头发用一根素簪子简单別在脑后，声音很好听，似是江南的软语，也像是春天的风，让人很想亲近。
　　“妈，介绍一下，这是温宁”他转过身又对温宁轻声说：“温宁，这是我妈”
　　温宁没有想到他的妈妈在家，稍稍弯弯腰糯糯的说了句：“伯母好”
　　除了上官瀚玥，温邵和温婉，这是她儿子第一次带朋友来家里，而且还是女生。谭南烟对温宁其实略有耳闻，前几日温承弼宣称温宁与温邵和温婉是三胞胎，只是温宁体质虚弱便去乡下养病，见好后才重回京都，那日宴会就是为了让温宁认祖归宗。
　　谭南烟知道，这只不过是温承弼的说辞而已，温家正在接触一桩大生意，如果他的丑事爆了出去，就会对温承弼的商业帝国造成不可磨灭的打击。
　　谭南烟一时心疼起眼前抱着猫的小姑娘。
　　可是…她这怀里的猫怎么有点眼熟呢？她路过盛阳的时候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笑了笑牵着温宁的手往屋里走。
　　盛阳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最后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屋。
　　她和温宁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问：“温宁，你和我们盛阳是…”
　　“我们是同学，班长帮了我很多，今天冒昧过来是想请教班长几个问题。”
　　谭南烟接着说：“不冒昧的，盛阳，多照顾着点温宁些”她看着一旁坐着的盛阳，正拿手指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子。照顾这个词在温宁听来有点暧昧的味道，搞得她一时有点不自然，她明明和盛阳还不是很熟。
　　盛阳敲桌子的动作停了下来，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但温宁听到了，并且很清楚的听到了。
　　谭南烟还想说下去，盛阳打断她说：“妈，不还要做饭吗”
　　“哦，对对，温宁今晚留下来吃饭”
　　“啊…好”温宁本来想拒绝的，毕竟这是第一天来别人家就留下吃饭有点唐突，但是谭南烟看到谭南烟眼神赤诚，鬼斧神差地同意了。
　　这样的眼神盛阳也有，赤诚，明亮，还多了一分坚定。
　　温宁感觉她身上总有一种魔力，让人不想拒绝她任何邀请或者是请求。
　　说完谭南烟进厨房忙了起来，而温宁则跟着盛阳来到了他的书房。
　　很多书，很多很多书，而且各式各样的都有，中文，英文，法文还有西语。
　　温宁只看得懂中文和英文的书名，其中大多数是关于商业的，其余的就不知道是何种类别了。温宁定睛到旁边的书架是有玻璃门的，里面的书大部分都是中文，是有关于刑侦，爆破，拆弹一类的，虽然被玻璃门保护着，但比另一旁书架上的书还要旧一些。
　　明明经商才是他命定的选择，可温宁觉得这些书才与他有一种相吸的磁场，一种灵魂的契合与相融。
　　盛阳拉了一把椅子，对她说：“坐”
　　温宁走过去坐下问：“班长…你以后要当兵吗”问完她就有点后悔，他们的交情好像没有达到深谈梦想的地步。她刚想说自己就是随便问问，就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嗯”从喉咙里发出来，他又补充了一句：“你呢，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他没有问她以后的职业，而是问她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温宁的心脏漏掉了一拍，随即而来的是莫大的空洞，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她也没有认真想过。这句话从盛阳口中说出来，带着天生的神圣感，让她无比庄重的反复扪心自问：“你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在这短暂的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她想到了很多人，有她的生母舒漫，她说：要争，要抢，要做人上之人；有她的父亲温承弼，他说：我给你起这个名字就是让你息事宁人；还有温府的女主人薛芳蕙，她说：要摆正自己的位置。
　　有人让她不顾一切，有人想让她引颈受戮。
　　“我想成为自己，成为温宁”她抬头看向盛阳，告诉了他自己的答案，是的，她想做一个忠于自己的人，只忠于自己，无关乎他人。
　　盛阳一时间晃了神，大概是因为她说出这句话时眼中的刹那芳华。
　　“喵…”在桌子上团成一团的小喵一下子吸引住了温宁的注意，她看看怀里的小咪，又看看桌子上的小喵，眼神里划过了一丝不可置信，她看向盛阳求证心里的答案。
　　盛阳轻笑着，把桌子上的小喵搂在怀里，说：“他们都是我哥哥带回来的，只不过那天夜里走丢了，就是温府开宴会的那晚，我因为去找小咪所以没有赶过去，不好意思啊”
　　温宁摇摇头表示没事儿，因为那晚的故事并不美丽，她也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狼狈的模样。
　　她解释道：“那天晚上下大雨，我就把它领回家了，对不起我不知道它是…”
　　盛阳摸着温宁怀里的小咪，戳戳它的脑袋说：“嗯我知道，所以我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
　　这样他以前所做的种种都能够解释的通了，他想还自己一个人情。
　　温宁抱着小咪的手紧了紧，接下来应该就是把小咪要回去了吧。原来你这个小家伙也是有家的啊，原本以为我们两个是一样的…温宁刚想把小咪还给盛阳，他却像是感到她心中所想似的，轻笑了一声抢先一步开口道：“而且我想我以后还会欠你一个大大的人情”他继续开口说，“你能继续帮我养着小咪吗”
　　温宁征然，盛阳看她木木的，失笑地浅“嗯？”了一声，征求她的回答。
　　“可…可以的”温宁的手指在它们两个中间来回指了指，继续说：“那它们岂不是很久见不到了”
　　“你可以常来，或者…“我可以带它过去”他指了指他怀里的猫继续说：“有问题吗？”
　　容不得温宁多想：“没问题的”
　　他指了指桌子上的试卷，说：“那…我们开始上课？”
　　“嗯，好的班长”她说完真的像一个小学生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
　　盛阳看到她的恭谨不免失笑，他说：“不用总叫班长，你可以叫我盛阳”
　　温宁觉得叫全名是朋友，但她给自己的定位显然没到那种程度。
　　“嗯？”盛阳又在征求她的答案。
　　不过是称呼，她也不想过多纠结在这上面，她开了开口道：“盛…阳”。这个名字好似用尽了她十之八九的力气，那口气在胸膛之中来来回回流动了好几遍，才从喉咙里吐了出来。
　　“我的名字…这么难读吗？”，温宁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没有，只是第一次叫，所以…”
　　“那以后可以多叫叫”
　　温宁的脸有点发烫，但这显然不是句情话。
　　盛阳坐在她旁边给她讲题，她因为试卷上的满页的圈圈而感到很不好意思，但他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语气一直都是沉稳且柔和的。
　　温宁一直觉得他的声音有点像那种老式唱片机，陈旧但很有质感。
　　“盛阳，带宁宁下来吃饭”
　　盛阳转头交付说：“桌子上有水果，如果你不想吃千万不要勉强，我送你回去的时候领你去吃饭”
　　温宁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懵懂地点了点头就跟着盛阳下了楼。
　　她看到饭桌上还坐着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应该就是盛阳的父亲了，她弯了弯腰恭敬的说：“伯父好”
　　“你好孩子，快坐吧”
　　看着桌子上的菜和那个果盘，她不知道盛阳为什么那么说。
　　盛阳没有坐下，而是先到盛烨煜的旁边说：“爸，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绝非良策，你这不还得再吃一顿吗”
　　盛烨煜笑笑说：“我喜欢吃”
　　盛阳意味深长的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走到温宁身边坐下后，只是把那个果盘往温宁这边拉了拉。
　　盛父眼底透笑看着自己儿子这个举动。
　　“汤来了，可以开饭了”
　　谭南烟把一锅汤放在桌子中央，冲着温宁说：“宁宁，想吃什么夹什么”
　　温宁点了点头，夹了离自己最近的虾仁，盛阳一脸担心刚想说吃不惯就吐出来，没想到温宁却说：“嗯很好吃耶”
　　父子两人相视一惊，但她却不像说谎的样子，谭南烟听到这话很开心，说：“还有虾，还有这个汤。”
　　他接着夹了盘子里的虾仁放到嘴里，还是熟悉的配料，熟悉的味道，盛阳还是面带笑容生生的咽了下去，这顿饭吃的盛阳有点怀疑温宁的味蕾是不是有问题。
　　温宁吃的很少，倒不是因为这顿饭，因为她的饭量本来就不大。她本来想帮忙收拾收拾，结果被盛阳，盛烨煜和谭南烟强烈拒绝了。
　　“伯父，伯母，我先告辞了，今天打扰了”盛阳随即也站起来，说：“我送你”
　　温宁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朝盛阳指了指书房，说：“书和…猫”
　　盛阳转身进了书房把小咪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拿着温宁的包走出来，温宁接过猫，正想从他手中拿过包，他提包的手往后撤了一下，说：“我来吧”，随后往前两步打开了门。
　　“谢谢”
　　盛烨煜和谭南烟一路把温宁送出门外。
　　“宁宁，以后常来玩儿”
　　“嗯，今晚打扰了”温宁转身朝他们浅浅点了点头。
　　盛烨煜揽着谭南烟的肩，说：“短暂相处，看样子你很喜欢这孩子”
　　谭南烟看着盛阳和温宁的背影，他们的影子一高一低被月色拉得很长，缓缓说：“嗯，不论喜欢还是吸引，都是一眼就注定了的”。
　　她抬起头，与盛烨煜彼此相望，反问道：“不是吗？”盛烨煜温柔地笑了笑没有说话，手上的力紧了几分。
　　他们之间也洒上了月色。
　　月色温柔，不皱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