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灵》Tealot

2、第 2 章

　　“姑娘，你醒了……”

　　那姑娘看他像是被吓住了，于是道：“吓到你了，对不起……”

　　说完忙蹲下身，帮长拥捡摔碎的碗片。长拥倒是也不好意思起来，也蹲下身，和她一起捡，“没事没事，姑娘醒了是好事，对了，姑娘你叫什么名字？是打哪儿来的？身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

　　那姑娘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他。

　　长拥问：“怎么了？”

　　“我叫什么名字？我打哪儿来？”

　　“嗯……”长拥看见眼前这姑娘眼神肉眼可见地迷茫起来，心道：“这姑娘不会是失忆了吧？”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道：“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我难道……不是和你们住在一起的……吗？”

　　长拥挠了挠脑袋，目光穿过那姑娘对上了正在往这边看的爷爷的眼，目光里满是询问和请求之色。

　　老人一下便会意，但他没有表态，走上了前，道：“这位姑娘，你不是一直都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是三日前在山下的河里发现的你，那你是否还记，你是怎么跌入水中的，是失足落水？还是……”老人停顿了半晌。

　　那姑娘想了一会儿道：“我不记得我还落过水……”

　　长拥看了爷爷一眼，正准备开口，那姑娘急急说道：“是你们救了我吗？谢谢，谢谢你们啊……我是不是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

　　看那姑娘懵懵懂懂不知所措的模样，长拥忙道：“没有没有，姑娘你没有给我们添麻烦，姑娘你要是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家住哪里，若是不嫌弃的话，你就先……”

　　老人截断了长拥的话，“姑娘，可否随我来一下。”接着，转向长拥道：“你也来吧。”

　　三人来到房间，老人从一方盒子里拿出一件物事，“这块玉佩是在你身上发现的。你看看能否想起来点什么？”

　　女孩拿起了玉佩，那通黑的玉佩，有夔龙暗纹，中间镂空一“应”字。

　　她正面反面地看，拿在手上细细摩挲，随后有些不好意思地抬头看眼前老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这是否是我的……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爷爷。”长拥叫了一声，眼光中写满了“不要再问了”，随后对那姑娘道：“姑娘，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就先住在我们这里吧。反正这儿正好有一间空出来的屋子，便给你用了。”

　　“真的可以吗？”女孩看看长拥，又看看了老人。

　　长拥点头，这次没有寻求爷爷的同意，“如果你不嫌弃的话。”

　　“怎么会嫌弃呢？求之不得。”女孩笑了，那如星辰般的眼睛，配上那明媚羞涩的笑，天真懵懂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一抹红晕上了少年长拥的脸颊，他腼腆地笑了笑。

　　“你叫什么名字？”女孩问道。

　　“长拥。我叫长拥，这是我的爷爷，你可以叫他记老。对了……你不知道自己叫什么的话……”长拥的眼瞥见了她手上拿着的玉佩，“你看这是你的玉佩，你肯定和这应有关，那就叫你阿应吧，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阿应……”女孩小声念了念，笑着点头，“好，以后就叫我阿应吧。”

　　*
　　阿应自此便开始跟着长拥上山采草药再陪着他去集市卖，长拥耕地种菜种药的时候她就坐在一旁，帮长拥递菜苗种子，长拥做饭的时候，她就帮着择菜，长拥读书的时候，她就不打扰他一个人在屋外看星星和月亮，听虫叫和蛙鸣。

　　虽然阿应嘴上什么都不说，但长拥却是个很细心的少年，他知道阿应心里其实很介意自己忘掉了以前很多的事情，在她的心目中，或许这里依然不是她的家。

　　长拥便开始帮助她梳理起关于她的任何蛛丝马迹——她身上原本的衣物、那块黑色的玉佩、她身上的胎记等，于是在采药卖药，耕田做饭这普通的日子里，长拥又多了一个活儿，陪她跑遍了周遭力所能及的裁缝店、古玩店、当铺、药方，以及寻找知名的不知名的接生婆一一询问……

　　一个月过去，结果却并不如人意。

　　俩人刚刚又满怀希望去找了一个接生婆，想询问阿应身上的胎记，但又失望而归。

　　“我其实觉得这样也挺好，我也不想探究我是谁了，或许以前的日子还不如现在呢。”

　　阿应和长拥并肩走在集市上，长拥虽然才十四岁，但身量却有超过阿应的势头，长拥觉得很高兴。

　　听见她说的，长拥笑道，“若是你是这样想，那便最好了。”

　　“长拥不嫌弃我便好。”

　　长拥停住了脚步，一脸严肃道：“阿应，你不要这么想。这段日子我们生活在一起，你难道觉得我在嫌弃你吗？”他不干活时，便是书生模样的打扮，说话起来一板一眼的，眼下一脸严肃，煞有介事，有些急的模样让阿应觉得可爱又好笑。

　　阿应和他这一个月的相处也渐渐熟络了，于是调皮地伸手在他脸上轻轻弹了一下，“长拥啊长拥，书呆子长拥，就是想看长拥着急的模样。”

　　说着，便往前继续走了，徒留长拥在原地摸着自己的脸发愣。

　　“喂，走啦。”

　　长拥听见叫声，才忙跟上了她。

　　长拥去将身上采集的草药卖给药房的时候，阿应还跟往常一样，挤在茶馆门口的人群里听说书先生讲故事。

　　她们因为今日去找接生婆耽误了些时间，于是现在来听，便已错过了开头，只听说书先生讲：

　　“这二皇子搜寻了殿上一圈，又跑下百级白玉石阶，朝着跪拜的百官中奔去，当时雷电交加，大雨倾盆，这脚上本来是套着鞋袜的，但是二皇子跑得急，跑下台阶时，已是赤足，他边跑边向着文武百官一个个看去，口里喃喃呼喊，顺着行伍间，找了一圈又一圈，一圈又一圈，跟疯了似的来回跑啊跑啊，状如疯癫，而后，这二皇子被下令控制，这才摊开手看着自己身上的这身寿衣，大吐了一口血，又晕了过去。”

　　阿应听了个不全的故事，有些摸不着头脑，忙问旁边人，“今天说书先生讲什么故事？”

　　那人道：“北靖国的二皇子死而复生。”

　　阿应奇道：“死而复生？天下真有这奇事？”

　　那人笑道：“天下奇事多了去了，但真奇还是假奇，咱们就听故事罢，探究下去就没意思了。”

　　阿应觉得这人说得有理。
　　人群中有人问：“他是在找什么人吗？”
　　阿应竖着耳朵听。
　　说书先生莫测一笑，捏着短须道：“或许是，或许不是。因为……这二皇子自那次吐血后，就再也没有醒来。没人知道他为何会死而复生，也没人知道他醒来为何疯癫。”
　　又有人在台下插话道：“诶，这还不简单，古有妲己被狐狸精附身之说，死而复生这事，也必定是有妖魔鬼怪作祟。”

　　听到“妖魔鬼怪”四个字，台下台上都安静了半晌，此时有人打破了这心照不宣的寂静，道：“北靖国的国师，百忍可是吃素的？若是按照这国师能力排名，东汲的遥天第一，北靖的百忍便是第二，他能让这妖魔得逞，怕是滑天下之大稽。”

　　“就是就是，”有人附和，“遥天或许还不及百忍呢，遥天已经很久都没消息了，倒是百忍，前些年还降服了妖宠之王鳞龙。”

　　“是啊，就是……”台下开始有人纷纷应和。

　　阿应听得目瞪口呆，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不论是北靖国的百忍还是东汲国的遥天，他们高高在上，被人口口相传，他们是如何成为这样的人？这样赫赫有名的厉害人物，在她听故事的时候，他们又在干些什么呢？

　　阿应不禁有些崇拜，心里还生出了一些小小的自卑来。这天下，有人降妖伏龙，备受尊崇，有人对他们赞口不绝，声声维护，而自己呢，无名小辈，不记前事，生不知为何生，死不知如何死……

　　突然，她的袖子被人扯了扯，长拥站在他身侧，已经从药房折返，“阿应，还继续听吗？”

　　阿应情绪因为刚刚的想法突然间就有些沮丧，摇了摇头，“不听了，我们回吧。”

　　于是和长拥挤出了茶馆门口的人群，走在了大街上。

　　长街集市正热闹，人群沸腾，商品琳琅，街的这头长拥正陪着阿应左转转右转转，而街的另一头，突然有一个人停下了脚步，回头，用鼻子嗅了嗅，那人浓眉斜飞入鬓，眼睛小而阴鸷，鼻头红圆，发长而乱，形如猎狗。

　　“这味道……”他的阴鸷小眼穿过拥挤的人群，定在了街的另一头。

　　阿应正伸手拿向一摊前的玩意儿，突然像是感应到什么，朝着街的另一头看去。

　　长拥见她动作停下，问：“怎么了？”

　　阿应疑惑地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感觉怪怪的。”

　　长拥也朝着街的另一头望去，只见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热闹欢腾，一片生机。

　　虽然什么都没看见，但长拥觉得阿应的感应不是没来由的，自己也说不上来地觉得不舒服，于是提议道：“走吧，天色不早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阿应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