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胆小鬼》裴肯霓

4、爱能让受伤的心重新生出血肉

　　“妈！你终于醒了！”
　　“盼……你怎么回来了？”
　　“如果我不回来，您还想瞒我多久？”
　　看着我的眼神，母亲忽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她张嘴想要解释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唉，妈不是怕耽误你上课吗？”
　　“妈，您都被那个混蛋伤成这样了……还担心我……”
　　一瞬间，我如鲠在喉，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泪水，从我的心中发泄出来。
　　“好了，都是大孩子了，还是个小哭包。”
　　母亲伸手拭去我脸颊上的泪流，粗糙的指腹划过我的肌肤，火辣辣的，可我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
　　“妈，你知不知道我回来的这一路上都在想些什么？”
　　“我在想，如果你真的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就跟着你一块走算了……”
　　还没等我说完，母亲就着急忙慌地打断了我的话。
　　“呸呸呸，你这傻孩子，净说些傻话。”
　　“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好多乐趣没有体验过呢。”
　　“再说了，妈也不可能就这么走了的，妈还要看着你结婚生子，给你带孩子呢。”
　　“妈，您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有心情开玩笑啊？”
　　听到母亲逐渐有了些许底气的声音，我这才止住了热泪。
　　“妈没开玩笑啊。”
　　“从鬼门关走了这一遭，我也算是想清楚了。”
　　“之前一直为了你和你弟，拖着这名存实亡的婚姻不放。”
　　“现在我也想清楚了，你和你弟也都成年了，等我出院了，就一定得和那个混蛋离婚！”
　　“然后啊，自己找份工作，供你和你弟读大学、读研究生。”
　　当母亲的口中描述着那些未来蓝图时，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点缀着星辰。
　　这些年来，我都渐渐习惯了忽视她那双被掩盖在厚重的齐刘海下的眼睛。
　　每次见到母亲，她不是在厨房里洗那堆成小山的脏盘子，就是围着一个挎包，一边上菜一边收银，末了还得回顾客一句“您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自从嫁给了那个男人，她一个人干着五六个人的工作，洗菜员、备菜员、传菜员、上菜员、收银员、洗碗工……
　　而那个混蛋每天只用待在厨房里炒菜，客人抱怨菜味道不好，他也只敢吆五喝六地指着自己懦弱的妻子骂。
　　这么多年，家里餐馆的营收全都进了那混蛋的口袋。
　　他拿着我妈替他挣的血汗钱出去潇洒快活，回来了还要龇着一口黄牙，吐口牙签在她的身上。
　　想到这些，我的鼻头又是一酸。
　　我知道，母亲之所以一直待在那个混蛋的身边，就是不希望让我和弟弟成为离异家庭的孩子。
　　“妈，您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先好好养伤。”
　　“盼盼你也有二十一了，妈也是时候开始给你准备嫁妆了。”
　　“妈，您就先别考虑这些了，还是先养好伤吧。”
　　“养好伤了，您才有精力做您想做的事情。”
　　看着母亲眼中的神采，我非但没有感觉轻松，反而有些害怕。
　　我怕她只靠着这一点念想，所以选择活着。
　　“没错，我得赶快把伤养好，然后去打官司！”
　　“不管多困难，我都要把你和你弟弟的抚养权拿到！”
　　“对了，你弟弟应该还不知道这件事情吧？”
　　母亲忽然顿了顿，有些担忧地问道。
　　“应该不知道吧，我和他的班主任说了一声，让所有知情的人都对他缄口不言。”
　　“那就好，现在你弟弟正是备战高考的时候，不能让这些事情打乱了他的节奏。”
　　“嗯，我明白的。”
　　自从弟弟出生以后，母亲对我的关注确实就少了一些。
　　但是我并不恨弟弟，因为有他，我和母亲过去十几年的日子才有些许好转。
　　我的原名其实不是林盼，而是林盼弟。
　　在弟弟出生前，我都在用林盼弟的名字生活着。
　　因为这个名字，我受到了不少关注，有怜悯同情的，也有冷眼嘲笑的。
　　直到弟弟上了小学，我的名字才有了被改变的机会。
　　从林盼弟变成了林盼。
　　直到今天我都还清晰地记得那天被宣布，以后我的名字就叫林盼时，我内心的激动之情。
　　就像是一顶困住我许多年的锈迹斑斑的牢笼终于被人从中间切了了一样。
　　我仰视着，看到的不再是如同蜘蛛网一样的棕褐色的枯藤烂枝，而是童话般的蓝天白云。
　　不用再透过枝桠祈求一丝丝阳光，现在的我可以尽情享受这片广阔的天地。