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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心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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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死回生的江子傲现在正和霍无在一家饭馆快活地啃着炙羊肉。
“你先说!”
“你先说!”
两人同时叫道,随后又是一阵大眼瞪小眼。
江子傲嘴里鼓鼓地塞着半块羊小腿,然后认命一般上身一软,手在桌子上撑着头,将羊肉吞下,又饮了一杯酒后,懒懒地开口。
“我原本只是想来看看热闹,你不让我来,我只好自己悄悄来了。”江子傲嘟囔着小声道。
“看热闹?看热闹看到别人牢房里去了?你还真是别具一格啊。”
霍无轻哼一声,随后又拿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敲江子傲额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时候还没到,你认出了她也没用。”
江子傲低了低眼眸,不置可否。
“你有没有想过,”霍无软了语气,取而代之的是担忧和后怕,“你倘若逃不出来,又该怎么办?”。
江子傲抬头又饮了一杯酒,无所谓地说道“这不是逃出来了吗,再说,有你呢。”他浅笑一下,看着霍无,眼神澄澈清明。
霍无叹了口气,无奈道“你小子......罢了罢了,那一个月的江南春是没有了。”
江子傲眼珠一转,他先给霍无夹了一块肉,又倒了杯酒,然后才狗腿兮兮地问道,“老霍,你怎么......?”
“我?我乔装易容混进去正好就看见你小子被抓了,这才把你救出来的。”霍无吃着肉,喝着酒,简短地回道。
江子傲听了点点头,又小声控诉道“你不是说要带我出去吗?你把药丸塞给我就不管了?也不细细告诉我怎么用,几时用,你好去接应我。”
“我不是让你随机应变了吗?你只管吃下药丸,我负责到时间去挖你不就完了。”
“是接应!”江子傲倔强地纠正道,随后又好奇地问“那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去挖——呃接应我?”
霍无瞥了他一眼,随口道“漠西宗内的规矩,一般是清晨辰时左右去乱葬岗埋人。”
江子傲:“......老霍,你心可真大。”
“来来来,吃肉吃肉,你肯定饿坏了,那牢里的饭忒差,你多吃点。”霍无大发慈悲般,往江子傲碗里夹肉,“我断定你会顺利逃出来,你看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江子傲皮笑肉不笑地笑着,他举着酒杯转头看向饭馆门外。
天快入秋了,日头依旧毒辣,正值日中,明晃晃的阳光照得远处的影子摇摇晃晃的。
洛雁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苍狼间回到寝房的,他只记得日头很大,路旁的竹枝在地上投出细长交错的影子,和着自己的脚步,漫无目的的,不知道要走到哪里去。
那破草席裹着的,竟是他?
那竟是和他最后一面。
洛雁景在房中独自呆呆地坐着,不知坐了多久,他偶然抬头一看,外面天已尽黑。
他站起身点燃了一只蜡烛,弱弱摇晃的烛光照在洛雁景面上,分不清悲喜。
过了半晌,他忽然道“有人吗?”
一开口才发现声线早已沙哑,洛雁景自己也不禁惊了一下。
“大师兄?”门外守值的小弟子在门外回应。
“帮我拿酒来。”
“是。”小弟子恭敬道。
洛雁景自小到大不曾主动饮酒,只会在重要场合,陪着师父尊长们小酌一两杯。
小弟子虽诧异大师兄平白无事的,怎么忽然要喝酒了,却也不敢多问,只因师父之前关照过,大师兄的要求须尽量遵从,所以他只能照办。
过了一会,小弟子取回了两坛酒,思忖着应该够大师兄喝了,于是便敲了敲门,“大师兄,酒来了。”
房门咿呀一声被打开,昏黄的烛光晕染出来,洛雁景的脸在光下看不真切,但眼眸格外亮,如秋水一般,盈盈地盛着光 。
额头的朱砂纹半明半暗里泫然若泣。
今天的大师兄好像和以往不一样,透着一股脆弱柔软的气质,像是一向挺拔的青竹,被风雪伤了之后,暂时地柔软了身躯,接受了自己的脆弱。
小弟子一时看呆了。
洛雁景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小弟子如梦方醒,立马低下头,手忙脚乱地把手里的酒递了过去。
洛雁景接过,转身欲进房门,忽然脚步停顿,他回过身来,轻声说道“若有一个人——”
小弟子浑身一肃,忙站直了细听洛雁景的话,“大师兄请说。”
“若有一个人,你心里......”洛雁景顿了顿,又慢慢道,“你心里时刻记挂着他,看他笑便欢喜,倘若他受灾遭苦,你自己便——便同行尸走肉般。”
洛雁景微闭了闭眼睛,又睁开,问道“我问你,这是什么?”
小弟子大脑飞速转动,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情况,大师兄像是被夺舍了一般,问些奇奇怪怪的话。
洛雁景轻轻看着他,莫名有种一股说不出来不让走的气势。
半晌,小弟子磕磕绊绊扭捏地说道,“大概,大概这便是心悦之吧。”说完小弟子头低的更低了,脸红到了耳后根。
洛雁景怔洛半晌,轻声呢喃道“心悦之......心悦之。”
小弟子低着头不敢动弹,忽听见嗤的一声,他好奇抬头去看。
只见飘忽的烛光下,洛雁景面容如冰雪初融一般,轻轻地浅笑起来。
他向小弟子缓声道了谢,便回身关上了房门。
留下小弟子怔怔地呆立在门外,浑身像被定住了一般,眼珠也不转了。
刚刚大师兄是对他笑了吗,大师兄笑起来真好看,简直比嘉州城的姑娘还美,他痴痴地想着,然后又使劲摇晃脑,不对!刚才肯定是场梦,那不是大师兄,绝对不是,他多半是发癔症了。
小弟子一边摇晃脑袋,一边恍恍惚惚地往守值处走去。
当夜,上次去埋人的一名弟子正好当值把守西角门,夜已深沉,他正抱着剑,头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
睡眼朦胧中,他看到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向自己走来,并且姿容不凡,青衣白肤,乌发朱纹。
看着美人神仙一般,两三步就飘然到了自己跟前,这弟子眼神迷离,竟一时痴呆了。
洛雁景皱了皱眉头,提高了音量,声如冰雪,“劳驾!”
这弟子猛然颤了颤,然后眼神逐渐恢复清明,呆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看清楚了来者后,急忙弯腰行着礼“洛......师兄,洛师兄好!适才在下神志不清,未曾反应过来,望洛师兄勿怪!”
“你们上次埋的那人,埋在了何处?”洛雁景单刀直入地问道。
那弟子闻言后,颇为古怪地看了眼洛雁景,随后小心回道“回洛师兄,埋在城外西北十里处的乱葬岗了,就在乱葬岗的第一个土坡上。”
“多谢。”话音未落,洛雁景衣袂翩飞,已运起轻功走远了。
是夜,城外乱葬岗上一个黑影刚走不久,一抹竹青色身影又出现在了土坡上。
“老霍,你刚才去哪了?你一直没回来,那壶里的酒被我喝完了。”
客栈里,江子傲手枕在脑后,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脚尖一点一点地说道。
霍无取下面罩,扔在了桌上,“去乱葬岗把埋你的坑填平复原了,白日里把你救出来太高兴了竟忘了这回事。”
“为什么要填平,也没什么人去那儿啊?”江子傲坐起身,撑着脑袋问道。
霍无嘿嘿笑了起来,“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叫天衣无缝、不留把柄。免得万一被人发现你诈尸就麻烦了。”
江子傲哦了一声,又向后躺倒在床上,“那你这回搞到了什么宝贝没?”
“那是当然,你师父我出马——”霍无举起手做了个抓揽的动作,得意的笑了笑,“那必然是手到擒来啊。”
然后,霍无取出自己的包裹,他一边往外拿,一边解说道,
“这是逍遥门的机关雀,可外发暗器毒针,也可飞行传信。”霍无手里托着一个小小的、泛着金属光泽的小鸟形状的东西,“极为精巧,黑市上可值千金。”
说罢,霍无将机关雀轻轻放下,又拿出了一个小长方形盒子,他慢慢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蟾蜍,“这是天山派的天山雪蟾,食之可固气通脉,对内功大有裨益。”
“还有这东海术士的留音石,可留唇边之音三日之久。”一块拇指大小通体润亮的黑石被摆了出来。
江子傲情不自禁坐起了身,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师父陆陆续续摆了十多样东西在桌上。
有价值不菲的翡翠玉石、有增加修为功力的珍兽灵药,甚至还有武功心法的残本。
“哎呀!这件宝贝可不得了了。”江子傲还在震惊中,霍无兴奋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可是关外桃花谷的灵华丹,极为珍贵,食之不仅可延年百寿,还能功力大增,有钱也求不来的。”
江子傲看向那碧绿色的小瓶,终于缓过了神,“老霍,你......你这些”说着他抬手一扫桌上的那一堆,“都是怎么搞来的?”
“还有这个,”江子傲指着那灵华丹,“按理来说这样的东西,应该是镇派至宝,你到底怎么得来的?”语气里是难以置信和震惊不已。
霍无看着江子傲那没见过世面的震惊样,颇为自豪的笑了起来,“我自有我的手段,再说,桃花谷圣手无数,区区灵华丹算什么镇派至宝,好东西还多着呢。”
说着,霍无忽然凑近了江子傲,颇为神秘道“据说那桃花谷里还研制了一种丸药,不管多么严重的人,吃了都能起死回生,而且与平常一样,康健活泼,名叫回生丹。”
江子傲听得恍恍惚惚,他呆了片刻,忽然站起了身,冲霍无抱拳郑重道“师父,受徒儿一拜!”说着,他单膝跪地冲霍无拜了一下。
霍无被他的举动唬了一跳,急忙想去搀他,“我说你这小子怎么回事?莫不是吃错药了?”
江子傲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霍无,语气里充满了敬佩,“老霍,我之前单知道你厉害,但不知道你居然这么厉害!能直取宝物而全身而退,厉害厉害!徒儿佩服佩服!”
霍无闻言心情大悦,心想这徒儿转性了,对他终于恭敬起来了。
他摆了摆手想表示这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一秒江子傲就现了原形,长臂一伸勾住了霍无的脖子,吊儿郎当语调随意道“老霍,你这功夫也教教我呗。”
霍无:......得,白欣慰了。
“师父,真要去桃花谷吗?”书房内,洛白愁眉苦脸道,“桃花谷在关外,离肃州千里之遥,况且我才从上京回来不久,还没玩够呢。”说到后面,洛白的声音变成了小声嘟囔。
洛乘风沉声道,“我让你去查的这件事,事关洛家声誉前程,半点马虎不得。”
见洛白还是没精打采,洛乘风又缓言轻声道“你大师兄最近似是心情不佳,余下的弟子中你最聪明伶俐,功夫也不错,为师只有让你去,才放心。”
洛白闻言,抬头看着洛乘风殷切期盼的眼神,听着他委托信任的语气,忽然觉得这件事还真非自己不可了,于是精神一振,拱手道“是!师父,弟子领命!”
“嗯,明晨便出发吧,若有情况便飞鸽传书于我。”
“是!”
洛白出书房后一瞬,洛乘风慈蔼的笑顷刻消失不见。
最近可疑之事太多了,桩桩件件指向自己,当年之事隐隐有浮出水面之势,他必须要尽快查清楚是谁在背后引导这一切。
早晨,天刚破晓,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出了肃州城门,向东北方向疾驰而去。
少顷,从官道上闪出一匹黑马,马上人压低了斗笠,低声轻喝,座下黑马脚程逐渐加快,一人一骑远远地跟在了洛白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