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吧！小探花》鸦三三

36、第 36 章

　　夏末秋初，京城晨间的温度已经有了丝丝微凉，但过了巳时后，又会燥热无比。

　　这一日，夏添终于养好了身子，同夏明毅二人乘着马车赶往宫中参加朝会。

　　他身着青色官服，外面还披了一件浅灰色的织金斗篷，一边靠着车壁打着瞌睡，一边听着夏明毅在他耳边絮叨着朝中近来发生的大事。

　　夏添迷迷糊糊地听着老头子说礼部侍郎家被那刚刚代理朝政不久的太子殿下给抄了。

　　那张侍郎被斩首，全家流放苦寒之地，就连礼部尚书因失察之罪也跟着遭殃被下了牢狱。
　　原因是发现了礼部侍郎在春闱中暗箱操作，帮助一些考生作弊，使其混入进士一列，并且还伙同吏部的人伺机安排官职，好多京城以外的地方官职都被他们安插了人手。

　　这桩案子可谓是震惊朝野。也不知晓太子殿下是如何不声不响便掌握了其中证据的，就连一向刚正不阿的吏部尚书都不知晓此事，被底下人欺瞒。
　　这事东窗事发后，老爷子才恍然发现，吓得大半夜跑去宫中跪在御书房门前请罪。

　　好在太子殿下赏罚有度，明白其中原委，也没严惩那年过七旬的老尚书，而是声称老尚书上了年纪，应该告老还乡，给年轻人些机会，便多给了些养老的俸禄将其打发回老家了。

　　而那些用着不正当手段某得进士身份又从而获取地方官职的人，也皆被削去官职下了大狱。
　　其手段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比圣上年轻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

　　夏添听着这些朝中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没办法，在府里修养了一个多月，日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平时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基本上不是在床榻上就是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已经形成了一套除了睡就是吃的生物钟。
　　虽然到也没胖，但是脸色确实红润了不少。唯一的弊端就是早上起不来，突然让人寅时就爬起来洗漱穿戴，实在是堪比酷刑。

　　若不是后来广坤拿着凉手帕去敷他的脸，给他激得浑身直打颤，他人还在梦里捡垃圾呢。

　　对，没错，他做梦在捡垃圾。
　　夏添梦见自己回到了原来的时代，身为被学姐强行拉进茶艺社团的男大学生，并且对方还反复保证社团什么事都没有，就是拉人凑个数，以至于最后莫名要顶着茶艺社团的旗号出去义务捡垃圾。
　　夏添着实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社团活动，自己绝对是被学姐骗了。

　　这个梦又回到了捡垃圾的那个场景，夏添带着口罩拿着取物夹，在臭气熏天的水沟边捡着垃圾，浑身燥热难捱，就在他感觉自己要被溺毙在垃圾堆里时，突然一种凉意贴向了他的脸颊，好像一股清澈的山泉流淌在他眼前。

　　就在那要醒不醒，现实与梦境相互纠葛的时候，夏添好像看见了江秋月模糊不清的脸。

　　江秋月伸出手抚上了他的侧脸，修长的眸中温柔又缱绻地看着他，说道：“夏未央，我来找你了，让你久等了，起来跟我走吧。”

　　夏添一个激灵就弹射起床，心道这也太他妈吓人了！
　　明明已经半个月没梦见这货了，他怎么突然出现，还在那荒无人烟的水沟旁，像个夺人魂魄的鬼怪一样，这是要把他带走的节奏啊！

　　震惊之余，他感觉到脸上那凉凉的东西掉进了被褥中，这才发现是块手帕，而始作俑者竟是也被他吓了一跳，广坤在一旁长大着嘴巴雕塑般石化在原地。

　　广坤那小身板倚靠在床柱上，咽了下口水道：“公子，我、我喊了你好多遍，你都只说着‘不捡了、不干了’这种话，我只好出此下策，拿着帕子沾上凉水……公子你、你别吓唬我啊！”

　　夏添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才慢慢悠悠地开始更衣，心里却因为这人突然出现的脸有些发毛。

　　彼时，夏添半梦半醒地听着夏明毅将那礼部侍郎的一干人等讲述了七七八八，嘴里含糊不清地应答道：“说到底不还是那个李序的事嘛。”
　　礼部侍郎是右相李序的人，这舞弊的事也是为了给他们一派人在朝中以及地方安插他们的人手，只是那老狐狸做的隐蔽，这事就算东窗事发，也只能算是按照舞弊案惩处，算不了谋逆。

　　夏明毅点了点头，“看来添儿你也不是对朝中之事不上心，为父之前看你在朝中任职的行事作风，还以为你打算一直两耳不闻窗外事，对这些事避之不及。
　　“想来，就连圣上这么多年也没能拿那李序怎么样，这次太子殿下却也是重创了李序一回，年纪轻轻其手腕却很是了得，今后必然大有作为。”

　　夏明毅说完，忽然想到了什么，赶忙觑了一眼夏添的神色，见夏添那半睡半醒的样子，心里不禁又松了一口气——看来事到如今，这孩子还不知道太子的真实身份。

　　他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到了此刻，还不曾让夏添知道事件原委，是对是错。

　　根据他派人出去打探的消息，夏添跟着江廷玉去承圣寺那一日，所有的皇子都以为老皇帝祈福的缘由一同前去了寺庙。

　　而江廷玉之所以去，应当是为了避免被人诟病不孝，才不得不去赴约，毕竟正当夺嫡党争之时，情况比较特殊。而他也应该只是想在众人面前露一脸就走的，原本的意图并不想将夏添牵涉进去。

　　且通常皇家子弟集体出行，必然会带着护卫一同前往。圣上担心此刻正是风口浪尖之时，为了保障儿子们的安全以及皇家颜面，便派了他颇为信任的千牛卫守在山下。

　　毕竟，千牛卫非皇家血脉，最多只能留在寺庙大门之外，里面是不允许随便出入的。

　　然而，他虽然心里对自己这几个儿子有着何种野心有大致的了解，就连为人谨慎、行事小心的江廷玉都没觉得这次众所周知的祈福会有何危险。

　　这次浩浩荡荡众多皇子，朝堂皆知，而且不久前才因为有人刺杀大皇子一事惹得圣上震怒，案子在大理寺都还未结，谁又能想到当真有人敢胆大包天，在这风口浪尖的时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谋杀亲王呢？

　　那寺庙周遭，在皇子们赶到之前，便有千牛卫的人将那四周山林探查了一遍，并没有可疑之人。而后众皇子入寺，一众人在大门处已经上过第一道香。那三人伸出手臂才能环抱的香炉上的香杆，正是这些皇子们点燃放入的。

　　后来，不知是谁的提议，一众人被带去了后山腰的凉亭品茶。

　　而大皇子一家却被带去了寺庙的偏院。
　　原因在于，当时有一年轻的小和尚拦住了王妃的去路，说是小世子身上有只潜龙，虽今后一生坎坷、福祸相依，但的确是尊贵之身，有着帝王之相。

　　此话一出，吓得王妃不知如何是好，就连早已经被封为秦王的大皇子都不敢置信，觉得这小和尚在胡言乱语。

　　但那小师傅却是一脸的从容与淡然，表示出家人不打诳语。并愿意为小世子指点方向，以免未来遭遇险阻。

　　显然，这种事情也没人敢乱说，一旦被他人听去便会惹来杀身之祸。

　　大皇子带着妻儿将信将疑地跟着小和尚去了偏院。

　　谁知刚刚穿过狭窄的巷子，那便被一群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堵住了去路。

　　那小和尚当场就被人一刀捅穿了心脏，都还没来得及叫喊

　　就这样，秦王一家被逼到了寺庙的后院，而对方俨然并不想直接杀人灭口，而是有着其他算盘，暂且要留他们活口。

　　直到江廷玉和夏添赶到。

　　夏添后来带着王妃和小世子一路向后山的山下逃跑，夏添当时为了保住小世子和王妃，便舍身挡了两箭。
　　一箭臂膀，一箭胸口。

　　那王妃抱着世子一路跑到山脚下，才遇到了守在那处的千牛卫士兵。

　　令人震惊的是，此事不光是守在山脚下的士兵无所察觉，就连在半山腰凉亭处一同饮茶的皇子们都一无所知。
　　以及寺庙中的和尚们，在寺庙正堂的佛像后方，还发现了两位僧人的尸体。

　　所幸，最终王妃和小世子都无大碍，倒是秦王伤得严重，但好在保住了性命，一家人被千牛卫的人护送回了王府。

　　此事一出，震惊朝野，连卧病在榻的老皇帝都险些被气晕，当时便又加派了人手去守着秦王府。

　　而后，老皇帝借着这个由头，不仅把此案全权交给了太子来处理，还把理政的大权暂时交给了太子。

　　多年隐于宫中的太子“出山”代理朝政，老皇帝顺利退居二线。

　　这事顿时传遍了全京城，沸沸扬扬。

　　不论是酒楼还是坊间都在讨论此事。

　　而那太子的雷霆手段又使人钦佩不已，刚坐上那位置便处理了一桩春闱舞弊的大案，下狱了数名朝廷重臣。

　　一时间，朝中大臣们都夹着尾巴行事，整日里战战兢兢，生怕自己之前的陈年旧事被翻出来老底。
　　有些胆小又上了年纪的，已经递上了辞呈，打算见好就收，生怕被抓住小辫子。

　　而刺杀秦王一家的幕后黑手也是万万没想到，原本还想着一箭双雕，将这兄弟二人绑在自己在手心里。本着那句“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的俗语，打算来一招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却没成想反倒助推了太子代理朝政那至关重要的一步。

　　这完完全全就是被对方将计就计，给那病秧子太子做了嫁衣。

　　夏明毅思忖到此处，眼看着还有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就要到皇宫脚下了。他不知道夏添在知晓这些实情后会作何感想，也不知道自己儿子在直面当朝太子时，会作何反应。

　　夏明毅抬手捏了捏眉心，见夏添还昏昏沉沉地倒在一边，便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添儿，为父有要事想同你说。”

　　夏添原本还迷糊着，耳边传来这么一句话便清醒了半分，他正襟危坐，用手抹了一下脸，眨着眼睛清除了瞌睡虫，“父亲，什么事？”

　　夏明毅试探性地说道：“如今是太子代理朝政，今日你朝参时，会见到殿下，彼时若是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也不可轻举妄动，凡事以大局为重。”
　　夏添挠了挠头，心道不就是太子么，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难道他奇丑无比、面如夜叉？

　　夏添觉着不至于吧，他也没听过人议论太子殿下的容貌啊……

　　不过，都说那太子身患重病多年，难道是已经病到不堪入目的地步了？

　　夏明毅见夏添疑惑，便也没做多解释，他觉得这事由他讲出来，他自己都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儿子，毕竟瞒了那么久，还因为这事斥责了夏添。

　　不如，还是让夏添自己去瞧吧。

　　夏明毅：“因你重伤初愈，已有月余未曾上职，而你的职位又是跟在执政者身边记录要事，所以……”老爷子说到此处叹了口气，“所以，下朝后要去太子殿下那边报个到，且不论太子为人如何，是何相貌秉性都不可慌乱，只做好分内之事即可，其他事情不可过多肖想。”

　　夏添不明所以，只是应声点了点头，而后又发现，自己这老父亲刚刚的措辞有些奇怪，“肖想”？

　　为何说“不可过多肖想”？自己何时困顿于美色了？

　　夏添惊疑，难不成，那位高深莫测的太子殿下……

　　不是奇丑无比？而是美若天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