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泽》荍玉

1、依人芙蓉面

　　自先帝开国以来，地划九州，四方安定。上天佑我华夏，遂使异像出世，异士英豪尽显。
　　能者可掌五行，智者可参天机。是使万物生灵通知，各种玄妙之事，层出不穷。
　　当日，三星高悬，枯木逢春，元女生世。
　　此女长于雒阳，为洛氏嫡女，兰质蕙心，聪敏和顺，如今正是豆蔻年华。
　　青琐窗，红楼帐，鎏光烫钗彩束腰。闲布棋，袖添香，通灵一点眸间照。
　　“小姐，口脂要被酒晕开了呀。”玄瑜笑着拿起绢布，小心拭去洛霖唇间溢出的酒水。
　　“嗯……是吗？”洛霖眼中交织着些许醉意，“我都没发觉……谢谢小瑜呀。”
　　她浅浅笑着，春色夹飞光逗弄着她靥上未褪的薄红，叫人光看着也心头一颤。
　　“哎呀呀，奴婢也能受小姐的拜谢。不得了不得了。”玄瑜也笑了起来，转身打开镜奁，拿出一把木梳。
　　“来，小姐，头低一些。”
　　洛霖乖乖低下头，任由玄瑜为她卸下玉饰，再一下又一下地梳着头发。
　　“等下我去端些温牛乳来，小姐，可别睡着了哦。”玄瑜边说着，边挽了一个漂亮的发髻。
　　洛霖嗯了一声，又微微抬头：“是父亲要找我了吗？”
　　“是，家主他好像要找小姐您商定三月三上巳节的事项呢。”玄瑜看着镜中的美人，忍不住调笑道，“哎呀，小姐也要及笄了啊，瞧瞧这天仙似的模样，到时不知道有多少郎君要来赠芍药呢。”
　　“嘿，你这刁婢，倒调笑起小姐来了，该不该打？”洛霖佯怒，握住了玄瑜的手，作势要打。
　　“该打该打，小姐，饶了我这小奴婢吧，人家上有老，下还无小呢。”
　　二人同时笑了起来，洛霖无奈地戳了戳玄瑜的脸：“你呀真是……”
　　在她们打闹时，仆役敲了敲门：“小姐，老爷问您何时过去。”
　　洛霖倒也没想到父亲这么急着找自己，连忙回了一声：“劳烦你告知父亲，还需再等上一炷香。”
　　仆役答应着退下了，玄瑜笑嘻嘻地上前，为洛霖披好外袍，系上系带。
　　“小瑜，把我库房里那几盒糕点和梅子酒给父亲送去。”洛霖理了理鬂角碎发，“哦，还有安神香也一并送去吧。”
　　“小姐，温牛乳……”
　　洛霖有些无奈地说：“好啦好啦，等我回来就端给我喝嘛。”
　　“嗯，那我便去清点了，小姐你快去吧。”玄瑜眉眼盈盈，摆了摆手。
　　洛霖踏着芳径，现在天气刚回暖，积雪未完全融化，正在与新生的枝芽共赏春晨。
　　满园翠妍如许，谁听玉屑敲竹声？
　　或许是这景太过勾人，洛霖都未发觉已走到了书房，直到对上了自家老父亲慈爱的眼神。
　　“父亲为何站在外边，早春尚寒，父亲还请小心些，莫要着凉。”洛霖规矩行礼，关切地对洛枳说着。
　　“为父无事，囡囡你饿不饿，冷不冷啊，快握着这个暖炉。”洛枳慈爱的目光在洛霖身上扫来扫去，那怜惜什么的情绪仿佛要化为实质，“囡囡，为父历花开花败，春去秋来，才又得已再与你相见啊！”
　　……啊？
　　“……父亲厚爱，霖这寸草心实能报得。今日能见父亲如此……精力旺盛，小女也安心了许多。”能让洛霖无语的人很少，洛枳算一个。
　　是少年意气尚未褪尽？洛枳言谈总是有些……跳脱和不羁。
　　“还请父亲先移步书房吧。”洛霖又有些面色复杂，“父亲，民间戏曲质朴而有趣，能遍闻也是好事，但……还是勿要太过入戏为好。”
　　她真担心洛枳以后会不会每天都说一通这令人恶寒的话。
　　“咳，为父不过是日夜思念，所以言语激动了些。”洛枳轻咳一声，踏入房中，洛霖紧随其后。
　　“是是是，女儿也想您。”
　　两人入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都是些家常话。
　　“今日霖也学孔鲤趋庭过，向您讨教讨教了。”洛霖笑着，“父亲要考教考教功课吗？”
　　洛枳摇摇头，说道：“不必，我知你功课已做好，而且今日唤你过来，不是为这个。”
　　“是上巳节？”
　　洛枳看向她，笑了一声：“玄瑜那小丫头告诉你啦。”
　　洛霖点点头。
　　“这次上巳节，朝庭任女巫主持，你便负责接待宾客吧。”洛枳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哎？由我来吗，若是礼数不周……恐冲撞了客人。”
　　洛枳又喝了口茶，招呼洛霖过来。洛霖虽疑惑，但还是走上前，坐在他身侧。
　　“你是洛家的嫡女，也是洛家的门面，由你来自然是没问题的。而且，你也要拓宽一下自己的人脉了。”洛枳摸了摸洛霖的头。
　　“唔，霖明白了。”洛霖知道，自己估计已经被预选为“继承人”了。
　　洛枳盯了她一会，又忽然笑了起来。
　　“哎，囡囡这么快就想到了，不愧是我女儿，就是聪明。”笑了一会，他脸色又沉了下来，“不过有些族亲应该会反对。”
　　“因为霖是女子。”洛霖很确定地说着。
　　“哎……”洛枳叹了口气，点头。
　　“父亲不必担心，霖自然会做好准备……”
　　人言可畏，洛霖明白的。即使再怎么完美，总会有人贬低，是出自恐惧，嫉妒，还是单纯的不屑？
　　她不在意，世俗的名分，权力，财富，离不开世俗本身。而她自己的修行，只在个人，更何况…
　　“权贵之言，不如布衣之言。”洛霖抬起头，眼中满是神采。
　　洛枳愣住，转而大笑：“是了是了，哈哈哈，他们算什么。”
　　上干不过他，下比不过百姓，一堆吃空饷的。
　　洛枳暗自嘲笑，又倒了一杯茶。
　　“父亲，茶饮三杯最宜。”洛霖忍不住开口。
　　虽然她知道他惯是个贪杯的。喝茶贪茶，喝酒贪酒，一饮而尽连味都不知。
　　哦，还要说一句这叫豪爽。
　　“哎~知道知道。”洛枳敷衍着，手中摇晃着玉厄，“那我饮酒罢，陈酿青梅酒。”
　　洛霖无语，她就知道……
　　聊也聊的差不多了，洛霖并不打算再留下听洛枳的各种无聊话语，于是便起身。
　　“父亲若无要事吩咐，霖就先告退了。”
　　洛霖行了个礼，便往外走去，全然不顾背后挽留的手。
　　“哎，囡囡长大了，与为父越来越生分了，连多坐一会儿都不肯。”洛枳抹了一把虚假的泪。
　　洛霖脚步一顿，对他眨了眨眼。
　　“等闲暇之时，霖再与父亲闲叙一番吧。想必父亲的文书还未批阅完，霖便不多加叨扰了。”
　　……洛枳瞥了眼旁边堆起的折子，认命了。
　　他目送着洛霖快步走出去，笑着又喝了一口酒。
　　“雨送青梅落，山悬月影来。伊人芳渚过，入梦已三番。”他无厘头地念叨着，目光又温柔了几分。
　　“囡囡越来越像你了……”他饮了一口酒，又忍不住笑了，“不过性格更像我啦，你呢，总是不苟言笑的。”
　　仿佛触及了什么美好的记忆，他又嘟囔着：“不过你们笑起来都这么好看……梅娘。”
　　一如微云追月，淡雾迷花。依人芙蓉面，只望眼，便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