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头》挑拣浮生

9、第 9 章

　　面前的人明显有些反应迟缓，眼睛咕噜噜的转，然后慢慢的把一只手伸到他面前。

　　他有些惊讶和迟疑，没动，身旁还有很多同学走来走去，可很快又反应过来对方喝醉了，所以就算牵手也没有关系。

　　沈繁星也没有动，他的手依旧放在自己眼前，醉的水汪汪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良久，符悦轻轻叹息了一声，看着那只递到自己面前的手，微微挑了一下眉，他拖长音喊“沈繁星同学”。

　　那声音里满是无可奈何的叹息又带着他的欢喜，于是听上去黏糊又恶心。

　　轻轻握住了身边小醉鬼的手带着他往外走。

　　对方的手热热的，手上有一些肉，捏起来软软的，手感很好，符悦感觉自己耳朵在冒烟。

　　满脑子都是他们牵手了。

　　他飘忽忽的拉着对方一路向前走着，耳边没有声音，只有他和沈繁星走路的脚步声和衣服的摩擦声。

　　路上没有行人，路灯也不甚明亮，符悦想应该没有人会看见他的耳朵红的几乎要滴血。

　　正满脑子胡思乱想中，身后的人小声喊着难受。

　　他立马停了下来，下意识回头松手想去探他额头。

　　有身子软软的砸了过来，他接了个满怀，是香的，说不上是什么香味，只觉得香味盈了满怀。

　　刚想开口问对方哪不舒服，就被对方抓住了衣服用力往下拉。

　　喝醉了酒的人能有什么力气呢，那点轻飘飘的力气根本不能撼动他，可他看着对方的眉眼，顺着对方的力气往下弯了弯腰。

　　小醉鬼却还是不满意，仰头看着他，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你把头低一点，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符悦整个人都僵住了，他能感受到对方身上带着酒味的热气，熏的他好像也有些醉了。

　　等着的人有些不满的又说了一遍，语气软的像撒娇。

　　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的低下了头。

　　仰头的少年忽然就绽开了笑，眉眼弯弯，星星落在了星星的眼睛里，发着光。

　　符悦听着自己如雷的心跳声，脸上神情绷的更紧了。

　　可刚刚还眉眼弯弯的少年忽然又红了眼，语气难过的文他：“你怎么不笑呢”。

　　正手足无措间，对方又忽然落了泪。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那语气里的难过几乎要溢出来，落了泪的眼更亮了，可委屈挂满了脸，紧紧盯着他，等他说出一个答案来。

　　符悦笑了起来，冰雪消融，眼里都是春水。

　　怎么会讨厌他呢，他想，笑，怎么笑都可以，所以能不能不要哭了，哭的他的心跟着发闷。

　　少年却忽然用力往下拉了一下他的衣服，他顺从的又弯下一些，就见对方踮起脚，有柔软的触感落在喉结上。

　　符悦呆住了，他好像落进了水里，那水温暖极了，轻轻的包裹他全身，他又好像飘上了天，轻飘飘的，魂好像也飞了。

　　对方却松开了被抓的皱巴巴的衣服，抬手拽住了他的衣领用力往下扯。

　　这一下力气极大，带着对方仿佛破釜沉舟的勇气。

　　然后有温热的柔软的唇撞到了唇齿间，这一下力气不算小，符近能闻见彼此唇间的血腥味。。

　　符悦没有动，嘴唇上的疼痛让他清楚的知道发生了什么，丢失了一晚的理智好像突然回了笼。

　　他没有动，对方也没有动，风在两人身旁打着旋的吹过。

　　面前的人眼睛越来越红，眼泪又掉了下来，他松开了手仰头看着自己，眼泪鼻涕稀里哗啦的糊了一脸。

　　却还是瞪着那双兔子般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符悦”又顿了很久才接上下一句：“可我喜欢你”。

　　四周实在安静，空气都在凝固，对方的眼泪仿佛流不完一样一直掉，可他不肯低下头，死死盯着自己等待一个结果。

　　可符悦什么都说不出，说他也喜欢他，还是说我们谈恋爱吧。

　　各种情绪在身体里爆炸开来，反而逐渐冷静了下来，他盯着沈繁星看了半晌，然后低声说：“你喝醉了”。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他也喝醉了，这样他的那些梦里的妄想，不敢宣之于口的喜欢，深夜里的辗转反侧好像都能讲给对方。

　　可是他想到了那个女人，想到了他讲究的衣着，想到了老师同学那些对他的夸赞。

　　他不确定少年是否确定，不确定少年是不是一头热血就冲了上来。

　　可他不希望他后悔，也不希望他遗憾。

　　少年依旧执拗的看着他，重复着说喜欢。

　　少年说了很久，说到声音微微发哑，说的符悦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又酸又甜。

　　那天晚上符悦背沈繁星回去路上，伴随着脚印的是一滴滴泪珠，还有人小声的一句又一句我也喜欢你。

　　那天符悦突然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比死亡更让人无法阻挡的还有心动。

　　原来真的有人只是站在自己面前红了眼眶就让人确定，他一定会爱这个人。

　　爱的第一反应是责任。

　　睡着的人微微皱眉，嘴里发出一声轻哼，仿佛睡的不太安稳。

　　很快沈繁星又熟睡过去，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装修精致的房子温馨又舒适，大大的窗户映着暖黄的光显得一切都是暖洋洋的。

　　房门大开的厨房里没有响起倒水声，侧卧旁边禁闭的浴室却有隐隐约约的声响。

　　符悦看着里面的男人，眼中红血丝遍布，眼周通红，下巴冒出细小的胡茬。

　　看上去是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可与床上的人相比，他又显得那么健康。

　　身上拿着薄薄的的刀片在手臂内侧的隔壁上狠狠割下。

　　“他今天又吐了，抱在怀里时轻的像一片云”。

　　“滴答滴答—”。

　　鲜红的液体从男人手肘滑落，滴到洁白的洗手池里，红与白相映。

　　看着手肘内侧的伤口，眼前浮现沈繁星身上那一个个落在隐秘处的针眼，符悦捂住脸腰深深弯下去。

　　小声又压抑的啜泣回荡在洗手间内，伴随着模糊不清的低语。

　　“星星—”

　　“我该怎么办”。

　　少时读感同身受觉得荒谬可笑，如今才道恨不能以身代之。

　　沈繁星这一觉睡醒，天已经黑了，四处张望着，没有看见符悦的身影。

　　穿上鞋往外走去，卧室外的那个洗浴间传来声响，有哗啦啦的水声合着若隐若现的人声

　　沈繁星轻手轻脚的走过去，隔着一扇门，里面低声的哭泣落入耳朵里。

　　还不待细听，里面的水声停了，沈繁星慌忙转身往卧室走去，刚闭上眼就听见卧室门被打开的声音。

　　符悦坐在床边，看着熟睡的爱人，用手指一点点描着他的轮廓，从眉毛到眼睛，然后是鼻子，嘴巴，最后是颧骨高高凸起的脸颊。

　　“怎么就那么瘦了，我以为我把你照顾的很好，结果都瘦的没了样子—”。

　　刚刚压下去的情绪又卷土重来，符悦捂着脸想缓和情绪，这才发现人真正无助的时候好像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我—，我以后慢慢给你养回来好不好，时间久一点也没关系，这次我哪也不去——就在你身边”。

　　眼泪顺着符悦的指缝掉在沈繁星脸上，再顺着眼角划入鬓间。

　　床上睡着的人眼皮颤了颤，又一滴泪顺着刚刚的痕迹消失不见。

　　沈繁星忍不住想：什么时候开始，他和符悦之间好像只剩眼泪和痛苦了。

　　好在符悦很快就收拾好了情绪，他不想他的星星醒来看见他难过的样子，他希望他的星星看见他能快乐，能开心。

　　上床抱住自己瘦弱的爱人，符悦满足的叹了口气，合上眼慢慢睡了过去。

　　沈繁星又开始做梦了，梦里是那些他快要模糊不清的过往。

　　梦里他在老旧的火车站，与现在相比年轻很多的符悦站在他身旁弯腰低声跟他说着话。

　　那是他被符悦从精神病院接出来后去往b市的火车上。

　　他是被赶出家门的，身上一分钱都没有，符悦也很穷。

　　符悦把身上所有的钱全部拿了出来，买了两张火车票，是站票。

　　当时符悦拿着那两张票站在他面前低着头说对不起，整个人局促又不安。

　　看着那样的青年，沈繁星压抑了一路的愧疚在这一刻达到了巅峰。

　　他拉着对方的手，小声的，带着些颤抖的说：“对不起”。

　　可听见他的话，符悦抱着他，用衣服把他包裹起来，俩人坐在人来人往的火车站。

　　明明沈繁星应该害怕不安，可闻着那件衣服上熟悉的味道，身后温热的躯体源源不断的散发热量，驱赶了从心底升起的寒意。

　　他听见符悦在他耳边轻声说：“不要说对不起，星星”。

　　“可是，如果不是我—”。

　　“星星，没有可是，没有如果，我们是恋人，你可以依靠我”。

　　沈繁星看着对方脸上那个巴掌印，听着他的话。

　　从被对方从精神病院接出来后就一直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猛的松懈下来。

　　他对符悦说：“我被发现了”。

　　符悦看着脸色苍白的沈繁星，默默把对方圈的更紧。

　　“在那天晚上我们分离后，我的—”。

　　在这里顿了一下，沈繁星才继续说：“我的母亲，她看见了，但是那天光很暗，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符悦忍不住去抓对方的手，直到十指相扣，那颗酸的难受的心才稍微缓解了一点。

　　沈繁星很平静，他回握了对方有些冰凉的手，继续缓缓说道。

　　“你知道的，然后我就高考失利了，我本来以为，跟他们好好解释，好好说，事情应该不会那么糟糕，可是我没想到，他们把我关了起来，然后我就进了精神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