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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交易 ...

  •   初明觉前一晚又喝到了三更,索性宿在飞鸿馆中,等再醒来已经是翌日黄昏。
      站在楼上看出去,是被昏黄日光笼罩的雁湖,这个时节湖面水位已经低下去一截,岸边也仅有松柏还带点灰蒙蒙的绿色,其余树木只剩土黄一片。
      十几年前刚来滦京的时候,这四周还没有这么多秦楼楚馆,只有小贩们支些吃食摊子,天还没黑透,大小孩子们就从附近街巷里窜出来,两分铜钱就能买个葫芦串,分着啃完后在湖边比赛扔石子玩。没什么特别,就胜在一种热闹的烟火气。
      十几年过去,小摊子反而越来越少,就连他这样的商人也不敢胡乱开张,京兆尹、户部司、度支司、坊市,层层盘剥下来,原本能挣钱的也只是将将糊口。滦京尚且如此,各地也可窥得一般。
      初家贯穿东西的生意线上,还有几百口人等着每月的工钱,这些人背后都有孩子、老人要养活,就算不挣钱,也不是说关铺子就能停下来的。
      初明觉在窗前想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可笑,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但是书生至少还能考官,平头百姓靠谁呢?还是回去理理帐吧。
      出了飞鸿馆,又在街上寻了个面摊填饱肚子才朝家走去,一进门就看见陈柯和一个小孩吵嘴。
      “我家主子说了,人不在人不在!你们主仆三个人是耳朵不合适吗?既然这院子又破茶水又难喝,就赶紧回去。我们初家伺候不起!” 陈柯和这个小屁孩从晌午吵到了晚饭,端王府连同端王在他心里都被打上了恃强凌弱和强人所难的标注。
      “初公子既然和殿下做交易,我们爷就是东家,怎么,区区一个小掌柜还不欢迎?”
      初明觉不耐烦见裴家的人,本想绕道至侧门进去,听到这话忍不住出声: “初家是什么时候被卖的?怎么我睡了一觉起来这天就变了?”
      回星晓得初家二叔一箭穿云的本事,不由得露了怯:“你回来了?我家爷特意等你一天呢!”倒不是责怪,在他心里,沈见怀就该端坐高殿之上,而不是屈尊降贵的等人。虽说在积云关也听了不少初家的事,大哥也专门嘱咐他要客气待人,但是打心底还是觉得商贾不值得主子结交。
      陈柯气不过:“你以为这是你端王府?不爱等就滚出去!”
      等他回过头,初明觉已经越过走进前厅去了。里面倒是四平八稳,初寄酒执一根小羊毫在成山的账簿间勾画着,另一人颇有兴致的把玩着砚台。
      沈见怀的长相取父母优点,裴云珠的长眉丹凤眼和端王的薄唇糅杂在一张脸上,偏偏因为多年病气,含情脸添了冷淡气质,笑与不笑截然不同。
      见到来人面色不善,沈见怀先是端端正正地执晚辈礼拜了下去,初明觉没有撒出来的气一下噎在胸口。
      “世子还京,不回去家里歇着,怎么来我府上?”
      “二叔,这次登门是为道歉而来。”沈见怀面不改色的这句二叔直接窜进了初明觉耳朵眼里,霎时染红了他的半边脸。虽然阿玉也叫他二叔,但是这一声里包着敬意、仰慕和依赖的感觉,实打实震惊了初家叔侄二人。
      “你……你乱喊什么,别叫我二叔,又不是我家孩子。”初明觉摸摸发烫的耳垂说:“世子尊贵,我一铜臭满身的商人担不起。更何况,在北境你已道过歉。”
      沈见怀依旧诚恳:“在积云关只有幸见了二叔一面,之后我便去探望外祖,期间和舅舅详谈,才得知二叔竟然不止是故旧,还为了军械案东奔西跑,但晚辈还……”
      他停顿一下继续道:“所以见怀回京途中反思己身,一则遇事急躁有失偏颇,害寄酒受伤吃苦,二来我身无长物,也无本领,父母去后仅有外祖一家还对我百般关怀,我亦是想有所回报。军械一案中尚有几处疑点,只得厚颜劳烦二叔替我拿个主意。”
      初寄酒一根羊毫停在账簿上,已经浸透纸背,他看着对面的沈见怀,觉得自己一定是连日劳累出现了幻象,浑身上下都是主意的端王世子分明在一盏茶前都不是这副模样。
      “……”初明觉一向吃软不吃硬,上次因为阿玉被带走很是不满,但此次倒是顺眼很多,说出的话甚至还有些熨帖,咳嗽一声说: “你不用给我戴冠,我和大帅还有你舅舅的恩怨牵扯不到后辈身上,这道理我明白。军械案中,商贾其实能做的不多,还有疑点怕也是帮不上忙,世子不必来找我。”
      还好二叔脑子清楚,这几次接触下来,初寄酒见识了沈见怀的百变和城府,这会的“肺腑之言”实在是听不下去,他打断说: “世子,既然二叔也回来了,谈事吧。”
      快要入夜,不宜饮茶,初寄酒吩咐陈柯让小厨房端来些杏仁牛乳,也适合深秋的夜晚。
      “你说军械一案,还有什么疑点?”初明觉喝一口牛乳,五脏六腑都暖起来。
      “据我们两方收集到的线索看,应当可以除去中途调换之嫌。但是残损率又极异常和巧合,我曾拜托朋友暗查平仓军,亦是同样境况。”沈见怀抬起头来:“如此一来,根子应当在滦京。”
      初明觉不同意:“何不怀疑同安军械库,怎的就认定是滦京?”
      “晚辈在工部当过两年闲差,军械残损一来和铸器时的热度控制相关,些许差异会使得铁器的硬度不同,二来制械当中最紧要的还是原料杂质的把握,杂质过多就会使得最终的器械容易迸裂。这两个主因中,热度可以除去。因为一旦到了铸器的工序,必然是极大批量的军械一同入炉,要想出现案中少量残损,须得单独开炉,这不合常理,所以就只剩下杂质一种可能。”
      初明觉沉吟片刻说:“我不是内行,但是意思我大概明白。就好比是厨子炙肉,现在整只羔羊都塞入架好的炉火中,若是只想让其中一条羊腿老些,那得提前掰扯下来单独进炉,少一条腿过于显眼,但是如果只想让这条腿咸味更浓郁,那在涂抹香料时可以着重在这个部位多涂抹几层。这样整羊出炉,但滋味有别。”
      沈见怀听到这个比喻不住点头,他之前所言对于不熟悉铸造冶炼的人来说是有些晦涩,但经初明觉一说,大家便都能听懂。
      初寄酒又问:“那何以见得杂质的根源是在滦京?制械的原料是朝廷协同如东矿脉中采集,为何与滦京扯上干系?”
      沈见怀朝他说: “你同舅舅提出过一点,如东一处小矿几年前就近乎耗尽,但还在一直往外运货,对吗?”
      初明觉和初寄酒对视一眼,初明觉犹豫道:“因为这矿牵扯到一些人,并非我故意遗漏不查,而是认定如东矿脉之中,即使是不同矿场采的料,最后的品相却不会受影响。”
      沈见怀点头说:“对,如东地下的矿脉一贯相连,朝廷每年都会复查原料的品相,确实不会造成参差。但是运出去的东西,却会用在不同的地方。经我的线索,如东所有的铜铁料都分几茬送到了同安军械库。但是这处小矿出来的货还额外经过了一处地方,同安铁矿。”
      杏仁牛乳已经凉透,初寄酒将碗搁回桌子上。说道:“你是指,偷梁换柱。”有人打着如东矿料的旗号,却半途装上了同安矿的里子,最后运到军械所的,表面看都是如东料,实际上却各有千秋。
      “既如此,如东脱不了干系。”初明觉心底一沉,颜伯牙这家伙多年小心谨慎,还是百密一疏。
      沈见怀打量身侧人的脸色,又开口说道:“不知二叔指的一些人受不受牵扯?小矿出的货是由仇大师家眷开的镖局押送的。”
      初寄酒脑中还原各处关节,避过了沈见怀的问题说:“所以你讲,根源在滦京,是因为仇大师的缘故。”
      沈见怀一碗牛乳饮尽,却还将碗握在手中,一边转圈一边说:"仇大师算我师祖,他仅收两个徒弟,一是工部侍郎段沛理,也就是我的师父,另一人,我的师叔唐持定。他恰好在工艺局,又恰好负责军械制备。”
      初明觉说:“那,会不会太巧了些。”
      沈见怀放下碗回应:“二叔说的是,太巧就刻意了。但是根源既然在滦京,至少我们都在其中,查起来多少方便些。”
      不经意间,他用一些尚未分明的推断又把初家圈进了军械案中。
      初明觉虽然宿醉一场,脑筋还是好用的,他谢绝道:“世子你确实身在其中,我一个天南海北四处跑得商人,在这里偶然停留罢了,还是另找高人吧。”
      “二叔不必急着推拒。还在锦州时,我误会寄酒闯入守备军大营是为了调换军械,而寄酒和我做了一笔交易。”沈见怀笑时丹凤眼便向上挑起,透出一丝狡黠。
      “寄酒说,若最后他能够洗脱调换军械的嫌疑,我便要以我之能,保初家不受各层官府盘剥。 ”
      初寄酒说:“以世子之力,应当不难做到,这和军械案分明是两回事。”
      沈见怀从袖袋中取出一物搁在桌上,说道:“是,我不会反悔,交易我一定履行。只是受到启发,还想重开一局。我身份尴尬,查到滦京这里多有不便,所以需要你们相助。这一次,我不仅保证不会牵连你们,还会抵上全部身家财产为质,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私章,就以此为信物。”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条件呢?”
      沈见怀笑道:“若军械案不能稳妥了结,保你们不被牵连之外,我会将身家赠与初家作为补偿。”
      “但若是能够顺利解决,这些便是我的干股。”
      听到此处,初寄酒捏紧了手指。

  • 作者有话要说:  回星:爷揣着钱去入股 爷就是甲方爸爸
    沈见怀:我的钱都归你 收了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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