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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盟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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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子傲到肃州的第三天,武林盟约大会便开始了,按例一般会持续半月左右。
这次是由漠西宗门王氏主持,如今的漠西宗只在武林占了个名头,实际上早已归附于朝廷,最不受正邪牵制,立场中正,主持这场盟约会再合适不过,宗主王青阳投诚后被封了个正五品定远将军。
这次王青阳以漠西宗主的身份主持这场盟约会,丝毫不端将军架子。
所谓盟约会,其主要目的就是定下大大小小规则约章,来保证各方的经济利益,若某一方违约,则武林共诛之。
总的来说就是你不犯我,我不犯你,大家都有钱赚。
各宗各派少的有几十人,多的有上百近千人,都需要足够的经济来源来维持或大或小门派的运行。
像武当、少林这样的宗教大派,每年官家赏赐便已是不少了,更别说还有各地香火,自是不大需要靠盟约会来维持体面的;凌虚府、西蜀唐门这样的家族门派都有不少地产铺面,土地铺子的巡护维修若能得别的帮派护助,自是好处多多;而像天下镖局、漕帮船帮等,主要是靠替人走镖运货,更是需要各路江湖英雄的帮助;桃花谷则以救死扶伤、制药作丹闻名,只要人吃五谷杂粮,那求医问药则是无论如何也少不了的,故桃花谷的人也不大需要参加所谓的盟约会。
傍晚时分,肃州城漠西宗府内。
此刻牧马堂上气氛严肃,檐角立着的一只黑鸟被堂里忽然传出的大笑声惊飞,扑啦着翅膀往远处飞去。
那笑声传得极远,一里之外的回燕楼上竟也能听见,显然声音主人内力深厚难测。
江子傲懒懒地端起一杯酒仰头饮尽,揉了揉肩颈,看向笑声传来的方向,眼里闪着雀跃的光,摩拳擦掌地叫来小二结酒钱,然后一翻身从回燕楼二楼翻了下去。
店小二没看见一般,规矩地收了钱道了声“客官慢走”,仿佛已经见多不怪了,这地界上常年行走的都是武功参差不齐,性格各异的人,更离谱的举动他都见过,是以连眼神也没多看江子傲一眼。
“叶万里,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河东五州的水路归你,你还不知足?竟还想要我百里行把青州两县的漕运让给你,哼!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下去!”牧马堂大厅左首边忽然站起一个精瘦的汉子,尖着嗓子喝到。
叶万里止住笑,冷哼一声没答话,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向旁边一个服装怪异的年轻男子问道“黄老弟,你看这茶如何?”
年轻男子忙不迭地恭敬地拱手配合道“王宗主用来招待各路英雄的茶,想必是差不了的,今日能得教主一品,也算这茶的荣幸了,正所谓英雄配好茶。”
叶万里闻言仰头哈哈大笑,檐角盘旋打算落脚的黑鸟又被惊飞。
“既然是好茶,那百里门主,你也尝尝吧。”
说话间叶万里手腕微转,未来得及看清楚是怎么发力的,茶碗就像一把镖直直向百里行插去,速度极快。
百里行瞪着眼睛反应不过,茶碗眼看要钉入额头,忽然百里行被一股力量推了一掌,一下往旁边倒去,他倒地瞬间,茶碗也撞上后面的墙壁,脆响之后四分五裂。
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不少人几乎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看到百里行倒在地上又惊又怒。
“百里行,江湖之人,有来有往,你方才要请我喝什么这个酒那个酒的,我也回请你好茶”叶万里虎眼圆睁,声如洪钟,“怎么你倒不喝了?”
“叶万里!今天就算杀了我,我也绝不将青越两县水路漕运让给你!”百里行从地上站起来梗着脖子道,血丝遍布的眼睛暴突着。
叶万里哼一声,看也不看他,右手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向洛乘风道:“洛宗主真是仁心侠骨,武功也是不凡哈哈哈哈哈哈!”
洛乘风拱手回礼,缓声道:“救同道于危急间本是在下该做之事,百里门主并未做什么损害叶教主之事,叶教主又何必下杀手。”
“哈哈哈哈哈我叶万里如果要下杀手,洛宗主觉得你能救得了他吗”
洛乘风不置可否,端起茶杯饮了一口。
江子傲在房顶看得啧啧两声,心想这叶无秋和这叶万里不愧是亲父女,都爱用茶杯砸人,这叶万里看起来功夫确实不错,不知道和老霍比谁更厉害。
“无耻小儿,竟敢偷听!”一声断喝打断江子傲的思考,他暗道不好,急忙翻身,刚才栖身之地嚯然被破开一个大洞。
王青阳早发现了屋顶有人,只是对方呼吸之间显示内力不纯熟,功夫不高,他本想按兵不动再做打算,可这眼下叶万里和洛乘风互相不对付,他身为东家,只好出手转移矛盾缓和局面,于是暗自运气大喝一声,一掌击出,雄厚的掌风竟将屋顶砖瓦尽数破开。
洛乘风偏头向身后侧站着的洛雁景示意,洛雁景会意点头,转身向坐主座的王青阳行了个礼,便提剑出门去了。
“王宗主莫怪,这小贼不值得各路英豪出手,由洛某的弟子去便好。”洛乘风端起面前的茶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说道。
江子傲自幼便在山里跑,脚上功夫早就练出来了,这漠西的府兵们压根追他不上。
在跃上第三个阁顶的时候,江子傲颇为得意地缓了脚步,回过身冲底下执枪拿棒的追兵做了个鬼脸,做完他才想起来此时带着面罩,那些府兵们是无福瞻仰自己的容颜的。
江子傲替他们可惜地叹了口气,转身欲走,只要再一跃便能翻出围墙。
忽然一阵踏风声传来,有人在快速地向他靠近,这速度极快,完全是那些在地上蛮跑的府兵们不能比的,江子傲心知有高手来了,不能恋战,于是加紧脚步向东檐角奔去,到时候轻功一点,便可轻而易举地脱身。
可来人比江子傲想的还要快,明显是将上乘的轻功练到了家,前一刻衣袂翩飞声还在身后,下一刻对方已经举剑站在了自己身前。
此时阁楼下围上了许多人,大部分是手执火把的府兵,黑夜中,那人没了面纱的遮掩,容颜清楚,在这周围凌乱躁动之时面上也无悲无喜,淡然地像是山谷里的竹子,偏偏额头中间的朱砂纹在晦明不清的火光里更似泣血一般灼灼动人,为这清静冷然的气质添上一份灵动。
江子傲一下晃了神,那在嘉州城郊交手过的蒙面男子,竟又以相同的方式遇见了,只不过这次换成了自己蒙面。
来不及多想,江子傲直后悔自己没带山月,现下也顾不得许多了,真打起来只能徒手而上了。
大漠吹来的风忽然大了起来,洛雁景的乌发和青衣在长风中舞动,额头的朱砂纹仿佛在轻轻摇曳,“你是上次那人。”他平静的声音顺着风飘进江子傲的耳朵里。
江子傲没见过这样的江湖人,或者说他压根没遇见过多少人,他以为行走江湖,或多或少都会沾上所谓的江湖气,行事或粗鄙或豪放,端的是气冲云天,豪情尽兴。
可洛雁景仿佛这乱腾腾灰扑扑的世界,忽然长出来的一簇冰雪一般,干净剔透、清净无求,格格不入又确实存在。
江子傲浑身像是泄了劲,忽然不是很想逃了,被这样的人捉住应当是有趣的很,他轻笑一声,摘下面罩,“不错,兄台好眼力,咱们又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