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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白泽【四】 ...

  •   她不曾来过云谷,说句实话,连魔界都很少出。
      但云谷真真是个好地方,连天边的云彩都是好看的。只是可惜这儿太久没人住了,一片荒芜。甚至于还留着千年甚至万年前战乱的痕迹。
      祝瑶跟着白泽一路往里走,直到瞧见了棵很大的桃树。
      现下早就过了桃花开的季节,但这棵桃树生的大,花开的正盛,连带着旁边的那棵梧桐树都郁郁葱葱的。
      桃树下站了个身形有些消瘦的男人,他背对着白泽同祝瑶,发色乌黑。
      祝瑶想起在山里时白泽说的话,想来这位应当是他的故人。
      这位故人的头发颜色倒是正常。
      “他这头发原本不是这颜色,染的。”
      祝瑶看向白泽,满脸的问号。
      白泽没什么表情:“原先是五彩的。”
      祝瑶干笑了两声:“你们神仙的毛真是五颜六色五彩缤纷啊。”
      那人大概是听见了,他转过身子,祝瑶这才发现,他生的也好看。但总觉得这人是带着倦意的,原来住在云谷这种地方,也会疲倦吗?
      但好像又不只是倦意,还有些淡漠。
      就同白泽一样。
      “你头发才是五彩的。”
      白泽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本体可不就是五彩的吗?”
      “滚出去。”
      好,这下黑毛的滤镜在祝瑶心里碎的稀巴烂。
      方才瞧着他只觉得破碎,现下那破碎感也碎的稀巴烂了。
      他看向祝瑶:“来看我一个孤家寡人,还带着个姑娘。刺激我呢?”
      白泽扯了扯唇角:“栖梧不是来瞧过你了吗?”
      “我让她回去了。云谷不适合她留下。”
      白泽没说话,片刻之后,他道:“多少年了?”
      他说这话时语气也变得很淡,没平日里的不正经。
      不是问句,他说的平淡,连一句起伏都没有。但又像是在质问。其实能勾起白泽情绪的事儿并不多,他活得太久了,看过的事物也太多了。但此刻、莫名的、祝瑶竟从那句话里窥探出些他的哀怒。
      黑毛默了下,对着祝瑶开口:“我是毕方。”
      “祝瑶。”
      毕方笑了下:“好名字。”
      他这话说完,才又看向白泽:“两千年吧。”
      “鹿溟死了。”
      鹿溟死了。
      祝瑶不知道他口中的鹿溟是谁,也不清楚这个人于白泽的意义是什么。只是在白泽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整个人好像在这一瞬卸下了所有力气,变得脆弱无助起来。
      他说:“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能看到这世间的一切,万物生、万物落。
      一个人的过去、现在、未来,都是他所能看到的。
      祝瑶不知道看到这些所承受的是什么,但此刻也多少明了些他的现下的痛苦了。毕方同白泽对望着,这次两个人谁也没再开口。微风吹过来,拂落了些桃花。
      花瓣飞舞,最后落在他们周围。
      半晌过去,毕方才低下头:“喝杯茶吧。”
      他的茶煮的很好,祝瑶同白泽坐下来时能闻见茶香的味道飘来。她不懂这些,只接过茶杯小口小口的抿着。大概是平静下来了,周身也不再有风了。
      茶杯中涟漪泛起,祝瑶低下头去看。
      “鹿溟…什么时候的事儿?”
      白泽道:“许久了。也不算久,十几年吧。”
      于是在这天晚上,祝瑶在毕方口中听到了有关于鹿溟的故事。
      比方说,鹿溟是介于仙魔之间的孩子。
      他既是神仙,但同样的,身上也流淌着魔族的血脉。
      鹿溟同白泽差不了多少岁,但是许久之前的上界是容不下这种人的存在的。用毕方的话来说,最开始的上界都是群迂腐的神仙。他们要断情绝爱、要无欲无求、要血脉纯正。
      可神爱世人,断情绝爱之后便如同傀儡。
      所以即使有许多同鹿溟一样的人,也都被处死了。
      但鹿溟不一样,上界中没人知道他的身世。他太强大了,万众神仙杀不死他。那会儿的天帝便把他囚禁起来,在上界的万年牢中,年复一年。
      怕他出逃,还特地用万仙的心头血制成的镣铐穿进了他的琵琶骨里。
      直到有一日,白泽误入了万年牢中。
      其实是不是误入,大概知道的只有白泽自己。
      他的心思一向很难被人猜透。
      白泽和鹿溟一坐一立,就那么对望着。
      毕方说,那会儿的白泽还不同于现在这样,起码那年的他,是个很直白的人。
      他只是看着鹿溟,然后说,他是仙魔两界的战神诞下的孩子。
      最开始的时候没那么多仙阶,除去天帝同上神,便是战神了。
      鹿溟先是一愣,而后便笑起来,他问白泽是怎么看出来的。白泽只是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白泽说因为这个,他能看透所有。世人在他面前,是没有秘密的。
      鹿溟说,那你一定很痛苦。
      那么多年里,那是第一次有人同白泽说,有这种能力,你一定很痛苦。
      白泽什么也没说,自此之后,他倒是经常误入万年牢了。
      直到很久之后,白泽才意识到,鹿溟对于自己来说,可能算是他为数不多的、挚友了。只不过他们谁也没提及过这件事儿,只是坐在一起共同看着一轮孤月,看着万年牢中永不会升起的太阳。
      祝瑶问毕方,后来呢?
      毕方去看庭外的那棵梧桐树:“后来啊。后来的鹿溟,被人害了。他是不会死,但这世上的药千奇百怪,有人存了心寻他做药人。他被心铐所囚,一同被锁住的还有那身法力,他反抗不了。”
      “他被灌下的药里不少是禁药,那么多种融在了一起,逐渐的,他便很少有神志清醒的时候了。”
      毕方坐在她身旁,思绪好像一瞬间回到了很远的过去:“其实我先前也见过鹿溟几次。只可惜每次见面都说不上…嗯…融洽吧。因为大多数时候他的甚至都不是很清醒,心铐锁着他,满身的血。全都是他自己留下的伤痕。”
      祝瑶想不到那个场景。
      毕方低下头、拂去了衣衫上落下的桃花,然后站起身子:“余下的,还是让当事人讲与你听罢。”
      祝瑶错愕的回过头,对上的便是倚靠在树干上的白泽的视线。
      月光打在他身上,倒显得他柔和了几分。
      然后他走来,接替了毕方的位子,坐在了祝瑶的身侧。
      他说,想问什么便问吧。
      祝瑶只是那样看着他。
      “那些药本就是因为无解才被划到了禁药的范畴里去,那么多种叠在一起,更是无解。我大抵比任何人都清楚。”
      大概是祝瑶太久没开口,所以白泽自顾自的说起来:“那是我第一次不信自己所看到的,我试了很久。是真的很久,久到我已经记不清多少年了,但是真的没法子。”
      “我朋友不多,一直以来算是挚友的,只有两个。”
      “一个是毕方,另一个便是鹿溟。”
      “可惜鹿鸣现下死了。”
      白泽顿了下,又继续说道:“其实死了也好,痛苦了那么多年,他早不该这样活着了。”
      祝瑶不知道他这话是在说给她听,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安慰自己。
      云谷的月亮洁白到连月光都像是撒在地上的霜,照的影子都泛着柔意。祝瑶垂眸去看,也依稀的从他的话语中窥到了他的痛苦。于是她抬起手,轻轻抱住了白泽。
      她一下又一下的抚着白泽的发:“没关系的。”
      没关系的,白泽。
      你还有好多年,还有漫长的寿数。
      还会有很多的朋友的。
      鹿溟在进入轮回之后,会有一个崭新的、幸福的人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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