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卫观察手记》真真来也

22、再见吴二

　　薛俨闻言哼了一声，小六知道她的讨好大法还是有用的。正打算乘胜追击，用一下自己的撒娇大法，只是手还没碰到薛俨的衣角就被他躲开了。

　　“你来找我做什么？”他凛声道。

　　“哦，”小六这时候才想起来正事，挠着头笑道，“宋婆婆说饭好了，让我来寻你回去。”

　　“一来就看见大人你......”小六抬起眼睛看向薛俨，“没想到大人您也有如此有人情味的时候。”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对的话，小六捂住嘴巴，半晌解释道：“不是不是，大人您向来都有人情味。”

　　薛俨看了她一眼，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

　　“大人！”小六朝着他大喊了一声，赶紧追上去。

　　宋婆婆做的菜很是清淡，小青菜油亮亮的，一碟炒肉，还切了一颗腌菜。小六吃得唇边发着油光，她竖起大拇指连连赞叹道：“宋婆婆，你的手艺真好！”

　　闻言宋婆婆忍俊不禁，笑着给小六舀了一勺汤，道：“小六姑娘刚刚病愈，合该多吃点补补。”

　　小六一面津津有味地吃着，一面注意到两侧坐着的水云天月皆是胆怯又害羞地低着头不说话，余光还看到水云一直拉着天月的衣角。

　　“阿云和阿月也吃啊。”小六夹了菜在他们碗中，她笑中带着些不好意思，“到这来打扰你们了，我还蛮不好意思的。”

　　说着她便给一侧薛俨使了个眼神。

　　薛俨接受到小六的眼神，于是朗声道：“宋婆婆肯收留我们，我们心中感激不尽。想着小六她身子好了，我们也不便在多再打扰。”

　　“是的是的。”小六连连点头。

　　那两个孩子明显不习惯家里突然多了两个陌生人，很是胆怯。

　　宋婆婆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为难道：“离开到也不是不行，只是最近寨中预备着祭祀，对进出寨子的人严加把控。公子和姑娘不如等上几天，等祭祀结束了再离开。”

　　薛俨思虑了一会，微微笑道：“既是这样，那我们再等上几天也无妨。只是我们也不能白吃婆婆您的饭，若是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们提就好。”

　　“祭祀？”听了宋婆婆的话，小六有些好奇地发问，“什么祭祀？”

　　虽然不同的地方有不同信奉的神明和特别的习俗，但是小六还是对这些很感兴趣。

　　宋婆婆的声音压低了些，“是......”

　　忽然门外一声巨响，她眼神一直，接着赶紧双手合十嘴里默念着：“不可说不可说——勿怪罪勿怪罪。”

　　闻言小六跟薛俨对视一眼，旁边水云和天月视线交错，齐齐低下头去。

　　宋婆婆眸中迸出精光，她深吸一口气，浑身恍若飘飘欲仙，半晌才笑眯眯地回过神来。

　　她的额头慢慢离开指尖，虔诚道：“神明——宽恕我了。”

　　小六愣了一下，小心翼翼道：“婆婆？”

　　就在她即将说出下一句话时忽然感觉自己的衣角被人在桌下偷偷扯了一下，她半梦半醒抬起眼睛，对上薛俨的目光。

　　他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用过饭后，两人找到水云和天月，两人正蹲在一个大树下，那棵大树枝叶凋零，被系上无数悬挂铜铃的红绸带，经风摇曳，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响。

　　天月用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水云低头看着，格外认真。

　　“阿云，阿月！”小六朝他们招招手。

　　两人一惊，赶紧站了起来，挡在那处痕迹的前面。水云还像往常一样躲在天月的身后。

　　这个年纪的小孩应该都拒绝不了糖的诱惑吧，小六想着从口袋里摸了好久，摸出一袋碎糖，往前一递，“要不要吃糖？”

　　她扯出一脸和善的笑容，接着道：“叫我小六姐姐好。我们还要在这里多待几天，这几天会打扰你们，所以要拿糖来讨好你们喽！”

　　天月开口，他的声音有些冷漠，像是要与他们划开界限：

　　“我们也不是爱吃糖的小孩子年纪了，你们要是要待在寨子里，就要安分一点。”

　　“哎。”听到面前孩子模样的人，说着老成的话，小六有些莫名其妙，便对着他身后的水云一笑，“云妹，你要不要？你要不要绢花。”

　　水云往天月身后缩了缩，没有出声应答。

　　天月面色不快，忽地一阵风吹过，树上铜铃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小六站在原地，看着两兄妹紧紧拉着手。远处青山被云雾笼罩着，霞光从中透出来，有种诡异的美感，越近黄昏，浓雾弥漫逐渐逼近。

　　“神明是什么？”薛俨忽然开口。

　　水云闻言怯怯地开口：“奶奶说有关神明的不可以跟任何人随意提起，会被惩罚的。”

　　方才宋婆婆说话时的那声巨响，小六回忆起来，口中下意识说出：“那分明是院中架子被风吹倒了，怎么能说是——”

　　“好了，”天月拉过水云，直接道，“我们不能说，你们问也没用。”

　　说罢他们头也不回地离开，只是水云一面被自己哥哥拉着往前走，一面回头看。

　　小六看着他们的背影，叉着腰泄气道：“这俩孩子怎么奇奇怪怪的，这么没礼貌。不愿意告诉我们就算了，等到那天祭祀的时候，我们想知道什么还不知道吗？”

　　“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风俗罢了。”薛俨轻声道，他静静站着，欣长的身子没在树枝的阴翳下，头顶的灰云渐渐移动，遮住发黄的日头，

　　“既然要留在这里就留在这里吧。”

　　小六深吸一口气，耳畔一声刺耳的尖叫响起，她吓得浑身一颤，像只兔子一样跳到薛俨身边。

　　感到有人重重扯着自己的衣角，薛俨侧过眼，看到身侧的小六还处在愣神的时刻，双眸呆呆的。

　　那尖叫又大又刺耳，不断地刮擦着人的心弦。

　　远处，三两个人徒手束缚着一头粉白的肥猪，手中高举着磨得雪亮的杀猪刀，那头猪拼命挣扎着，发出刺耳的嘶叫。

　　杀猪刀一落，尘埃落定地溅了一地热血。

　　眼前猩红一片，小六看直了眼，半晌才反应过来，那是在杀猪准备祭祀。薛俨的手从她耳朵上移开，顺手将耳鬓边的乱发拨至耳后。

　　迟了一会，他道：“你怎么了？一个杀猪的声音把你吓成这样。”

　　小六轻轻摇头，眼神失了神一般，口中却道：“我只是觉得，人有的时候跟着砧板上的猪也没什么区别——”

　　她眼眸一转，盈上些硬撑的笑容，转身朝薛俨笑道：“行了大人，我们走吧，说不定过几天我们也有福能吃上杀猪饭了！”

　　风吹得铜铃铛铛去响，小六的笑声逐渐隐没在其中，越来越轻，像一阵风一样。

　　灰云越来越浓重，夜幕重重垂下来，托着几颗残星。

　　有人从路中央走过，手里拿着一盏灰扑扑提灯，飞蛾上下撞着，灯火映照着声声震颤的铜锣。

　　小六搓了搓手，单薄的衣衫被冷风吹得贴在身上，冰凉杂了些冷冽的花叶香气。

　　该死，怎么到了初夏，晚上还这么冷。

　　她仰面抬起手，心想该不会又要下雨了吧。

　　不知道哪里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是棒子一下一下敲在瓦片上，角落里浓雾盘旋成云绪，扩散在身边，环绕着。

　　“这个宋家寨，到底在搞什么鬼。”小六回忆着白日里宋婆婆的异样，还有那两个不讲礼貌的小孩。

　　头顶沾丝的红绸带垂落在眼前，遮住了一只眼睛。

　　眼前忽然有人影晃过，小六怔了一下，伸出手拨开眼前的暗红色的绸带，从围栏边直接翻了过去。

　　人影脚步很快很轻，一定是个练家子。

　　小六追上去仍有些困难，直接被人关在了门外。门内点起一盏小小的蜡烛，里面传来悉悉邃邃的说话声。

　　“宋家寨里头埋的那个东西到底在哪啊？”

　　小六靠在门边，眉头渐渐凝起，里面那个说话的声音很是熟悉，好像曾经听过。

　　还有他话中宋家寨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这难道与宋家寨的什么秘密有关吗？

　　她深吸一口气，还需要确定一样东西。

　　烛火的昏黄映在窗纸上，小六转过身，用手在窗纸上戳了一个小洞。

　　洞中模糊的火光下，男人的面容勉强清晰，凌乱的衣物就搭在身上，露出汗津津的肌肉轮廓。

　　那后颈上一点黑色印记很是刺眼。

　　小六心中陡然一惊，双手不受控制地贴在窗纸上，冷风灌进鼻腔，堵塞她所有呼之欲出的呼吸。

　　心，剧烈地跳起来。

　　吴二，不，现在应该叫他吴节庆，居然是他，居然是他在这里。

　　小六一把将门推开，浓重的夜色随着她一齐涌进来，那一小圈火光拢着双手撑在桌子上的吴二，他转过身，眉目间环绕着震惊和难以消磨的戾气。

　　“你谁啊？”他脱口而出。

　　小六深吸一口气，腾出手关上门，现在这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了。

　　吴二直起身，定定看着眼前陌生的女子，喝道：“说话啊，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就这么开门进来的。”小六弯了弯唇角，镇定地攥住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