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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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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礼的开始是有点冗长的主持人套词,直到说出那个目标人物的名字王嘉余才来了兴趣。
“让我们欢迎我们的优秀校友,也是闻德奖学金的资助者,闻德公司创始人周正平先生。”
台下掌声如雷,她孤坐着冷眼旁观。
“今天我来到这里主要想要欢迎我们新一届的同学们……”
台上的男人高大、挺拔,落落大方,长着一副老态初显但仍能见年轻时帅气脸庞的模样。
如果视作敌人的话,可以想象大概是个很难解决的敌人。
周正平站在台上侃侃而谈的同时不忘了不时插入几个亲切互动,逗得台下同学哈哈大笑,在感谢完校长领导之后,在万众期待中以更丰厚的资源追加奖学金的覆盖范围。
然后请了优秀学生代表和家人上台一起合影留念。
上台的人是陈柏青,他是这一届的学生代表。
“看到这位同学我就要多说两句了,不仅仅因为我感觉他和我年轻的时候非常像……”
王嘉余抬起头,这样一对比,自己之前确实没注意到他们两个确实很像不是五官布局,而是一种气质,一种共通的气质。
想到这里她眼神一暗,周围的人却伴随着台上的动作传来阵阵笑声。
“……我们都是从很普通的家庭里成长起来,全靠着自身的勤奋与坚持不懈的努力才一点一点拥有现在的成绩,当然了陈柏青比当时的我还要优秀一些。”
他说起曾经的经历仿佛又有了曾经的激动热血,让台下的同学也颇为动容。
谁能想到台上老年驰骋举止优雅的闻德总裁,年轻时居然是个穷小子呢。至少从他昂贵的西装面料上看不出分毫。
“比起现在围绕在我身边那些家境很好的年轻人,我总是更欣赏这样的人,要是有荣幸能做我的女婿,成为一家人就好了。”周正平看向身后一身白裙为这次活动建立“美好家庭”形象的女儿的周嘉怡,开了一个无伤大雅更具长辈式鼓励的玩笑,
两个年轻人害羞地相视一笑,看来他们已经相识了一段时间了。
王嘉余看着周正平在台上熟练地做戏,嘴角一撇,不由感叹他的演技一如既往如此高超。不愧是多年来所谓的“成功者”,说什么都是对的,也自然说什么都有人信,无论他是不是谎话连篇,张口就来。
不过这么多年,谎话重复了一千遍自己恐怕都当真了。
“不是我自吹自擂,看他这帅气青涩的样子颇有点我年轻时候的风采啊。”台上的又重复一次,将话题拉回来,打算切入正题。
“众所周知,这位同学家里生病的母亲一直在服用我们的闻德药片,我也代表公司希望自身研发的药品能够疗效得当,挽救每一条生命,每一个家庭。”
王嘉余冷眼看过去,直直地盯着周正平,她没注意到陈柏青也正在和她四目相接。
他的眼睛越过诸多座椅总是不自觉的飘向台下的某个黑短发女孩,有些没来由的为自己注意力不集中而懊恼,更讨厌对方好不容易看过来时漠然的表情。
她的脸色为什么越来越阴沉?因为刚来到这里身体不舒服吗?还是觉得这种发言太过死板僵硬,冗长地想要逃跑?
自己或许应该让它变得简短一点,不过总感觉她好像很讨厌这个演讲的男人。
陈柏青没注意到与他同在台上站在他身后的那个女孩——周正平的女儿与他看向的人一致,并且局促且焦虑地不停摆弄着自己的手。
周嘉怡简直再也忍不住了!
从她不小心撇到那个意料之外的身影并且再三确认之后她就要疯了。
只能咬着牙等待这该死的一切结束再佯装镇定地鞠躬下台,趁爸爸不注意,她一下子就小步快跑窜了过去。
“王嘉余!”
周嘉怡直接站在面前叫出她的名字,她没想过自己会在这里见到她,因此声音激动的十分尖锐,像是在质问又像是在壮胆。
她一直都本能地怕她,这个人她身上有那股狠劲,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其实最像爸爸。
“你为什么要回来?在国外锦衣玉食还不够吗?”周嘉怡几乎用尽全力才让自己不尖叫出来。
她太害怕了,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足够毁了她和妈妈的所有生活。
不对不对,她的翅膀肯定还不够硬,都是自己在吓唬自己。
王嘉余本来皱着眉烦躁地手机,一抬头,就看见了这个让她更烦躁的人。
“我犯了什么罪不能回来吗?”她冷眼反问,只有十分熟悉她的人才能从平静的语气中听出她的愠怒。
“爸爸从来不允许你回来。”对方的口气减弱,不知道这么说管不管用。
“看不出来你很喜欢听那个老东西的话。”
王嘉余嘴角翘起一抹讥笑,挑衅地扫了她一眼,话语里都是嘲笑,在看到她的表情之后肆无忌惮吞噬着对面的虚弱。
不与那个虚伪的人对抗,而是乖乖在旁依顺的人自然都是虚弱的人,包括她和她妈妈还有所有在身边虚与委蛇的人。
周嘉怡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顿了顿,奇怪的是听到对方如此坚决,她简直不能相信有人真的敢反抗爸爸。
她们已经太久没见了,眼前这个人的言语眉梢已经初初有了些成熟的坚毅。
可她心情却似乎跟着平静了一些,叹口气无可奈何道:“我不喜欢。我知道……我们都不喜欢他,但他一直看我长大,更何况你不能毁了我妈妈的幸福。”
一时心虚她说话说得颠三倒四,但透露出她们都默认的一个共同前提——周正平,不同于外在杀伐果决的成功人士形象。只有每一个真正靠近他的人才会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掠夺者,会侵蚀他身边的一切人事物为自己所用,而丝毫不在乎是否对别人造成伤害。
而这是她们这些所被掠夺的身边人所共同拥有的无言的“秘密”。
王嘉余冷冰冰地看着她,毫不客气纠正:“你最好脑子清楚一点,摸着你的良心到底是谁毁了谁的幸福。”
话一出口,她自己也感觉自己这番话十分滑稽。在那种人身上有什么幸福,可眼前这个又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她。
周嘉怡一张脸一下子煞白,转而憋红,然后她忽然喃喃道像在起一个什么无力地诅咒,“你什么都不会得到的,爸爸什么都不会给你的。你别幻想了。”
王嘉余定定地看着她,有什么东西在她们之间不言自明。
周嘉怡忽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倒下来,像是看到了一些十分可怕的画面,“你别想了,你不敢的。”
“成王败寇。”
王嘉余早想明白失败的可能。
但她非做不可。
周嘉怡长大眼睛看着她,先是不敢相信后又反复犹豫着想说什么又咽下去。
她忽然觉得自己今天为了配合完美演出穿的白裙子非常滑稽,她应该上台跳一曲芭蕾舞然后在掌声中下优雅下台,而不是穿成这样去决斗场和一只母狮缠斗,不然真是活像一出滑稽戏。
“他牢牢地掐着公司的核心资产,还有下面那些人说一个算一个也都是他的心腹……”她说到一半顿时觉得口干舌燥,舔舔嘴唇才能继续下去,“你就算拿到法律文件也是一纸空文,他随时可以弄出个空架子糊弄你。”
周嘉怡知道自己或许不该说,可她就是想说,一个字一个字像是掉进恶魔的诱使一样不停从高处坠落出来。
王嘉余终于露出点真心的笑容,她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微微侧头引导她的视线,接着说:“那就要看你配不配合我演戏了。”
周嘉怡顺着看过去,礼堂最角落有一台长焦,现在的科技足够让它更加小巧清晰,可对于一个开学典礼来说它还是显得有点过于庄重了。
“你竟然敢找人偷拍我们?!”她的眼里又惊又惧。
要是爸爸知道了……
不对这种东西根本不会被他允许放出来……
周嘉怡一脸不可置信地望着王嘉余,眼神里却近乎有一丝惊喜的绝望。
“放不出来的……你知道他的手段。”
对方并不回答,只是眼中带笑,像要邀请她加入舞台共舞。
“这么其乐融融的家庭,怎么能没人记录下来呢?”
镜头抬起,对焦。
被邀请的公主满脸踌躇,低头沉思,她犹豫不决思量着获胜的可能与获得的回报。
“你要想想你妈妈。”恶魔最后一句低语,呢喃地诱惑,“她这几年看似光鲜亮丽,其实和我母亲一样连底子都快被掏空了吧。”
公主想起每一个深夜躲在卫生间偷偷抽泣的母亲,想起那个男人如出一辙的花心、掩饰、搪塞、压制。
闻德制药每年都要付出大量不为人知的公关费,那个男人把所有的收益都用在在外人面前做投资,讲排场,还有这场荒谬的“捐助”。
有关家里的一切费用和事宜都是她妈妈这个别人眼里得了天大好处的菟丝花--周正平的全职夫人来承担和处理。
不仅如此还要穿好的吃好的,丝毫不能落于人后……被掏空的人无处喊冤,长满尖牙的人赚得盆满钵满,里子面子都有了。
偶尔落下来的一笔生活费就是天大的赏赐与无上的荣耀,并且理所应当支付得起一切,包括世人眼里的轻视。
“他说现在要和我妈妈结婚了。”他还有最后一个镶着金线的有力诱饵。
“结婚又怎么样,和一个眼里只有自己与表面利益关系的人,只是更加顺理成章地掠夺罢了。”
这些,她们都心知肚明却又总想掩住自己的耳鼻,假装不知道。
要承认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太困难了,在这个世界里被塑造地就像杀死自己的一部分一样困难。
“你想让她像我母亲一样吗?”
“啪!”地一声,响彻整个礼堂,最前排的大佬们都被这爆破声纷纷吸引回头。
“你这个死了母亲有人生没人养的东西,和你妈妈一样的蠢货,还以为你能拿走这个公司吗!……”
王嘉余半边脸一下子发红肿胀起来,这一巴掌真是实打实。
她不禁默默抽气,这人说的话还真是入戏,句句都戳在她的心口上。
但疼痛之余还是忍不住眼神雀跃,因为她终究还是配合自己做全了这场戏。
作战的第一步,顺利地铺了下去。
远处,周正平很快看到这一幕。他简直是飞速地大跨步过来,一下子捂住了周嘉怡的嘴:“你发什么疯。”
他抬头飞快地瞟了一眼王嘉余,眼神冰凉如视一个陌生人般冷漠。
本应该对着她这个受害者说的话更像是对着周围所有人:“我女儿被惯坏了,是我管教不严,也许希望这位小姐不要节外生枝。”
是认错的话,却充满了上位者的无情和警告。
大概是自己把自己想得再坚强还是会被刺伤一样,事到临头王嘉余也没想到自己听到这句话之后会突然本能的鼻头发酸,她连忙低下头,逼自己把情绪压下去,好让这真实的窘迫与悲哀消失地快一点。
忽然有一双手拉着了她,挡在她面前隔绝开众人火辣辣的视线。
“道歉。”
陈柏青站在她身前,少年漆黑的眼,眼梢微睁,镇定而不满地望着前人。
利落的短发散落在额间,发尾此刻因激动而微微颤动,混合着干净的白T给她的鼻尖传递一丝干净的清香。
“喂,你在干什么!?”
王嘉余有点慌乱地拉住他的手腕,小小声用两人听得见的声量阻止,唯恐这出戏因此而出了什么差错。
这个人是怎么回事?简直莫名其妙地跳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